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番外缘起
也许,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的不只是擦肩而过,而是那惊鸿一瞥。
……
第一次睁开眼,我认清了所处的世界,我以为我会和那个少女一样,古灵精怪,身着一袭红衣,一把圆扇。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珠子,耀的我含满了泪水。
我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来适应这个第一眼就看见她的世界。
她倒是很不害怕跑来星眸炯炯的望着我,银铃般的笑道:“主人,这小东西醒了。”
我回瞪着她,仿佛她很高大,很遥远,她的声音很清丽,犹如山泉,婉转的恍若莺啼。
在此之前,我没有多少记忆,只记得沉睡中我浮游在一片有山有水的地方,而这简单直接的形容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表达。
我看着她越走越近,她挂在胸前的一枚镜子映出了我的模样,我以为我是和她一样的,一样钟爱红色,一样有人类的身躯。
“主人,这小东西通体雪白,尾羽却是墨色,会是鸾鸟族么?又好像是凤凰。”
我向后缩了缩,原来我们不一样。
她身旁站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女子,眉间透着挡不住的庄严,那女子广袖一挥,一根花纹古朴的金色锁链穿入了我的脚踝。
我不知道这十根细长如钩的趾头算不算的上是脚,但刺入骨血中的疼痛让我忍不住的惊声尖叫,少女一个侧身挡在我的身前,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主人,他不过是只初生的雏儿。”
“小五,倘若他日此物成为祸害,三界危矣。”
我并不太懂她们的意思,三界之危又与我何干?我很讨厌这个女人,非常的厌恶,只是如果当日我真的明白了,是不是一切就有挽回的余地。
华服女子手中法诀已定,随时都可以将我化为灰飞,少女上前一把抱住我,她说:“求您看在九天神族日行一善的份儿上放了他吧,今日织乌快落山了,我的善还没行……”
……
她叫小五吗?大概是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圣凌谷的洞里,只是少女将我抱住的时候,我吓晕了过去。
我不曾想初入尘世的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张让我铭记一生的容颜,在我能够辨别美丑之前,我常常在想,兴许是我见过的女人太少,不然为何总觉得她那般的入我眼。
再次睁开眼时,我已在圣凌谷底常驻,大概算是住下吧,而不是囚禁。
谷中有个山洞,我躺在一个精心编制的巢里,洞外一片莹白,冰雪被寒风卷进山洞,可是却丝毫不觉着冷。
脚上的锁链很重,我没法长时间移动,每日清晨,少女便会跑来与我聊天,上至九霄,下至幽冥。
因为我说不了话,也就她一个人百无聊赖的说着,她讲的龙飞凤舞,甚至能将自己笑翻在地上,大概是日子太过无聊,我也这般兴致缺缺的听着。
她说那日的华服女子是她的主人,名曰女娲,是太古神族最厉害的造物主之一。
她说,她是女娲座下的九尾银狐,驰骋三界,举世无双。
她说她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家都很爱护她。
她说外面的世界很美,等三界平定以后,带我去看看……
我凝视着她那洋洋得意的神情,不由的想笑,我稍稍的裂开嘴,露出一个在外人看来应该很诡异的笑。
就这样,她日日来谷中相伴,我也觉着习惯了,她的一颦一笑都刻在我最初的记忆里,清晰的令人发指,或许,一直如此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我不成为三界的祸患,一切都可以那么平静。
可是,还是我想的太简单。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百年。
一日她给我带来一颗红丹丹的朱果,献宝似的拿给我看。
我狠狠的瞥了她一眼,顺嘴叼走了果子一口吞进肚子。
只是没想到,服下后一股与我本体相斥的力量在全身游走,仿佛分经洗髓般撕扯,疼痛的我龇牙咧嘴,不过奇特的是,痛意消退后,身体轻盈宛若重生。
我知她不会害我,所以每次都将仙果悄悄藏起,在深夜她离开谷底后偷偷服用,以免她忧心。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了,我们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烤地瓜。
有时她会躺在雪地上,乐呵呵的望着我,笑道:“小白,你真笨,你究竟是公的还是母的?那么笨,要是公的,估计就娶不到母凤凰了。”
小白,小白,这是我的名字,我纠结了很久,按理说我应该是个公的,但是表面上实在是看不出来,我很想告诉她,但是始终没法说话。
这个问题我纠结了很久,我应该和她不同,按理说是个公的,我很想告诉她,但是无法说话。
一日,她穿着一身火红的长衫,屹立在谷口,柔亮的青丝罕见的高高束起,她站在雪地里,眉眼间带着些英气,她望着天空,只见苍穹中闪着神光,若隐若现,带着凛冽的威压,撼动着天地。
我呼扇着翅膀飞向她,她看着我,眼神温柔如水,嫣然一笑,那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笑,似嘴中含着的雪,融进了心里。
她虚空中拿出一大包仙果,埋进了洞口不远处的雪地里,然后变出一个小树枝,歪歪扭扭的插在了上面。
她笑着对我道:“小白啊,这里有足够吃两年的仙果,你可记好位置了?为了维持新鲜,我也只能把它冻在这里。你平日里就挖出一个吃,可省着点,也不知道两年后我是否能够平安回来。”
“小白啊,主人钦点我为真神,必须去守护三界安定,眼见洪荒浩劫就要降临,每场神魔交战,都会是生死相搏。我没法带你出去,只能留你在此一个人了……”
我无法理解她所说的生与死,但是,我大概知道,她要去一个地方,要去很久,或许幸运能够回来,或许不幸,永远都回不来。我望见她眼神中的担忧和不舍,知道她担心我会因为孤寂而逃出山谷。
我用力拍打着羽翼,一片白羽翩然的落在了雪地上,然后,淡然转身,回了山洞。当我回头望向洞外时,剩下的唯有那白茫茫的一片冰雪,早已不见那红色的身影,和雪地上的一片白羽。
谷中的日子,没有了她,确实很难熬,不过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难以接受。我学着她入定的姿势,在巢里一坐就是两天,却没想到,这种方式仿佛对我也有奇效,身体慢慢的开始成长,尾羽上的墨色也渐渐变淡。
我数着日子盼她能够早日回来,洞里的石壁已经被我划的一道又一道,每十日我便吃一颗仙果,而后学着修炼。
直到一年后,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我在月光下缓缓的化为了人形。
心中充满难以抑制的情绪,不免有点激动,我四下寻了块晶莹剔透的冰晶,望着隐隐约约映在上面的容颜,一阵欣喜。
肤如白雪,眸如银星,刀锋刻面,薄唇剑眉,原来我化为人后是这般模样,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而欢喜?我尝试着开口说话,可是声音沙哑的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连我最想叫的“小五”都没法办到。
最让人神伤的是,那夜后,我又恢复了真身,唯有月圆之夜,才能化为人形,而且,依旧是无法言语。
太阳东升西落,春去秋来,谷底依旧冰雪交加,仿佛一个不小心就可以将我的世界凝固。
我没日没夜的在洞中修炼,除了取仙果以外,几乎没有在洞外停留过。我以为她是个很守时的人,会在两年期满时,笑意盈盈的出现在洞口,然后滔滔不绝的给我讲外界之事。
然而,两年后,我已能长时间化为人形,却依旧未等到那个喜欢血红衣裙的少女。
我没有放弃,每日除了修炼,就是守着谷口。
我穿着羽毛化作的白衣,站在谷口,希冀着她出现在谷底的第一眼就能看见我,就像当初我第一眼看见她一样。
转眼又过了一年,我省吃俭用的仙果只剩下最后一颗,或许是真的有些寂寞,站在洞口,寒风吹来面如刀割,我突然感到眼角一片湿热,用手抚去脸颊的水渍,有些怔然,莫非这就是眼泪?
小五,我第一次相思,第一次流泪,竟不想,全是因你而起。
当我在石壁上一笔一画的划下第一千一百三十五道束痕时,她回来了。
她倒在谷口的雪地上,青丝凌乱的披散着,一袭红衣已变作了黑色,腰间的白羽被血水浸染,已见不到原本的颜色。
我急忙跑到她身边,鲜血已染红了她身下的冰雪,显得十分狰狞。我见她衣衫破损,形容狼狈,身上多处伤痕深可见骨,已是不省人事。
我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僵硬的抱起她向洞内走去,而她伤势太重,滴落下的血水宛如一朵朵娇艳的花,开在我们身后的冰雪上。
从来未想过,有此一日,会感受到她的生命在我手上一点一滴的流失,我很害怕,害怕她就这般的在我眼前陨落。
我保护不了她,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对力量的渴望超乎我的意料,身体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不停的在叫嚣,脚踝上的绳索闪烁着的金色光芒逐渐变亮,我的脚下一痛,几乎跪了下去。但是,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怀中的人儿重要。
我缓缓将她放于石榻上,压制住体内不安分的躁动。可是,我不知如何治疗,急的只能将自己体内的所有灵力凝聚成丹,以口渡之。
当挨上她冰凉的唇时,我竟期望时间就这般定格,哪怕她永远不再醒来。
我抚着她苍白的脸颊,看着她身上的伤口慢慢愈合,无比欣慰。用尽全身力气,绵绵的从喉间溢出两个无比沙哑的音节:“小五。”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在她迷蒙的睁开眼时,我因失去灵力,变回了真身。
她起身检查身上的伤势,不可置信的望了我一眼,我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她发现了什么?
倏而,她嘴角扬起了兴奋的笑意,道:“小白小白,你说我是不是捡到宝了,以前就听说这圣凌谷是块风水宝地,虽然冰雪覆盖,谷中灵气浓郁,且有疗伤奇效,当初我还嫌弃这里连花花草草都没有,甚是无趣,不大爱来。现下想来真是不错,所幸我没死掉。”
“小白,我好想你啊,你不晓得,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她一把将我抱在怀里,我被压得差点透不过气,扑腾着翅膀想要将她推开,可是她却靠在我的脖颈处沉沉的睡了过去。
小五,我没想过你会回不来,我没想过你会想我,前者是我一直都在等你,后者,我从不奢望。
时光流逝总是出奇的快,她在谷里修养了三个月,再次给我埋了许多仙果,赴往修罗,一去便是半年。我便在谷中靠着仙果,抓紧修炼。
因战事频繁,这样来来回回数次,每当我化成人形后,都会发现她满身鲜血的倒在谷口。
我用周身灵力在治愈她,有些庆幸自己还有些用处。
倘若,他人问我可曾有过后悔?我大概也只能答道,我后悔,后悔没有修炼的更强大,除了一次次看到她伤痕累累,为她治疗,却无法守护她。
我只求上苍庇佑,下一次,下下次,她不要再受伤害。
兴许是上苍真的听到了我的“宏愿”,在她再次出征的一百零七天后,安然无恙的站在了我的面前,她笑眯眯的望着我,道:“小白,我回来了,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
我用羽翼挡住自己的脸,欲哭无泪,你这次回来的太早了,我都还没能化作人形。
修罗之战暂时告一段落,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原来那段开怀的日子,她兴奋的给我讲着前线的战况,手舞足蹈的就差没拿我当靶子笔划一下。
我每夜依旧按例修炼,数月后,终于能在每夜子时化成人形,不过,日出十分,又会恢复真身。
但就是如此,我却也难以抑制的想告知她,告诉她,她的小白终于能够和她肩并肩的站在一起。
可是,这段时间里,她是不在山谷的,每当夜色已深,她都会回谷外的狐狸洞修炼,而太阳升至半山腰时,才会提着仙果,悠哉悠哉的出现。
为了让她留到子时,我可谓是绞尽脑汁,佯装病痛难熬,装的都快要死了,却也动摇不了她回狐狸洞修炼的决心。
一日,我用喙死死的咬住她将要离去的裙摆,不肯松嘴,她转头,神色哀怨的凝视着我,道:“小白,莫非你是觉着长夜寂寞有些难熬?哎,也怪我照顾不周全,他日我定寻头母凤来与你作伴才好。”
闻言,我几乎石化当场,嘴巴不自觉得张着,塞下一整个仙果都不成问题。回神时,哪里还有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墨色无边的黑夜里。
第二日,她穿着一身银白暗花流彩云锦长裙,喜形于色的跑了进来,提着落地的裙摆,险些摔倒在地。
我窝在巢里,一手扶额,不忍直视,明明那么端庄典雅的服饰,硬生生的被她变换了种风格,倒是穿出了可爱俏皮。
她跑到洞口,心情不悦的嘟囔道:“真是讨厌,若不是三哥提议要穿的体面一点,我也不至于这般惆怅了。”
我腹诽:傻瓜,你又不是不会驾云。
想来,幸好那时我无法发声,如若真的说出了那句话,估摸着她要与我气上好一阵,但倘若那时她真的与我生气了,会不会事情就会有所改变?
她蹲下身,摸摸我颈间的绒毛,笑盈盈的望着我,一脸不怀好意:“昨儿个三哥传讯,让我去九重天赴宴,说是修罗之战告一段落,为鼓舞士气,大宴三天,届时主人也去,我们要盛装相伴,甚是麻烦。不过,你且瞧瞧,我这身衣裙可是好看?”
她转了一圈,银裙飞扬,我望着她婀娜多姿的身段,有些脸红,不过不得不说,她那剪水双瞳,灵动可人,为她增色不少。
我沉思半响,心下有些不安,眼下三界动乱,情势严峻,纵使我不出山谷,也知道现下不是大张旗鼓办庆功宴的时刻。如若发生什么突变,她可是应付的来?
兴许是我太过多虑,想她好歹女娲座下战将,阅历远比我多上许多,但见她那天真烂漫的模样,怎的都无法让人心安。
我趁她不注意,忍痛从尾羽上折下一片洁白的尾镜,将周身灵力灌入其中。没了灵力对我来说并无大碍,还可以重修回来,但倘若能够护她一次,也算是了了我一时心愿。
我扇着翅膀挪到她身边,将她腰间已有些变黄的白羽替换了下来。羽镜因有了灵力散发出绚丽的华光,配上她银色的衣裙煞是好看。
她低头看着我,噗嗤一笑:“小白,你也就九根尾羽,老是这么拔毛,要是秃了,岂不是找不到仙侣了?我可听说,鸾鸟族女子的择偶标准甚是高啊,以羽毛华美为优,你看你这么漂亮的羽毛要是秃了,多可惜啊?”
言罢,还摸了摸我的头,我朝她一记白眼,呼扇着翅膀将她赶了出去。
韶华易逝,红颜薄命。看着她的背影,我脑中蹦出这些莫名其妙的字,不由的一阵很是心惊。
这几日,圣凌谷静的出奇,连落叶掉入雪堆的声音都听得清,我紧张的夜不能寐,修炼也无法入定。
果不其然,第三日子时,夜空中爆出火光,明亮如白昼,我知道定是九重天出了事。
我卧在洞口,望着天际,整整守了一天一夜,天空中杂乱的华光,似是剑影刀光。直到第二夜,月已西斜,华光才渐渐变淡。羽镜一直未出现异常,我倒是安心了不少,一头栽倒在巢中睡了过去。
兴许是夜空变回了往日的静谧,睡得十分安稳,我梦见小五带着七八个卖弄风骚的女子,突然站在我面前,满脸谄媚的对我笑道:“嘿嘿,小白,你快挑一个,今后就是你媳妇儿了。“
然后她将那些涂脂抹粉的女子一个个拉到我身前介绍:“你瞧,她叫小红,名字就和你多配啊!”
那女子脸上的脂粉一层层掉落,俯下身来,尖着嗓子喊道:“公子,奴家可等你好久啦……”
我一个激灵,“嚯”的一声吓醒了。
竖日,她踏着祥云归来,我从未料到这短短几日竟会如此难熬。
她站在雪中,眉如远山,肌肤胜雪,装束已经换回了往日最爱的那抹红色,仿佛她才是这谷中的红日,光彩夺目,令我不敢直视。
我望见她腰间依旧挂着的羽镜,眼眸中升起了水雾,她侧过头对我浅浅一笑,恍若隔世。
她摇着手上的羽扇,轻快的向我走来,嘴角换上了一抹诡异的笑,好似昨夜梦中那般,令我一阵恶寒。
她一把将我抱在怀中,蹭了蹭我脖颈间的绒毛,笑道:“小白,你知道么,我们这次大获全胜,那些蠢货还以为神族会放松警惕,我们下了个套,他们就往里钻,哈哈,现下魔帝估计要被气死了吧。”
闻言,我舒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有受伤,我不敢想象没有她的日子,有多难熬。
倏而,她放开我,笑的像个孩子:“小白,我要送你个好东西,不过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我忽然感到不妙,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只是她仿佛未见我的反抗,对洞口挥了挥手道:“雪儿,进来吧。”
只见,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姑娘从她身后探出头来,弯弯的柳叶眉,水灵灵的大眼睛,乌黑长密的睫毛呼扇呼扇的十分可爱。
她牵过那小姑娘,对我道:“我族虽将魔帝击退,但不能保证他不会突然反击,近日必不会常在谷中。我怕你谷中寂寞,就寻了雪儿来照拂你。她乃凤凰一族,定比我知晓你的喜好。雪儿才五千岁,已能化作人形,你若真的是鸾鸟一族,再过五千年也定能化作人形。”
我身形一震,陷入沉思,若我未记错,从睁开眼,我便随她来到这谷中,也不过百年光荫,如今我已能在子时化作人形,为何要经历千年之久?
她好像想到什么,突然“咯咯”的笑道:“到那时候,若是两情相悦,你们就成亲好了,哈哈哈。”
然而我遁入苦思,并未听见她的后话,却被她当做了害羞,默认同意了。
我不知自己是谁,从何而来,因何而去,在漫漫的岁月中,作为何种角色留存于世间?
修罗之战已是接近尾声,她出战的日子,唯剩下洞外一片银装素裹的白雪。我没日没夜的在洞中修炼,那小女孩每日将仙果摆在我面前,不吵不闹的一个人跑到洞外去玩。
小五好似很喜欢她,回来便会给她带许多好吃的糕点,陪她聊天,在雪地里打雪仗,甚至带她去狐狸洞玩,而我,只有冰冷的仙果。山谷里一片欢声笑语,却怎么听都那么的刺耳。
曾几何时,我们也那般的快乐,往日历历在目,但望着在雪地里尽情玩耍的她们,却仿佛从前的那些美好都是我的一个梦境。
罢了,我岂能奢望太多,我没有忘记自己实则一届阶下之囚,只是她的温暖让我心有不甘,妄想着永久的拥有这份快乐。
谷外已是三月天,莺飞草长,桃花流水,我站在谷口,羽翼缓缓的靠近面前闪着电光的结界,身体一阵酥麻,被一道强大的神力弹飞出去,重重的摔倒在雪地上。
雪儿望见我,急忙跑过来,扶起我,稚嫩的声音十分殷切道:“小白,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我用尽全力将她推开,羽翼摆动幅度过大,扬起一片白茫茫的雪墙,挡在我和她之间。我不需要她假装好心,她抢走了我仅有的快乐,是来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吗?来告诉我,我有多不济吗?
我心中戾气升腾,拖着受伤的身体向洞内移去,尾羽间的黑色渐渐吞噬了白色,脚上的缚魔绳瞬间金光暴涨,剧痛袭来,一个踉跄,晕了过去。
在昏迷中,我不断梦魇,梦见小五走了,不要我了,她道,一辈子都不想在见到我。
我感觉到有一双温柔的手细心的为我拭汗,为我输入灵力治疗。我挣扎的想睁开眼,却模模糊糊的无法看清,唯有熟悉的味道,让我心安。
缚魔绳发难,我自知做错了事,无法面对她,我听见她轻声对雪儿道:“他日若小白再有此状,切莫离他太近,以免伤了自己。”
我苦笑,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从脸颊划过。原来,我只不过是个祸害,依旧会危及三界,那你当初又为何要护我?
竖日,她返回了修罗,我把自己关在洞中夜以继日的修炼,我想为她做完最后一件事,而后,像一缕烟尘,消失在天地间。
然而,我的命始终是由不得自己,从未想过,一切来得竟是那么突然。
半年之后,我成功的化作了人形,无论白日黑夜,可是,如今我却怎么都激动不起来,因为她身上的羽镜有了异象,看来受了很重的伤,伤及要害。羽镜正在飞速的输出灵力为她疗伤,但因我为它注入灵力时,自身灵力本就低微,它没坚持多久,灵力很快就要耗尽了。
霎时间,我感受到了一阵令人生畏的反噬之力,“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我顾不了自己的伤势,腾空飞向谷口,一掌劈向结界,却被结界再次弹飞了出去。我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血迹,凝聚了身上的全部灵力,“轰”的一声打在结界上,可是结界发出一阵幽蓝的电光,似是将灵力吸了进去,丝毫没有毁损。
我瘫软在地上,一阵无助,雪儿听到动静跑来,发现我倒在地上,将我扶起,焦急的道:“小白,你别这样,会伤到自己的。”
伤到自己?我不怕受伤,甚至为了她死,我也甘愿,只是,为什么我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我无能,我没有办法保护她,屡次让她受伤,我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
雪儿见我周身气息有些变化,拉着我的手,疑惑的问道:“小白,你是怎么了?”
我挣扎的站起身,望向她的双眸竟是一片血红,我感受到身体里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在不停的旋转,逐渐涨大,自己都有些无法控制。脚上的缚魔绳发散出浓厚的金光将我包裹,却被黑气一点点吞噬殆尽。
我听见自己发出诡异的笑声,仿佛来自九幽阴冥。这是我吗?不,这不是我,为何我无法控制自己?
我很是惊慌,体内的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聚集着,天空突然间暗了下来,头顶竟是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缚魔绳禁受不住,“碰”的一声崩裂,黑气再也不受控制,如雷霆之怒般爆炸开来。
结界碎了,百年来,我不曾想过今生还能够离开谷底,因为,我一直天真的以为,小五陪着我,就够了。
我贪恋这份力量,竟让我觉得如此满足,风云为我变幻,大地为之颤抖,还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在我身体里聚集,仿佛一个无底洞不停的吸纳着天地间的混沌之气。
我缓缓的走出山谷,似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对,我要救小五,我要救她。
突然,眼前银光一闪,一列仙风道骨的神族站在我身前不远处,我模模糊糊的望见一抹红色身影,她被人搀扶着,眸中满是惊异的神情,她望着我,唇间几度开合,欲言又止。
顿时,我眼前的血红渐渐褪去变得清明,晃过神才明白方才发生的事情,结界已碎,周身尘土飞扬,碎石遍地。
我顺着小五的目光望见倒在一旁已经没有气息的雪儿,心里一阵苦涩,她大底是不会原谅我了,她那么喜欢雪儿,甚至愿意为其舍弃我,如今众神都出现在这里,我还有什么可反抗的?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彩衣女子信步向我走来,空灵的声线带着空旷的回音,漫漫的在山谷间回荡。
“当年,本神念你年幼,不忍下手,让你在圣凌谷避世而居,你却不知感恩,下此狠手。如今,本神不得不将你除去,以绝后患。”
“主人,是翎羽的错,翎羽没有好好照看小白,小白生性纯良,假以时日定能抽离体内戾气根源,请主人不要杀他。”她挣脱身旁之人,跑至彩衣女子前毫不犹豫的跪下。
翎羽,翎羽,原来她不叫小五,她的名字如此动听,只可惜,到最后,我都连一声“小五”都无法唤出。
“小五,你莫要再做傻事,当年我和伏羲为了炼补天之石,动用上古禁术将天地戾气剥离,助燃炉火,未料混沌之气竟自行炼化,得出一个灵体,他本是混沌之力炼化所生,不死不灭,纵使你能守他万载安稳,若有一日你不幸陨落,他又当如何?”彩衣女子话刚一出,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出声。
“主人,我……”
“你莫要多言,小五,本神不会拿万物苍生来做赌注。”说罢,彩衣女子手结莲花法印,空前强大的气流将我团团围住,压得我单膝跪在了地上。
我感觉仿佛溺水般透不过气,手脚绵软的无力抵抗,如今,看到她依旧如此维护我,已是足够,我还有什么所求呢?
我放弃了反抗,双手垂在身前,彩衣女子幻出一把花纹古朴,雕琢精致的蓝色古剑。有人惊呼:“苍琼剑!”
一道剑光,忽然向我斩下。我缓缓的闭上双眸,在等待灰飞烟灭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一抹红色的身影闪电般出现在我的面前。
鲜血噗嗤喷出,沾满了我的双眸,我挣扎的伸出双手欲要将她倒下的身体接住,可是电光火石之间,有人快我一步,将她带走,消失在天际。
我凝视着自己侵着血水的双手,戾气在体内翻腾。
羽镜灵力耗尽,我感受不到羽镜上传来的温度。她伤得很重,会不会就此陨落?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我双眼赤红,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那时黑云压城,飞沙走石,四周一片焦土,生灵涂炭。
我将戾气化作长刀,一刀斩杀了让小五受伤的魔帝。
一刀下去,血肉横飞,竟是那般的满足。
待我重新有意识时,我已经处于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界,没有一丝光线,没有任何生气。
我不禁苦笑,我还没有死,终究是不死不灭了,只是那么的不甘心,我想见她,哪怕她已是一缕清魂;想报仇,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现下我没了灵体,什么都没有,宛如一个阴灵,只能漂浮在虚无的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一点一点蚕食着我的记忆,她的容颜在我脑海中渐渐变淡,几乎要被忘却。
在我绝望之时,一个少年的气息出现在附近,他成了我逃离的唯一机会。
我用自己的厌恶的方法蛊惑他,和他做了交易,占用了他的灵体,只是我未料到,出了黑暗,却是一个巨大的结界,那是一个我无法离开的结界。
可笑女娲始终是不肯放过我,禁用这么强大的牢笼将我锁住。只是,多年的禁锢,我岂还是当初的那个小白?
我筹备百年,利用少年的身份一步一步的进行着自己的计划,另自己变得恐怖狰狞,我也曾怀疑过,这样做是否正确?是否是翎羽想见到的?
我不断犹豫,不断做出抉择。
一日,我忽然感受到结界受到剧烈的动荡,前去查看,只见原本已经变为荒漠的地界变得绿草如茵,一抹久违的红色开在草坪里。
我望见那抹身影的腰间挂着一片早已失去光泽的羽镜,眼角竟流下一滴泪水。
那一刻,我竟觉得这个世间有点让人啼笑皆非,每当我绝望时,上苍都会给我投下一束光,然后,再将我的希望一点点掐灭。
我笑了,笑的另万物生寒。
容貌已变,不知她是否还会记得我?我期待她记着,又希望她忘记。
不过,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放手了。
纵使天地不容,与世间为敌,只要,能多看你一眼。
(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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