第46章 梦坠荷残听雨落
墨翎没想过声名远扬是什么感受,只是对一个散仙来说,能知道她的名字,说明这个散仙真的很博学多才。
不过,她大抵也能猜到,失踪的几年中,天界的各路神仙都喜欢谈论青丘和风兰的事,她的名字,只怕早已成了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主人,那个公子为何老跟着我们?”
新桐和墨翎扶着齐廷一步一步艰难的向沐云城门挪去,而浅容则不远不近的跟在两人身后,两袖清风,仿佛她们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就连停下来的次数都与她们一摸一样。墨翎故意想甩掉他,他却如影子一般甩也甩不掉。
墨翎默默的摇摇头,长叹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不讨厌他。”
新桐歪着小脑袋,问道:“不讨厌,那就是喜欢咯?”
墨翎沉默,这条小青蛇仿佛什么都不懂,一路上问东问西,墨翎不得不将她这极度反向的思考方式当作习以为常。墨翎还未想好如何回答,便见小青蛇仰着头望了望浅容的方向,扯着清脆的娃娃音喊道:“喂,那位公子,能不能过来一下,主人说挺喜欢你的。”
此话一出,路过的行人均瞪着一双诧异的眼睛看着她们,吓得墨翎立马将齐廷扔在地上,伸手堵住了新桐的嘴巴,只露出她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珠子在外面一眨一眨。
只见浅容白衣翩跹的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慢条斯理道:“不知姑娘喜欢我哪一点?”
墨翎尴尬的呵呵一笑:“大概,大概是男子力气比较大这一点,瞧公子与我们也是同路,公子何不送佛送到西,帮我们把他送进城吧,好歹是你把他给砸晕了。”
“好说。”浅容二话不说便将齐廷扛在肩上,看他细胳膊细腿的,没料到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墨翎本来想说让他用个咒术将他们全部瞬间转移到城主府,不曾想他竟将齐廷就这么扛了起来。
新桐小手捂着嘴巴笑得花枝乱颤,墨翎给了她一记眼色,并警告她以后小心说话,不然就把她送回妖族。结果人家小娃娃插着小腰,一副神气样:“主人,我不是妖,我吸食了你的神力,最起码我也是个妖仙。”
墨翎狠狠的给她一颗爆栗,哭笑不得:“那你还融合了凡人的灵魂,那是不是应该叫你妖人,或者人妖?”
新桐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掰着小手指叽叽咕咕的算着什么,到头来也没算出她算是个什么物种。
浅容将她们送至了城门口,一个闪现三人就瞬间转移到了城主府内。墨翎惊讶于一个散仙居然能在人界这么轻易的使用术法,竟忘了他为何会晓得她要回城主府。
散仙本是人族白日飞升,按理说需要报天帝,入仙籍,这才算的上真真正正的神仙。可有些初为仙者标新立异,不愿入仙籍,虽同受天地管束,却逍遥自在的游走人间,独立于天人两界。
天界制定的规则散仙大多还是遵照,不过不像天界众仙带有枷锁而生,他们可以在凡间使用简单的术法,只要不伤及无辜,便不会受到天惩。
“浅公子,谢谢你,就送到此处吧,若是被人发现多有不便。”墨翎微微欠身行了一礼,便要接下齐廷回秋水院。
谁知浅容依旧淡淡笑着,慢慢行至秋水院门口,才将齐廷放下:“仙子不必客气,我也不过是顺路罢了。”
墨翎还未想明白顺的是什么路,仿佛她的心思他都能看穿。只听,浅容“咚咚”敲了几声院门,然后转身消失在原地。
新桐一脸不明所以的望着墨翎,墨翎一惊,连忙捂住她的小嘴,撑起隐身结界躲在了一旁的大树下。
此时,天渐渐阴沉,鸳儿还以为墨翎回来了,匆匆跑来开门,却见着地上躺着的正是她家小姐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小姐,小姐!”
她一边兴奋的喊着,一边将齐廷扶进屋中,墨翎望见闻声而来的阿诺脸上交杂着急切和欣慰,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了?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开?有什么心意不能对着最在意的那个人倾吐?
不知何时,墨翎苍白的脸上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秋水院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她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此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将她接住,她迷蒙的双眼看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轮廓,曾几何时,我们见过?
“主人,主人怎么了?”新桐扯着墨翎的衣袖摇啊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生怕主人发生什么意外。
浅容缓缓抱起墨翎,她瘦小的身躯如羽毛一般轻巧,让浅容不变的微笑有种微妙的变化。他摸摸新桐的小脑袋:“你还太小,自己的灵力不足以维持人形,若继续下去,你主人的神力会被你蚕食殆尽。”
“我,我。”新桐一脸委屈的用小手抹着眼泪,青光一闪化作小蛇钻进了墨翎的衣袖里,只探出个小脑袋靠在墨翎的手臂上。
浅容看着怀中的女子,轻抚开她皱起的额头,嘴角勾起一个无奈的笑容:“阿翎,这一点都不像你。”
翌日,天空中下着瓢泼大雨,鸳儿把门窗都掩上,避免风雨刮进房中惊扰了房中熟睡的阿诺。
昨夜阿诺一宿没睡,不敢合眼的守着齐廷,直到早晨让大夫看后,她才仓促睡下,却也只是趴在床沿不安不稳的睡着。
随着一阵咳嗽声,阿诺连忙起身扶起转醒的齐廷,鸳儿递上一杯清水,便撑着伞悄悄地退出了房门。
一时间,耳边唯剩下窗外雨水滴落在残荷上的声响,以及两人微乎其微的呼吸。
齐廷静静的望着阿诺,眼神忽明忽暗,隔得那般近,仿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脑后的疼痛已渐渐消散,他望见阿诺有些憔悴的面容,仿佛心上又被狠狠扎了一下。他不是不知道阿诺生病了,可是他残存的理智不停的折磨着他,告诫他,他不能来看她。面前的人是他的小姐,他不能逾越,不能有多的情感,不能再牵扯不清。
他没有勇气给她幸福,是他负了她,对不起她,他还有什么理由承受她那样无微不至的照拂?
“大小姐。”齐廷推开阿诺端着瓷杯的手,缓缓起身,朝着阿诺单膝跪下,“多谢大小姐相救,齐廷已无大碍。”
“阿齐哥哥。”阿诺泪眼婆娑,只是在不停的忍着,不让它流下来。
“阿齐哥哥,我们真的要这样生疏么?你可否关心关心我的病有没有好,最近可还能够像以往一样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你面前?我们一同度过的十八载,真的就抵不过你与怜儿相识的三个月吗?阿齐哥哥,你可知道阿诺的心好痛,好痛。”她抚着胸口,泪水随着她肩膀的颤抖落下。
她以为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她不在乎未来会和谁共度余生,不在乎齐廷最后选择的是谁。因为她的心早已不在自己身上,她晓得剩下的日子该如何去活。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所有都变了,变的她不认识,看不透。
爹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兄长怜惜的眸光,就连婢女家仆都投来异样的视线,她想要一个缘由,才能拿着这个缘由去寻一个结果。
天边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她开始歇斯底里的哭泣,泪水啪嗒啪嗒砸在床褥上,如同窗外的雨,纷纷而下。
“阿齐哥哥,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们为什么都要瞒着我?那天,那天晚上,我们不是还好好的吗?我还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阿齐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齐廷很想冲上去抱住她无助而颤抖的身躯,可是他没有力气,他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良久之后,他起身缓缓将门打开,雨落在青石阶上,晕染开一片水渍。
凉风灌入衣襟,昏暗的光线映照出他模糊的影子,他叹了口气,淡淡道:“阿诺,我也以为总有一日我会八抬大轿迎你过门,只是,我变了,所有都变了,变得猝不及防,我齐廷是个懦夫,我没有能力去逆转。只期望你还能像往常一样快快乐乐的生活,哪怕离开这里也好。阿诺,我对不起你,忘记我吧。”
说罢,齐廷转身出了门,大雨毫无悬念的将他全身淋湿,豆大的雨水重击在他的身上,可是他没有再回头,也不敢回头。
阿诺朝着雨中奔去,阿齐哥哥,你可知道,阿诺没了你,如何要像以前一样?
鸳儿连忙撑着伞将她拦下,红着眼圈护着她家小姐:“小姐,您身子才好不久,不能淋雨,您不为自己着想,却要为腹中孩子着想啊!难道您不想要这个孩子了么?”
“孩子。”阿诺有些怔忪,目光呆滞的站在雨中,她渐渐安静下来,抚着小腹苍凉的笑笑:“是啊,我还有孩子,方才我都忘了这件事,阿齐哥哥还不知道呢,我要赶快告诉他。”
说罢,阿诺仿佛再也听不到什么,挣脱鸳儿的手臂,向齐廷离开的方向跑去。鸳儿丢掉油纸伞追上前去,却只见阿诺跌坐在地上,青绿色的纱衣浸在血水中,如漂浮的浮萍,在大雨中飘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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