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2024-03-22 作者: 竟成书屋
(十)

十 智除山野

严隽芳从城东北边的弥陀庙小门摸了进去,遇到方丈说来敬香。她在前门大殿门前烧了香,随即往城里跑去。她在大街上找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佳丽银饰店。原来这个银饰店开在不引人注目的五羊巷里。

对上了暗语,林根茂将她安置下来,所携带的发报机放到暗道里。邻居邱子华走进店里,问林根茂:“这个女人是你家的什么人?”林根茂说是自己的妻室。“啊呀呀,林老板,你家师娘好漂亮啊。你早就应该带到自己的身边,夫妻两个生活在一起多好啊!以后,你出门进货,店里也就有个人照应呀。”

严隽芳解下扎头巾,招呼道:“你好。看得出,你跟我家林根茂玩得好。”邱子华高兴地说:“我跟林老板关系可好呢,如同家里的嫡亲弟兄,吃呀喝的也不分。”林根茂随即邀请道:“今日晚上在我家吃夜饭,中午来不及忙。”

中饭过后,来了三四个女人,都说是望林师娘的。因为是女人的交易,林根茂不便怎么殷勤接待。话说回来,严隽芳既然是家庭主妇,就得担起家庭处世交易。她招呼道:“你们都坐下来说说家常话呀。我刚从乡下来的,还不晓得你们各人叫什么名字。”

坐在杌子上的女人燕忙寿笑着说:“我叫忙寿子。……她叫粉姊,你跟前的是春香。”严隽芳笑着说:“我叫隽芳,妈妈家姓严。”粉姊说:“我娘家姓经。”

忙寿说:“鬼子占领了本扬之后,生意不好做啊。”经粉姊说:“我恽家肉铺前来买肉的人少掉一大半,城里人生活一天不如一天。”

严隽芳说:“春香,你家做的什么生意?”“唉,小本生意,杂货店,卖的杂七八拉的日用货。”廖春香划着手说:“你林家开银饰店,忙寿她李家开饭店,做的是大生意。话说回来,乡下人不到城里来,不管怎么做,生意都好不起来。”

燕忙寿说:“唉,这鬼子怎这么凶的啦?国军十个人都打不过人家鬼子一个人。”廖春香摸了摸鬏儿说:“主要是鬼子用的武器比国军的厉害,一枪扫下去,好多、好多的人全往下倒。”

经粉姊竖着手说:“我听人说,共产党的八路军才凶的,打起鬼子拼杀向前。唉,都像他们那样,鬼子蹲在我们中国就蹲不住。我经粉姊如若是个男人的话,一定离开这城里,上战场跟八路军在一起杀鬼子去。”燕忙寿说:“你小点喉咙,有些话不能说呀,隔墙有耳。”廖春香随即说道:“唉唉,闲谈莫谈国事。我们女人啦,谈谈做针线活,要不梳妆打扮,再不,就是生儿育女。”

燕忙寿说:“乱世当中,女人越是丑八怪越好,漂亮了最容易惹鬼。”严隽芳歪着头说:“女人说的不能打扮,越丑越好,这人世间也就跟地狱差不多了。例如,我们这些女人草草梳个妈妈鬏,首饰不敢用多少。我今年才十八岁的年纪,倒有点发老了。”

经粉姊望了望严隽芳,说:“我望你不怎么老,就是打扮差些,假如穿戴稍微好些,要比那舞厅里的小姐、夫人出色得多。”严隽芳两手抱住自己的脸说:“说的我跑出去能跟那些人比,真的要把人笑杀呢。”

身穿紫色上衣的女人走进来说:“粉寿子,原来你们都到银饰店来玩的呀。”经粉姊问道:“雨琴呀,今日你家生意哪做好了?”“没什么人来,一天下来,卖不了多少烧饼。至于街头小吃更是少得很的。”这女人对严隽芳点头微笑,继续说道,“林师娘,乡下人日子要比城里人好,少说的,这乱世年代里还有地方跑跑,就说话也不像城里人提心吊胆的。……唉,你鬏儿上还蒙上网儿。”

严隽芳说:“省得鬏儿往下松,有个网儿网住了,好得多的。”季雨琴说:“这倒好的,以后我们也买个网儿把鬏儿扎起来。春香,你家邱记杂货店多进进我们女人家用的杂货。”

经粉姊说:“谈年纪,在场的我最大,三十五岁,再过三五年就是个老奶奶了。林师娘、撄师娘两人小,都十九岁。”“嗯啦,粉寿二十八,你春香二十九。”季雨琴补充道。

“根茂,雨琴够曾到你家啊?”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雨琴来的,她在后面屋里,几个女人谈了好长的家常。”廖春香站起身说:“雨琴呀,你家男人喊你的呢。我们也该得回去烧饭了。”

严隽芳见了季雨琴的男人,微笑着问道:“雨琴家的老板叫什么名字呀?”那男人说:“我叫撄晖日。”“你姓的什么撄字。”“这撄字,一般人写不出来,姓这个姓的少。下巴山的秦家店、李家集、撄家庄,我家就是从撄家庄来的。”严隽芳忙问道:“你晓得撄家庄有个叫撄顺阳的,现在他怎么样呢?”

撄晖日撇着嘴说:“你是说撄兆桂家的二小,前年因为自己相爱的女人被老子要弄了去,此后负气出去闯荡江湖,有人遇见他的,说他投奔了共产党。打仗到了家门口,也没回家望一下。”“那现在呢?”“现在呀,叫个杳无音讯。唉,你怎么问起他呢?”严隽芳遮掩道:“我也是听人说撄家庄有个撄顺阳,这人犯忌得很。”

晚上,严隽芳在厨房里忙碌着,烧好了菜,便端进堂屋大桌上。随后,拿来三四双筷子,三个酒杯。林根茂拉着邱子华:“你坐上来。”邱子华谦让道:“撄老板,你坐你坐。”两个人相互客气。林根茂说:“坐呀,一人一面,总不能叫我家两个来坐的呀。”

邱子华这才坐了主位,撄晖日坐东边,林根茂坐西边,那南边显然是严隽芳来坐。林根茂给三个杯儿斟上酒,“来来,今日就两样菜,炒三鲜,肉烧大白菜,最后是韭菜蛋汤吃饭。”撄晖日说:“不少了,这打仗的年代里,我们三个能坐下来喝酒吃菜,够安逸的了。外面打仗的人天天把自己的头拎在手上,吃的是有一顿没一顿,睡觉就往山头上一仰,一听到风吹草响,马上爬起来就准备开枪打仗。”

严隽芳给桌上添上一碗炒三鲜,邱子华笑着说:“烧了这么多的三鲜,比人家做事的炒菜多的呀。”撄晖日则说:“林师娘,你也吃呀,别只顾我们啊。”严隽芳答道,“马上吃的。你们喝酒的男人没菜,这酒怎么喝呀。”

她上桌吃好了晚饭,三个男人还在喝酒谈心。“出去进货难啊,鬼子城门把得死死的,生怕中国人打进城里来。出城门办事非得带良民证不可。”撄晖日说:“子华呀,你经常出去进货,跟鬼子混熟了,好说话。我出城门,良民证已经拿出来,还要盘问一阵子。”林根茂说:“鬼子疯狂得很,杀人根本不眨眼。据说,南京城里大屠杀,杀的人,流淌的血把整个长江都淌红了几天,不晓得有多少人呢。”

他们喝好了酒,严隽芳三碗饭就端了来,接着就是一大碗下饭汤。男人们吃好后,严隽芳就收拾好桌子,沏上三碗茶。家庭妇女就是做好家务事,但比起让人供养起来的窈窕淑女日子要舒适了很多,最起码的是身心愉快,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林根茂喝了茶,便起身要到西厢房里睡觉,冷不防被个女人拉住了。“我跟你是假夫妻,可不能不睡在一起。”严隽芳笑吟吟地说:“人家的名字都叫出去了,说的林师娘不跟你林老板同睡一张床,在鬼子眼睛头岂不露了陷?”林根茂也笑着说:“隽芳呀,这一来,可就弄假成真了。”“得得得,上床睡吧,我做你的太太,叫个心甘情愿,你别要有什么顾虑。”林根茂说了声,“听你的”,当即脱了衣裳坐进了女人的被单里。

早上起来,严隽芳烧好了早饭,这才梳头。她的鬏儿梳得漂亮,四角翘铮铮的,但没有插首饰,只在鬏儿上蒙上了网,仅仅是一个绿簪儿。上身依旧是大户头青布褂子,下身有是系个黑短裙子。脚上穿的是没有绣花的土布鞋。屋子里收拾停当,拎了篮子上菜市场购买中午下饭菜。

“隽芳呀,上我家玩一下。你忙的什么事呀。”廖春香招呼她,她只得走进杂货店里。男人主动站进店堂里,显然是让两个女人谈谈家常。

严隽芳放下篮子说:“你家几个孩子呀?”“五个,最大的十二岁,底下就是十岁,八岁,五岁,最小的三岁。儿荒年,我家夫妻两个就靠这个杂货店谋生。”“大的够曾上书房里读读书。”“唉,一个十岁的小伙在茂生私塾里读书,大丫头在家里做做杂务事。好在我娘家带走五岁的一个下乡。眼下在家里就三个呀。”

谈了一阵家常话,严隽芳也就起身离去。

可是有一天到燕忙寿饭店里歇脚,两人谈家常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因为要应付来来去去的食客。严隽芳本想离开,有个烫发的女人过来攀谈。“你岁数不怎么大,小得很的。”严隽芳歪着头笑着说:“你说我多大岁数?”那女人端详了一会,说:“十七八岁,你脸皮嫩,鬏儿盘得四角翘铮铮的,显得十分干曼。唉,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隽芳呀。”

那女人说:“你把个手伸过来给我望望。”说着就拿起严隽芳的手察看了一阵,说道:“你这手虽然嫩草,但有老茧,说不定打过枪的。”严隽芳听了一惊,掩饰道:“我在乡下做农活的,农村里的什么活计我都做过的。”“嗯啊,妈妈家是什么姓啊?”“姓严,严格的严。那你呢?”

那女人自我介绍道:“我叫白曼丽,夫君陈浩水是县办公室主任。你夫君呢?”严隽芳说:“这我不能跟你相比啊,我家是开银饰店的,我男人名叫林根茂。”“你别要这么说,我跟你还是合得来的。走,到我家玩玩吧。”严隽芳婉辞道:“今日我要回去望店,我家男人说要出去有点儿事。”

但是,白曼丽抓住她的手说:“今日无论如何,你都到我家玩一下,我家离这里又不远。要么你以后不跟我老姐姐玩呀。”她这么一激,严隽芳只得说:“那好吧,但时间不能长,否则,我家男人等我回去,可要急杀的啦。”

陈家前后两进房子,家具摆放得有条有理。严隽芳说道:“大姐,你家几个孩子?”“两个小伙,大的十一岁,小的四岁。”严隽芳看见两个孩子在房间里玩玩具,便进里给两个孩子每人一个大洋。大孩子喊道:“妈妈,姨给了我们每人一个大钱。”

白曼丽说:“啊呀,林师娘你怎么给了我两个小伙这么多的钱?我也不该喊你到我家玩的,真的叫你破费。”严隽芳笑着说:“我第一次跟孩子见面,没个欢喜钱怎么行的呀。唉,两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大的叫陈树航,小的叫陈树行。”严隽芳心里“咯噔”一下,试着说道:“白牛镇的姓陈人家就是这么叫的,听说有个陈树德,怕的是你的晚辈。”

白曼丽摆了摆头说:“陈树德是我家夫君的二侄子,今年二十二岁,在国军十四师当团长。”“你家陈主任在家里老几?”“老三。老弟兄三个,陈若水,陈洪水,陈浩水。但老大不在了,也怪他自己不好,二侄子的结婚女人他弄了去跟自己拜堂,当晚就被那结婚女人杀死在房间里,一夜过来,家里人才晓得。你说,荒唐不荒唐?”

严隽芳这一听,事情全明白了,但她不动声色,仍然说笑着。“大姐,你有福呀,养的两个公子,人见人爱的呀。”谈了一会,严隽芳告辞而去,白曼丽把她送出家门口,正好她的夫君回来。白曼丽喊住严隽芳,“他就是我的夫君。”严隽芳回转身致礼道:“陈主任,你好!我小女子名叫严隽芳。”

陈浩水回礼道:“严隽芳,你好!以后常到我家玩玩。”“好的,只要有空。”严隽芳说着又恭敬地鞠了个躬,这才转身归去。

陈浩水进了家,问道:“曼丽,她是哪家的夫人?”“她是佳丽银饰店老板林根茂的师娘。”陈浩水赞叹道:“这女人标致得很,而且贤淑。我看她是大家人的小姐出身,她的言行不同凡响。”白曼丽不高兴地说:“你凭什么这样说的呢?你不过就跟她接触了一下。”

陈浩水拿出一支烟点上火吸了一口,说:“我就凭她跟我打招呼的样子,彬彬有礼,不卑不亢。你望她弯腰行礼,身子缓慢弯下来,抬起来也是慢慢抬起,一点都不晃动。不是大家人家的窈窕淑女是做不到这样的。此后,你多带她来我家玩玩。”

此后五六回都不曾邀请到严隽芳,终于有一天被白曼丽连劝带拉,她才往陈家跑。要到陈家门口,又被陈浩水邀请去了舞厅。

陈浩水给她取来一杯子红水,叫她喝。音乐响起来了,好多的男男女女跳舞。陈浩水跟严隽芳交谈。“你娘家在哪里?”严隽芳眼珠子翻了翻,说自己是安阴城里人。她怕陈浩水怀疑,便撒白说林根茂的父亲与自己的父亲有过救命之恩。

陈浩水释疑了,便邀请道:“林师娘,我们俩也跳个舞吧。”严隽芳看对方说话不容推辞,只得跟陈浩水跳舞。两人跳着跳着,居然跳到了中心,所有的跳舞人如同众心捧月。音乐终止后,严隽芳又不由自主地致礼道:“陈主任,隽芳献丑了。”“不不,你跳得特别好,把大家都征服了。”

严隽芳忽然呕吐,陈浩水急忙把她搀到旁边不碍事的地方。“我晓得了,你有喜了,下次不再喊你跳舞。”陈浩水喊白曼丽快点送她回去。走出舞厅,严隽芳又要呕吐,连跑了几步,将嘴里的酸水吐了出去。“怪不到的,你身上有孕,这以后在家里要注意歇息,不能操劳过度。”白曼丽招呼她。

林根茂听了白曼丽的嘱咐,叫严隽芳少做些家务事。但她除了尽量不上街,家务事一直不曾少做。林根茂上菜市场买菜,严隽芳坐在店堂里接待顾客。

“师娘,你家店里有百锁吗?”“有的,但百锁是铜制的,你要不要?”来人是个大姑娘,说了暗语,严隽芳说:“请进,到里面你挑选吧。”

大姑娘说:“我是白鸽,名叫叶欣。向鹦鹉报告:一个名叫罗志的日本特务,可能是驻本扬日寇冈村联队的特高课头目。他来无影去无踪,每天都在残害我国同胞。我们的特工死在他手上已经有好几个。这个家伙不铲除,恐怖就笼罩着整个本扬县城。”

严隽芳指示道:“我有孕在身,不能深入侦探,只能在生意场上探访点端倪。你跟蝙蝠、蜻蜓密切配合,争取尽早找出突破口,进而捕捉到他的行踪。时机一旦成熟,立即铲除罗志这个日谍。”

叶欣前脚刚走,忽然跑进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啊呀,林师娘在等我,我来了,你就要站起身跑过来迎接,我们俩热潮呀!”严隽芳低声吼道:“出去,找你家妈妈说去,不要在我这里撒野。否则,我揪住你的头发就像拎住尾巴的老鼠掼到大街上,把你肚子的屎尿都掼出来。”

“哟哟,你的臭匹女人倒厉害的嘛,我就不走,看你林家婆娘能有什么办法我严聚敬。”社会渣滓的气焰竟然明目张胆地嚣张起来。严隽芳从柜台走出来,以舒缓口气说:“我说严聚敬呀,你没事,最好出去,别要影响我家做生意。”

“妈的匹,你家店开在大街旁边,不就是让人望望的吗?”严聚敬伸手在严隽芳的脸跟前比比划划,不料被对方一把抓住,怎么动也动不起来,急得他直嚷:“你把手松掉啊!”严隽芳不睬他,将他推出门外,突然一松手,严聚敬“叭”的一声,撂倒在大街的中心,惹得行人连连喊“活该”。严聚敬吃力地爬了起来,一言不发,灰溜溜地钻进小巷里。

严隽芳不上远处去,但对邻居还是经常串串门的。晚上在欧记肉铺里跟经粉姊谈家常,“你斫肉也有功的,一刀斫下去,说一斤就一丝一毫都不差。”经粉姊笑着说:“这也是熟能生巧。嗨,有的人不相信,回去验秤不误错。久而久之,也就放心了。”

严隽芳感触地说:“不管做什么事,只要钻心,就能做得出色。”经粉姊说:“隽芳,你的肚子有点凸出来,够晓得是什么时候怀上呢。”严隽芳想了想,说:“三月里。”“嗯,你在冬月里生养,剩下一个多月了。……你第一回生养人,别怕,到时候我们邻居会有人服侍你的。我卖猪肉的,有忌讳。”

严隽芳出来发现街上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听到一个人说:“罗志不但请我们上馆子,而且还给钱。今日晚上你跟我去西边那废置的城隍庙,叫他添上你的名字,只要你今后答应为他做事,他照样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聂三,你这就带我去。”“孙三,不用说,我们六个‘三’玩得多好啊。”

严隽芳紧跟在他们后面跑,只见他们紧贴五羊巷穿了过去,走到御史街忽地一转,跑进青龙小巷,到了尽头是个斜坡。两个人探身下去,走进丛林里,再踏上台阶进了废庙。

严隽芳敏捷地跑进那庙门,听里面有好多人说笑。她要弄个究竟,趁里面的灯火小下去之际,矮下身子溜进院落里。怕被里面人发现,便在旁边小隔间蹲了下来。

严聚敬笑哈哈地说:“聂三、孙三,你们两个怎么到现在才来?肯定上了聚香楼乐了一下。”聂三说:“哪不想进去乐一乐,你严三晓得的,腰里没个三百文,还怎么进去销魂的啦?”

赵三笑着说唱起来:“女人呀,红胭脂墩,鹦鹉语,离地三尺一条沟,一年四季水长流,不见美女来挑水,只见和尚来洗头。”

李三笑哈哈地说:“好你个赵昂呀,分明是说头戴翻皮帽将军大战红灵公主,奇袭奶头山,直捣夹皮沟,三百合后才罢战。”

姚三拍着孙三肩膀说:“他个孙之林就是个跟红灵公主大战三百合的高手。”孙三推开姚三的手,说:“你别要说我,你自己考究还叫个丫头名字,姚菊花,人家听起来,哪个不把你当住丫头头。”

姚三摆着头说:“这是我家爸爸给我添的名字,因为我生下来粉绰绰的。”严聚敬说:“现在他姚三小人长大了,变了样,长出了胡须,分明是个男子汉。”

李三忽然叫了声:“唉,罗大哥来了。”闪电般的走进一个人,只听他说道:“各位弟兄,我罗志来晚了,让你们久等。我给弟兄们带来纸烟,老刀牌的,你们随便吃,吃掉还有。”只听“嗡嗡”的,个个拿纸烟。孙三问:“可是烟有,火却没有。”罗志说:“我身上带了自来火,给你们点上。”

严聚敬说:“这纸烟不管怎么吃,没事的,不是鸦片烟,那是要人命的。今后弟兄们要吃烟,只要肯为罗大哥做事,有的是。”

罗志说:“你们跟住我大哥干,只要你们当中哪个干出骄人的成绩,赏钱不谈,还要按月发给俸禄,甚至在皇协军那里给弄个军衔。”

严聚敬惊奇地说:“如果给军衔,将是什么军衔?”“起码是个少尉,以后如能继续有骄人的成绩,可以升中尉、上尉、大尉。”罗志这么一说,个个兴奋起来了。

“罗大哥,只要你带住我们这些弟兄,全都听你的话。”“你叫我们向东,我们绝然不会得向西,唯你是瞻。”“你一声号令下来,我们哪个会不睬你的,要么他身上发痒要刨刨划划的。”……

罗志说:“现在我给你们六个人一个番号:六三别动队,队长是我罗志,严聚敬做副队长,有军衔,是少尉。别动队下面由三个组,聂友山、严聚敬两人一个组,叫三敬组,严聚敬兼组长,这是第一组。第二组是孙之林、李道龙,叫林龙组,李道龙做组长;第三组是赵昂、姚菊花,叫三菊组,赵昂做组长。今日晚上你们一起相会,以后各组分散活动。哪个组有成绩,能够捕捉到来本扬县打探的反日分子,立即受到奖励;成绩大了,就予以授军衔。”

严隽芳直到日伪特务四散而去,这才跑出废庙。林根茂看到她回来,急忙迎接到后屋,说:“隽芳,你到了半夜才回来,我担心极了,以为日寇特务山野井志已经对你下手。现在,你回来了,我心才落了地。”

严隽芳正色地说:“哼,这个山野井志是本扬县城冈村联队特高课头目,很可能就是罗志。他刚刚组建的六三别动队,分了三个组,对本扬县城里的抗日志士构成了很大的威胁。林根茂你要尽快布置蝙蝠、白鸽、蜻蜓他们,伺机除掉山野井志。”

林根茂当即联系了蝙蝠,在咖啡馆会面。蝙蝠是本扬学校的小学高年级语文教师季玉堂,他告诉林根茂,山野井志已经在侦探鹦鹉,曾派严聚敬、聂友山在西城一代搜索鹦鹉的行踪。林根茂随即把山野井志就是罗志这一消息告知了他,季玉堂表示马上除掉山野井志这个毒蛇,打瞎日酋冈村正野的一只眼睛。

但是,十多天过去,蝙蝠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局势越来越严峻,严隽芳坐不住了,对林根茂说:“不能再等了,我们不主动出手,坐等机会不是个办法。”林根茂说:“你别要心急,眼下你已是临时待月,不便行动。”严隽芳激动地说:“你光知道等等等,真正等到我生养的一天,山野井志对我采取行动,那就铸成大错。我们还要一再等待时机,那不是坐以待毙吗?”

林根茂坐了下来,说:“隽芳,我把叶欣安排到你身边,做家庭女佣。这样一来,她服侍你也就顺理成章,我毕竟是个男人,不好帮你的忙。至于伺机除掉山野井志,那由我来完成这个任务。”

两天后的晚上,严隽芳简单化妆了一下,成了梳着二叉辫子的姑娘,神秘兮兮地在春来茶馆里转了两圈,吸引着罗志。她见身后有人跟踪,随即向五羊巷走去,穿过御史街直接奔向山坡上的四合院房子。

她故意张望了一下,随即推开了屋门,走了进去。罗志随即钻出草丛,疾步穿越过去,登上山坡,推开那屋门。可他不知跟踪的女青年跑进那边房子,忽见西边屋门动了一下,便屛住呼吸,小心翼翼推门进去。“呼”的一声掉进了陷坑,罗志哇哇直叫。严隽芳跑近陷坑说道:“山野井志,你这个冈村联队特高课头目今日死期到了!”一甩手,匕首刺中了魔鬼的喉咙,挣扎了一下便像死狗一样瘫了下去。

“林根茂,现在我已经把山野井志给收拾掉了,你下一个任务就是征服严聚敬,打击一下他的气焰。这样一来,六三别动队的正副队长,一个被消灭,一个被征服,也就像刺中了七寸的蛇自然会瘫软了下来。”

林根茂说:“我明日就跟蝙蝠合作,把严聚敬绑架到偏僻处进行严厉训话,勒令他离开本扬,不当汉奸。”

西城姚记小吃馆里,坐着严聚敬、聂友山两个人喝酒。“罗志这个虫给我空头支票,少尉的俸禄并没有兑现。我严聚敬一官两职,他给我的钱却少得很,我只能在这小吃馆里坐坐。”聂友山接过话头说:“罗志说过几天给你发大钱。”“他要我找出城里哪个是鹦鹉的人,找不出,他会给我大钱吗?”“军统特工也厉害的,一下子怎可能侦探得到呀。”

严聚敬要斟酒给聂友山,聂友山推辞说:“我酒量有限,不能再喝了。”严聚敬劝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呀,明早起来又得有事,拿了人家的钱就能为人家办事。罗志虽然给的钱不多,但小吃的钱还是有的。来来,再来两杯,就不喝了。”聂友山点头道:“好,就喝两杯。”

“女人有三姑六婆,可我们本扬还比其他地方多几个婆。”聂友山笑嘻嘻地问道:“严队副,怎得多几个婆儿?”严聚敬呷着酒说:“扯脸婆,喂奶婆,还有个大脚婆,——”“哪个是大脚婆?”“那个银饰店的林师娘就是大脚婆,这婆娘力气打得不得了,抓到人的身子劲特别大。她那个脚比一般的男人都大,踢到人直要人的命。”

聂友山解释道:“严隽芳这女人是乡下来的,做庄稼活的好手。城上的女人裹脚,跑路一歪一歪的,像风中弱柳,千姿百态。”严聚敬喊道:“把这杯干掉,再来一杯。”两人对饮,已有醉态。

聂友山笑着问道:“还有什么婆儿?”“操刀婆卖猪肉的,欧记肉铺欧贵的婆娘经粉姊。”“是的,这婆娘今年三十五岁,她手臂上的力气肯定大得很。”

两人起身离开小吃馆分手。严聚敬身子歪歪扭扭的,反复唱着这么两句:“今晚喝酒醉歪歪,回家就想个彤乖乖,——”

忽然他的嘴被人用布料塞住,头被黑布袋罩住。他不肯走,两个人叉住他的膀子直推。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在一个空房子里才歇下脚。

布袋、布料都取下来,他看清楚两个人绑架他的,都头戴礼帽,身穿黑衣裳。一个拿着短刀在他脸上比划着说:“你以后还做汉奸吗?”“不不,我不再为皇军做事了。”一个尖着的喉咙说:“你还皇军的,是鬼子,日本鬼子。看来你还想做汉奸,不杀掉你,以后还是祸害。”“我不、不做汉奸,是鬼子,不是皇军,以后我绝然不会为鬼子做事的。你们千万要饶命呀。”

这真是:消除祸害不容缓,迅速出击行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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