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山娃妈妈疯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对山娃家太重了。大姐出嫁，家里就就少了个劳力，妈妈这一疯，等于家中再少了个劳动力不说，家里还填了个病人。在农村，少劳动力还好办，但如果家里有了病人，那预示着这个家将会经历太多艰难。不仅经济上，连精神上都是摧残。

山娃清楚地记得别人喊他妈妈老疯婆子，然后说说笑笑，成了他们的谈资。其实起外号在农村挺常见，但这种因为病而被冠以相关的外号，山娃听起来却非常刺耳，他甚至开始的时候不习惯，跟叫他妈老疯婆子的乡亲对骂，打架，可惜于事无补，打过骂过，人家该叫还叫。

另一方面，如果家里添上这样的病人，也预示着山娃很难娶到媳妇，因为没有谁家的姑娘乐意嫁过来就有个疯婆子婆婆，虽然早期农村孩子结婚就会分家过，但最终老人不能动了，还需要为老人养老送终，养老送终是男孩子的责任。而山娃家里就他一个男孩子，养老的负担需要他自己扛着。不但要养老，还有个疯疯癫癫有病的妈，看官想，哪位姑娘会这么大度大爱而嫁给同样是农民的山娃？在山村，没有嫁不出的姑娘，只有打光棍的男人啊。

所以，这个家真是雪上加霜啊。当然，有了病就需要治疗。起初的时候通过求神拜佛，啥用不管。然后请张先生看病。张先生还是真的懂的一些。他问过情况后，推断可能是山娃大姐出嫁，他妈妈受了刺激，觉得姑娘嫁人了，不是自己的了，嫁的人家也不富裕。而且孩子毕竟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忽然离开了，怎么不心痛？

山娃妈妈可能心眼比较小，就这么一刺激，一股心火没上来，憋的出了毛病。也的确，山娃大姐出嫁当天，山娃妈妈就嚎啕大哭，拽着驴车不让走的，乡里乡亲的好容易劝说才把山娃妈拉开，山娃大姐走的这几天，山娃妈妈想起来就哭。我们没法探究究竟山娃妈妈是舍不得孩子离开还是有啥原因，毕竟山娃妈妈疯了，也很难交流想法。其实农村姑娘出嫁，当妈的都会哭，但只有山娃妈妈哭得有些过分而已。也许真的是自己第一个孩子出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当时的农村接亲，能有个牛车驴车就算不错了。早期串门或者走亲戚，因为路远，如果有头驴或者有匹马骑着都能省很多力气和时间，后来慢慢的有了洋车子（就是自行车），现在的农村，汽车也不是稀罕玩意。但接亲就没法用驴马啥的，总要套个车，赶着车到女方家里，把新娘接到车上，然后赶车回去，有个驴车或者马车坐着已经非常拉风了，条件不好的只能用牛车。牛在山村最常见，因为庄稼地里，牛是最适合劳作的牲口，但牛走路慢。

现在就不同了。姑娘出嫁都是汽车接亲，有的是亲戚朋友凑场开着豪车助阵，有的直接找婚庆公司，连车带所有婚礼事项都安排的面面俱到，新人只需要根据档次掏钱即可。甚至婚礼的录像都剪辑的跟电影一样，除了给新人留下美好的瞬间除外，也算是给很多人一次模拟上电视露脸的一种机会。

经过张先生诊治后，给开了一些草药，于是山娃又有了一个任务，就是煎药，然后想办法让妈妈喝下去。疯了的人交流本来就困难，让其喝药更加不易，何况草药熬出来的药汤子，很苦，正常人都不想喝。这个时候就需要灌，一般爸爸和他负责把妈妈抓住，二姐负责灌药。疯了的人力气出奇的大，有时候山娃没按住让妈妈一动，可能就会洒出去很多药汤子，这可都是钱来的啊（很多时候没钱，用的是粮食啥的顶替的），虽然也不知道这个药是不是管用。

妈妈疯了后既不做饭，也不管孩子，所以妹妹是最受罪的，当时妹妹只有12岁。家里的担子更多的压在爸爸和二姐身上。妈妈疯了后还到处乱跑，有时候还会打人，所以爸爸出山劳动，一般会把妈妈的手用草绳子捆上，然后拴在树干等一些可以固定的地方，以防妈妈跑了找不到或者出危险。妈妈也算受尽了苦。

好在不知道是张先生的药起了作用，还是时间自己的作用，经过两个月后，妈妈病情逐渐稳定，而且由原来的整天疯疯癫癫转为了时而明白时而疯癫，明白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样，疯癫的时候还是病人，但多少感觉还是有好转迹象。当然最终山娃妈妈也没有好转，一直就维持这种时而疯癫时而明白的状态。

妈妈病情逐渐稳定下来，距离山娃山初中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山娃看到家里的情况，本来想不念书了。但我们说过，山娃这个家庭样子，娶媳妇是不可能的。加上山娃爸爸早就执意供山娃读书，书念成了就是城里人，有了铁饭碗，一切都会好起来。所以爸爸不同意山娃辍学，二姐也不同意。期间大姐回来过，虽说妈妈这个样子，她也没法管太多，但大姐也支持山娃读书，这毕竟是一家人的希望啊。如果山娃有了出息，那么这个家庭就有了翻身之日了。

最终，在家人的支持下，山娃带着矛盾的心里，还是去读了初中，开学报道的日子还是爸爸送山娃去的，山娃记得走了好远的路，路上爸爸为他扛着简单的被子褥子，他自己背着一件褂子裤子，两个人起早就出发 ，到学校都快黑天了。山娃爸爸没法耽搁，放下山娃就继续赶夜路回家了。山娃知道按这个情形，爸爸到家得第二天上午，也是够辛苦了。一路上父子两个并没有太多的话，该唠叨的都唠叨完了，山娃其实自己知道上学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其身上承载什么。那时候即使父母再疼孩子，也没法嘱咐多吃，该花钱就花钱，别省着，不要亏待自己等漂亮话，这都是需要物质基础才能说出来的。当然山娃虽有担心，但他知道爸爸经常会走夜路，嘱咐爸爸注意安全后，也只能心里祈祷爸爸能够平安了。

爸爸走的那一刻，望着爸爸远去的背影，山娃流出了泪水，甚至后来蹲在地上呜呜的失声痛哭，以至于被一个同学笑话自己恋家胆小。山娃并没有解释，他也没法解释。但是，看官们，山娃家里悲伤沉重的生活环境，带出了山娃这复杂的心情，相信您能理解山娃的眼泪，当然这也是山娃悲悲喜喜的人生之路的旅程中的必须经历。

这么远的求学路，来回跑已经不可能，所以学校有住宿的地方。只需要自己带上铺盖，每月按规定带点粮食去兑换饭票，就可以在学校食堂吃饭，虽然也没好饭，而且是大锅饭，但最起码有吃的。按山娃现在的年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是挺大的，但为了节省，我们的山娃经常把裤腰带扎的很紧，以此来胁迫自己少吃。他知道，虽然家里可以供他读书，也不会限制他吃饱，但毕竟，他节省一些，家里压力就小一些。

周间住校，学校其实也很重视学生学习，毕竟学生就少得可怜，无奈师资力量有限，教学资源有限，所以教学质量可想而已。但为了抓成绩，学校是以时间换空间的方式，所以平时都是周一到周六上课，周日也要上半天课程，下午大家休息，进行全校卫生大扫除及个人的脏衣服洗涮。山娃上了初中，虽然穿的依然是破衣服，但裤子褂子都有了两件可以倒换，但洗衣服绝对不敢使劲揉搓，那样衣服是会坏的，都是在水里涮涮就可以拿出来拧拧水就晾干准备再穿了。

一般连续三周上课后，为了路远的同学回家，一来可以帮家里干点活，二来做些补给，就会放假一周。山娃也就只能利用这时间才能回家。

当然，无论怎样，山娃算是接触了更加多的新鲜知识，比如物理，化学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