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2024-03-22 作者: 竟成书屋
(七十)

七十 云场惊变

匡苕子跪下来,高帽子要往下掉。钱广用撇著嘴说:“暂时摘下她头上的高帽子,等批斗一阵子,再给她戴起来。”徐三虎便上前取下了高帽子,放在一边。

年鹏举上前拿着一张纸,说道:“匡苕子,我问你,你说我们几个人是鼠窃狗偷,沆瀣一气。还跟人一起编了个顺口溜:钱广用做正事烂死无用,逢到整人特别凶;恽道恺平时打扮像小开,摸屁股见钱就眼开;年鹏举鬼摸三匠会作祟,混世全靠一张嘴;龚子维趋炎附势巧行贿,遇领导第一会恭维;焦煜华掩盖劣迹说巧话,拿手好戏耍奸猾;林根轩根子不正想路宽,为领导歌功颂德卖命宣;汤才英三面两刀鬼话精,徐乐星瞒天过海满天星。匡苕子,我问你,这是不是你放的屁?说呀?”见匡苕子不吭声,便一口唾沫吐到她的脸上,骂道,“你个骚货,就像个胡说八道的!现在,你再卖弄你的口才呀?我打不死你个臭女人的!”说着又在女人的脸上吐了口唾沫。此刻徐三虎上前悄悄地给匡苕子卸掉了手铐,他拿起来,身子避了过去。

恽道恺走上来说:“匡苕子,我问你呀,我个人的穿着跟你有什么相干?我哪是花了你的钱?说呀!……你说我在本扬县莲花区陈家峪打你,还跟陈来同一起催促彭明庸赶快杀掉你。你活嚼虫!”他张开手兜住女人的脸,喝道:“我要把你这个嘴巴子打得合不拢,你还不病了的!”恽道恺抽了手,匡苕子垂下了头。恽道恺恶狠狠地说道:“给我把两只手举起来!”匡苕子在他的淫威之下,只得竖起两只手,做出个投降的样子。恽道恺还不依不饶地说:“竖高点!匡苕子你不老实的话,就打断你的脊梁骨!”

这时一个女人揭发道:“匡苕子和一个米翠翠的女人来到元辰庄,两人都是二叉辫子。她们俩是从鬼子的占领区溜得来的,说是坐了轿车来的。她这个家伙当时打扮得像个仙女,戴的银项圈,头上插的银叉子。问她够有路条,她却查点我们的区干部。说明她是在投石问路。”匡苕子听了检举人的话,不知是何许人,便悄悄地歪了头看了这个妇道人,便断定是梁文霞,她今儿为什么要站出来检举呢?匡苕子低着头寻思。

“原来她是个正宗的妖精,在区长向秀菊跟前一说,我的民兵副队长的职务便拿掉了,做了个妇救会里的小干事。我男人何耀忠也受到了她无端地诬陷,说政历不明的人不能委以重任。结果他降职到河流村做了个农理事。”说到这里,接连向匡苕子的头上吐了两口唾沫。

一个男人走了出来,说道:“我叫袁天宝,是本镇天宝茶庄老板,先前在秀畦镇做红光饭馆老板。匡苕子她这个妖精一到秀畦镇,就跟国民党军统特务胡继光勾搭。两个人在秀畦镇以谈恋爱为名,实际在打探广华县委机关部门。匡苕子当时梳着油光光的两个辫子,怪里怪气的,招摇过市,就像个女仙家似的。大约过了半个多月,这家伙就跟胡继光结婚,成了他的老婆。此后,她想办法钻进了抗日革命队伍当上了大官。”说完话,他也恶作剧似地吐了一口唾沫溅到女人的鬏上。

沈秀玲居然也走上来检举道:“匡苕子先前是国民党军统特务,专门靠刺探情报过日子,日、伪、国民党、共产党四方对她来说,叫个来去自如。她说话哟,只要打扮破了相,谁能识得破。有一次,广华团在上坪镇打了败仗,就是因为她把情报透露了出去,广华县城的鬼子在九阳村偷袭,广华团受到了很大的兵力损失。”

恽道恺拍着桌子骂道:“匡苕子你还不要死的,你这是什么行为?是汉奸行为!匡苕子,现在我问你,你有没有向鬼子透露情报?”匡苕子说:“我根本没有向鬼子透露情报,栽害我做什么?”沈秀玲外强中干地说:“好呀,你不承认,我会找出知情人出来证明的。”

本扬县莲花区陈家峪恶霸地主陈来同来到广华县靖卫镇开办广发钱庄,这会儿也沐猴而冠地站了出来,说道:“匡苕子在本扬莲花区做工作,独断独裁,任何人的意见都不听。她跟她手下人说,钱广用、恽道恺这两个人都是望天叫的僵尸鬼,僵尸鬼的话怎么能听呢?她说当时的巡视员彭明庸应该叫彭没用。屠子卿跟她意见不投,她把人家从副区长、区队指导员的位上踢到后勤。总之,匡苕子她虽是个女人家,唯我独尊,无法无天。我听好多人说她的口头禅,这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个泼妇还诬蔑我,说我是个汉奸恶霸。……匡苕子,你这个臭女人,我恨不得抽你十八个嘴巴子!”说着,恶狠狠地吐了两口唾沫,飞溅到匡苕子的额头上,流流的。

靖卫区农会长高爱鱼说:“莲花区委书记饶杰、区队长娄连尚等好几个人叫攻打金溪镇,进而威胁本扬县城里的鬼子。这是具有战略意义的军事行动。可是她匡苕子极力阻止,花言巧语说个不停,把当时的区委一班人的心都被她说动了。按照她的意见,区队武装不是向金溪镇发起进攻,而是不住地后退。退到李家沱,在火神庙开会,她力主继续后退。退到西鸦塘,她硬是挥着枪叫快点走。走到曹仙桥,有很多人说在这里建立根据地,被她一口否决。随后分三路后退。到了望璧山,当时又有很多人主张在望璧山建立根据地,又被她阻止。最后一直退到毛古山。大约过了四五夜,匡苕子她一个人竟然无影无踪地消失了。后来人们才获知,她是跟了国民党军统特务曹荩、杜翠林夫妻两个往西逃跑。”

年鹏举上来一把揪住匡苕子上盖头发,骂道:“你个忽匹原来是个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同时又是个逃跑分子。你个臭嘴说起人来倒会瞎说的,现在你说呀!”

批斗结束后,匡苕子这才被允许站了起来,她的鬏儿已经快要松散,脸上唾沫痕迹仍然看得出。她低着头被人推上车子,送到小间房子里关押起来。

晚上,她吃了点饭,准备倚到墙上睡觉。突然,来了许乐三、窦定武两个人打开门,叫嚷道:“匡苕子,滚出来!”匡苕子爬了起来,从容不迫地走了出去。

到了审讯处,这里是一个大房间,放了一张长方形会议桌。匡苕子站在南边顶头低着头接受审问。恽道恺、年鹏举二人主审,东边坐了四个人:林根轩、杜更生、程德旺、许珏献;西边坐了三个女的:叶欣、李芳、焦煜华,她们都是记录员。

恽道恺说:“匡苕子,你今晚必须交代清楚,你在莲花区是怎么逃到卧龙地的,前前后后都要说清楚。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想开溜的?”

匡苕子说:“我本来就不曾想出走。放弃攻打金溪镇,因为它离本扬县城不远。……部队撤退到卞梁谷同慧庵,大雨下得很猛。我受了大雨淋漓,青年妇女庹桂女叫我换上了干衣裳。同志们还跟我开了玩笑,但我还是得了感冒,好在庹桂女给我冲了生姜糖茶,出了汗。饶书记叫人喊我到山顶上的大姑庙开会,原来是军区派来了巡视员彭明庸,……”

年鹏举说:“匡苕子,你别要絮絮叨叨的,恽科长是问你什么时候想逃跑的,说!你别要东扯西拉的。”

匡苕子停了停,缓缓说道:“部队撤到毛古山乡响锣甸,晚上我和沙元婴两人睡在李根勤老汉的阁楼上,他家的阁楼就在河边。半夜里,忽然有人敲门,问我够是睡在这里。李老汉见来人有杀气,当即说我不在。这人不听,直朝阁楼跑,李老汉掉住他,却被他杀了。沙元婴为了掩护我,一个人下了阁楼阻拦来人,遭到来人砍杀。等到杀手到了阁楼,我早就跳窗逃走。碰到叶欣,叶欣当时告诉我,肃委会和军统都派了杀手追杀我,还在日本鬼子的黑龙会也派了人。我想,三方都派了杀手,我显然身处险境之中,只好听从尹小怀等几个人的意见,到敌占区活动。我在西望镇如意客栈跟任小妹一起休息,无意当中发现鬼子特务追杀一对夫妇。我和任小妹当即出手打击鬼子特务,杀死了好几个。救下了这对夫妇,谈话当中,我获悉他们西去。我因而搭了个顺便车离开了本扬。就这样,我来到了重洋县来亨镇。”

林根轩冷笑道:“她这哪是交代问题,而是在为自己摆功编造故事。叶欣,你当时是不是告诉她说三方的杀手来追杀她?”

叶欣捞着耳道毛头发说:“当时是在危急之中,我发现好多的陌生人,当即晓得事情已经十分复杂,便告诉了她。对了,她当时还在野外打伤了一个杀手,正要抓住这个杀手,不料这个杀手对住自己的太阳穴开了枪。”

年鹏举说:“你带队伍开进仙鬼愁的迷谷,为什么独独不喊彭明庸呢?”匡苕子叫道:“我怎不曾叫人喊他走,先后派了三发人,他不走,跟恶霸地主陈来同他们几个人喝酒。鬼子打得来,他个鬼堕落,连陈来同都溜掉了,他却被鬼子逮住了。这个他怪不得人,只能怪他自己。”

恽道恺拍着桌子,说道:“你放屁!明明是你对人家怀恨在心,这会儿却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你再不老实,就绑你起来!”匡苕子只得耷拉着头,说什么也分辨不清了。

林根轩叫道:“匡苕子,跑到前面来!”匡苕子来到恽道恺跟前,恽道恺拿过焦煜华递来的一叠纸,说:“匡苕子,这是你今晚供认的记录,在上面签字画押。”匡苕子看了看,说:“我哪有这么坏,我不能签。”恽道恺拍着桌子说:“妈的,你不签字,今日夜里就把你叉到二梁榜上过夜!”程德旺说:“你不老实地签字画押,就叫你坐老虎凳!”匡苕子活活抖抖地签了名,李芳随即将印油盒子推上前,匡苕子只得按了手指印。

恽道恺说:“还有这几分材料也要你签字。”匡苕子只得一一签了名,随后纳上手指印,有一份材料还纳了两次。恽道恺拿起这叠纸,说:“这些都是你供认的罪状,由此你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审讯到此才结束,已经过了半夜。

匡苕子被安排到审讯室后面的一间宿舍里睡觉。第二天她睡到七点才起床,觉得头上脏得很,便打水洗了头。当汰洗完毕,郑若曙端了一碗粥放到桌子上,说道:“匡苕子,你快点吃,不然的话,你就吃不成了。”

匡苕子只得赶紧吃早饭,吃好后,她将长头发梳了梳,感觉潮湿湿的,但也得把鬏儿盘起来。年鹏举走进来说:“匡苕子,你倒逸当的,还要盘鬏,给我把梳子放下来,这就走。”徐三虎、曹二两人上去抓住她的膀子就给推了出来,到了审讯室,匡苕子被戴上了铁链子手铐。

恽道恺走了进来,指着匡苕子的脸说:“你就在屋子里,不许跑出去。我们开一会儿会,马上就带你出去转转。”匡苕子甩了甩长头发,坐到椅子上,等候发落。

时间不长,李芳拿来绿色被单套,绕在匡苕子的手臂上,手铐和铁链子给遮住了。郑若曙和焦煜华二人各抓住她一个膀子,说:“出去!”匡苕子出了门,见杜更生拿了一顶纸糊高帽子,一尺多高,顶上有个白色三角旗。她知道是游斗,镇静地跑了上去。

年鹏举接过高帽子就给匡苕子戴了起来,嘲讽地说:“匡苕子,你这是哪个朝代的皇娘呀,打扮得漂亮的,啧啧,还披长发的呢。走!”

匡苕子一走动,她的身后的锣鼓家伙敲打了起来。到了大街上,很快就簇拥了很多人的围观。恽道恺拿着喇叭筒喊道:“大家都跟在队伍后面跑!”

年鹏举拿过恽道恺手上的喇叭筒,随后呼喊口号:“打倒狐狸精匡苕子!”游行的众人跟在后面喊。接着就是连续十七八个挞伐女杰的口号:“打倒汉奸谷胜治小老婆匡苕子!”“剥开匡苕子的画皮!”“看清九尾狐匡苕子的反动本质!”……

整个靖卫镇的大街小巷都跑转过来了,又跑到元辰庄进行游斗。元辰庄不怎么大,很快就跑转过来。

匡苕子被带到村公所后面的房间,李芳对她说:“你就在这里吃饭,马上有人给你端得来。”匡苕子捋着头发说:“李科长,我要梳一下头。你也是个女人,应该体谅我们女人的苦衷。”李芳说:“斗归斗,总不能叫人披头散发的呀。我去拿两个镜子和木梳给你。”

李芳到自己房间拿镜子,遇到叶欣,说:“匡苕子要梳头,我给她拿镜子和木梳。”叶欣说:“把我的梳头油拿给她,既然盘鬏,没个梳头油那怎么行。”李芳笑着说:“匡苕子得罪记仇的人,这会儿真的是有命没毛。我们又不好说她的话。”叶欣说:“她这个匹倒霉归倒霉,可别要带到我,我也要混的呢。”

李芳将梳头用具交给了匡苕子,说:“你快点把鬏儿盘起来,说什么时候揪你就什么时候揪你,根本没有个商量的余地,你是受人摆布的犯人。”匡苕子点着头说:“我个犯人被人整治,不知这条河要跋涉到何时啊。”

焦煜华跑过来喊道:“匡苕子,年鹏举叫你到前面的村公所,快点跑!”匡苕子望了一下叛徒,随后便走了出来,从巷子进了村公所院落,蓦然看见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醒目大字:汉奸小老婆匡苕子。她硬着头皮进了村公所。

年鹏举见到匡苕子,冷笑道:“你个骚货到现在还不忘记打扮自己,真是个妖精。老实点,给我跪到那墙旮旯跟前。”匡苕子跑到近前便跪了下来。

林根妹跑了进来,望到匡苕子,说道:“厄依歪,大美女,头发梳得油光光的,鬏儿盘得四角铮铮的。九尾狐狸精苏妲己打扮得还就漂亮的,连行刑人都被她迷倒了,遇到姜子牙照样叫她脑袋瓜搬了家。你个匡苕子本事难道还比苏妲己厉害吗?”

恽道恺跑进来说:“台子已经搭好了,几个坏婆娘也已经带到观音庙。群众都到了会场,等着把五个女坏蛋押进会场批斗。”

“匡苕子,你站起来!”年鹏举喝道。匡苕子便站了起来,跑到门口,许乐三将牌子挂到她的颈项上。随后徐三虎、曹二两人抓住她的手臂快速将她推进了会场,台子下边摆了五张大凳。匡苕子站在中间的大凳上,低着头。

主持会议的是林根妹,她喊道:“把离间犯慕容荷押上来!”慕容荷颈项上也挂了牌子,匡苕子看不到那上面的字,却看到了慕容荷的耳道毛短头发像狗子啃过的,参差不齐,显然她的鬏儿是被强行剪掉的。

“把反动坏分子、土匪严秋英押上来!”严秋英站在左边的边上。綦学启臭老婆荀艳、恶霸地主婆胡连英两人站在匡苕子的右边。

郤准拿着一叠纸坐到台子中间,说道:“胡连英,你站好了!老乡们,同志们!请听听《母老虎胡连英罪行录》。民国二十七年春天,贫农张存的女儿张黄花跟她家的丫头迮心雨吵架,也许迮心雨吃了点亏。作为母亲的胡连英上去抓住人家女人的辫子拖到河口往水里按,好在贫农白阳海一顿劝说,她这才不按张黄花。张黄花当夜就得了病,好在遇到走江湖的郎中,得到了及时的医治。民国二十八年早春,贫农白阳福路过她家门口,突然窜出大黄狗,直扑白阳福,白阳福躲闪开去。再扑的时候,白阳福拿起树棍子对准狗子的头就是一下子,大黄狗负痛逃走。胡连英说他打狗欺主,吃住他赔偿一石稻米。白阳福在迮家夫妇的淫威之下,忍痛付出一石稻米。贫苦农妇覃粉珍喊她母老虎,她当即叫叫了两个家丁,把覃粉珍绑了起来,这个地主婆竟然打了人家十几个嘴巴子,打得人家三天不能吃东西,只能喝些稀食。……”

人们听了母老虎十几条恶行,都在斥骂她。徐乐星振臂呼喊口号:“逮捕母老虎胡连英!”……

杜更生声讨的文章是《军统特务头目荀艳的罪恶史》,于连明居然也宣读文章《土匪严秋英混迹江湖》,龚子维讲《叛徒、离间犯慕容荷罪责难逃》。

年鹏举一跑到发言台桌子跟前,就猛地拍了一下桌案,说道:“今天我们要剥开狐狸精匡苕子的画皮,看待她的反动本质!”他杀气腾腾地坐下来说:“娼妇匡苕子到底是个什么人?”

恽道恺大声喝道:“匡苕子,把头抬起来!”匡苕子只得抬了头。“大家都看看,匡苕子这个娼妇头发梳得油光可鉴,鬏儿盘得四角铮铮的,银夹子一插,漂亮得简直像个九天下凡的仙女。然而剥开她的画皮一看,原来是个极其凶恶、极其狡猾的妖精!她是个国民党军统特务,曾经当过安阴站副站长兼行动组组长、本扬站站长。她是个土匪婆和土匪头目,曾经是二龙山土匪牛八爷、麒麟山薛天豹、二当家覃作衡、伏虎山顺丰寨花映章的压寨夫人,她不满足,在麒麟山寨子里篡权,坐上第一把交椅,成了巨匪。这个坏家伙在麒麟山自封为司令、大队长,在伏虎山自封为团长。后来在八周山蒲公英寨当副参谋长兼女子别动队队长,外号花招子,还有一个外号叫九妹子。从职别上看,她仍是个巨匪。她是个汉奸,在永乐县担任过伪军第六团团部上尉秘书。她是个正宗的娼妇,她跟过九个人拜堂做新娘子:陈若水、葛培南、覃作衡、林根茂、谷胜治、王玉坤、佘连九、陈茂荣、胡继光。匡苕子是伪军大头目黄元放、特务头子康人林、苏欢的情妇,是汉奸谷胜治的小老婆。她自己曾经声称是伪军戴方胜、张其昌、仲其乐、席鹤群、土匪简信容、王长贵等人的老婆。至于她改换过的名字多达二十多个。……综上所述,匡苕子是特务、土匪、汉奸、娼妇。这还是初步调查,她的问题还必须进行深度调查,彻底查清她犯下的滔天罪行。”

散会时,慕容荷等四人被押回临时牢房,匡苕子则被叉住膀子押到大路口边上,叫她跪在那里示众。散会的村民路过,大多人不住地打量着她。

“听人说,她先前是个抗日英雄,眼下怎落得这么个下场?”“她人蛮漂亮的,帽子竟然却被戴上了四个。”“这个女人私下里肯定挨打的,要不然,她不会这么让人挞伐的。”“唉,这个女人肚子有点大,怕的是个孕妇。”“没得了,怀胎的人怎么能折腾啊!”“我听好多人说,女人凡美成极品,惹了吃腥的男人是不会少的。”“唉,做个女人不能漂亮狠了,容易惹鬼呀!不然,人家都说,丑妻家中宝啊。”……

宣看巧去了三十六军军部,劝说丈夫放王玉坤一马。韩友成却要匡苕子到三十六军来一趟。宣看巧心存疑虑,留在韩友成跟前住了两宿。终于弄清丈夫的意图,是顺势挖去王玉坤、匡苕子夫妇,应允王玉坤为军部军需处处长,匡苕子为副官处副处长,都挂中校军衔。

宣看巧回到赵荣镇,再三问人都问不到匡苕子的下落。她便登上蒲公英寨,问范景惠找人。范景惠随即喊了警卫员:“小费,你带宣副主委到镇上查找匡苕子,务必找到她本人。”

但是,查找到最后,警卫员回复是杳无音讯。第二小组交流学习心得,卢幸之组长主持,发言人当中没有沈龙秀。沈龙秀急了,便去问范景惠,范景惠没有接到她的稿子。

沈龙秀说:“前日午后,我在赵荣镇北街遇见匡苕子,跟她一起跑的。把稿子给她看,她说写得不错,便收了去。到了万元巷,她上茅厕解手。这之后,我就不曾再看到她。”

卢幸之上了蒲公英寨,将小组交流记录交给范景惠。范景惠看第二组缺席匡苕子、慕容荷、严秋英三人,当即失声叫道:“不好!可能被肃委会逮走了。……不要找了,匡苕子这回真的掉进火坑,先前我还一再嘱咐她不要出去活动,就蹲在蒲公英寨子里,她不听。眼下我们这些人根本搭救不到她,叫个无能为力呀。”

谭新明、郭坚二人进了范景惠的办公室,卢幸之起身跟他们打招呼,说:“两位**,我来向范副**汇报的,我们二组交流会缺席三位女同志。”郭坚说:“我已经晓得了,他们被肃委会逮到北边的靖卫镇关押起来。眼下,匡苕子受到了整治,据人说,她手铐脚镣,就是拉出去戴高帽子游斗,两只手还被铐着,用被单面子遮盖。”

谭新明说:“那伙人手段辣得很,加给匡苕子的罪名是特务、土匪、汉奸、叛徒、政治娼妇。言下之意,非枪毙不可。”范景惠惊讶地说:“这五个罪名加在匡苕子头上,匡苕子跑不动身,真的有生死危险。”

何振、阚思群二人走进来,何振说:“原来你们都在范副**办公室里。”阚思群激动地说:“你们要想办法搭救匡苕子一把,她在肃委会那里案子重的呢。”何振说:“谭**,最好你到军区找找宣政委、陈副司令员他们,请他们出面讲话。”

谭新明吱着嘴说:“宣政委听信孙善信、钱广用他们,找他如同跟不曾找一样。陈副司令员在这个时候也帮不上忙,要等案子见了底,他才好出面。”郭坚气愤地说:“你不去找宣政委他们,我去找。”谭新明摆着手说:“老郭呀,你歇息神,我听人说,他们还要逮捕关粉桂,说不定还有你。我把话说穿了,你老郭最好自保啊。”

几个人说了半天,也没有拿出一个主意,最后只是决定让秘书长阚思群打了一个公函给军区,请求军区另外派一个小组,甄别匡苕子等人有关问题。

钱广用召见恽道恺、年鹏举、林根妹、徐乐星等人,恽道恺做了汇报。林根妹说:“钱主任,这两天,匡苕子快活杀了。蹲的房间,有床铺,有桌子,还有梳妆台,梳的头四角翘铮铮的,如同坐绣房的贵夫人。”钱广用瞪着眼说道:“这家伙是受审查的,哪是来歇伏的?赶快把她打进牢房里,还要手铐脚镣,不戴刑具那怎么行?一定要搞垮她的意志,无情地摧毁她的精神支柱。”

年鹏举说:“这家伙戴高帽子游斗无所谓,就说叫她下跪两个时辰,竟然一点眼泪都没有,真的有硬气。”钱广用恶毒地说:“我们要坚决把她这个硬气打掉!我倒不相信,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告诉她,说她丈夫王玉坤在国军那里也是犯的死罪。”

钱广用说:“你们除了审讯,还要派人出外调查、取证,只要是她匡苕子接触过的人都要调查、取证。关键人物还要扑起来,一定要逼出口供。这样一来,才有充分的证据,给她定罪也就理直气壮。”年鹏举马上说道:“我们要以钱主任今日作的指示为今后工作的指针,坚决落实到我们的行动中。匡苕子这个女人跪在路口上,她又不惶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漂漂亮亮的,倒像陈列在橱窗里的美人的啦。哼,要把她送到牢房里过夜,还让她梳头盘鬏的?要弄得她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鬼的样子。”

徐乐星说:“社会上有好多人为匡苕子鸣不平,尤其是匡苕子蹲过的秀畦、延河、赤瞳、经略这四个区,都说她是抗日英雄,不应该受到关押。”钱广用骂道:“一个臭狗匹,威望倒蛮高的,要把她的坏事公之于众,叫她臭名声压过她的功劳。你们要加大力度,把她往死里斗,斗得她生不如死。”

林根妹说:“磨盘寨普贤庙跟前有一个现成的台子,原先是上山的高坡。后来上面铲平了,唉,是个大舞台。这个地方叫云场。遇到剧团人来磨盘寨云场演戏,整个冯品林乡的人都跑到这里看戏。”

恽道恺说:“我晓得的,这个乡里坏蛋不少,谈女人最坏要数焦廷俊老婆富雅菊,还有胡杨庄沃万钧的老婆高珍小。嚼我们肃委会的舌头根有好多的,其中最犯嫌的要数庄纪平、芮巧玲这夫妻两个,还有焦结巴、胡杨庄的焦腊扣。我说呀,枪打出头鸟。把这四个人抓起来批斗,其他的人就不敢于跟着传谣言了。”

第二天下午,云场站满了人,连后面的十几棵树上都坐上了好多的人。许羊子说:“台子西边跪的是慕容荷、严秋英、焦向阳,还有胡杨庄的焦腊扣。唉,那东边跪的两个我认不得。”厉明荣拉着树枝说:“一个是荀艳、另一个是胡连英。”

“这两个女人的男人是什么人?”厉明荣说:“荀艳的男人是个国民党的顽固派师长綦学启,胡连英是靖卫镇大地主迮福才的老婆,确实是个母老虎,无恶不作。”

赵区权惊讶地说:“唉,庄纪平、芮巧玲夫妻两个竟然也被押上台子。”欧凤宝说:“他们夫妻两个说了肃委会几个人的坏话,不知哪个告诉了肃委会的人,今日就揪出来批斗。”

赵区权说:“富雅菊这个地主婆才是个真正的大坏蛋呢,嗯,沃万钧的老婆高珍小也是坏蛋。这两个坏婆娘值得揪出来批斗,平时东流西窜,到处煽风点火,胡说八道。”

全场静悄悄的,只听得主持会议的林根妹尖着喉咙喊道:“最后把叛徒、特务、土匪头子、汉奸、娼妇匡苕子押上来!”此时只见云场东边,徐三虎、窦定武二人叉住女人的膀子一阵烟似的推上了舞台,女人的颈项挂着长牌子。年鹏举喝道:“跪下来!”女人跪了下来,但牌子歪了,徐三虎给拨了正,罪名写在上面,名字圈了三个鲜红的圈儿。

年鹏举再次喝道:“匡苕子,跪好了!”匡苕子没有理睬他,他招着手,孙进财便跑上来,这两个家伙一齐叉住匡苕子的膀子,另一只手死命地压住女人的头。匡苕子的头已经要压到地,两个家伙竟然用膝盖支到女人的腰杆,女人凄厉地叫道:“没得命啊!”

“住手!”人群里突然有人高喊。接着就有人高声说道:“这两个虫这多麻木,人家戴身的女人已经跪在台上,竟然用膝盖支在人家身上死压。”“你们斗人的人够有个脉?简直惨无人道。”

西南角落的人齐声喊道:“台上斗人的人滚下台子!”东南角的人喊道:“打倒法西斯分子!”十几个人叫道:“打这两个整人的法西斯分子!”

恽道恺拿起喇叭喊道:“大家安静下来,不要受坏人蛊惑!”龚子维接过喇叭说道:“都安静下来,下面不许再有人起哄,否则,我们就把起哄的人逮捕起来,严加惩办,绝不手软!”

陆从帮这会儿却斗胆大声说道:“要逮捕人,先把那两个折磨人的矮子逮捕起来!”魏唤华、厉明荣等十多个人齐声说道:“对呀,逮捕那两个矮子!”

坐在台子后面的钱广用恶狠狠地说:“妈的匹,给我把闹事最凶的那几个抓起来,还不要死的!”

台上人发狠,更激怒了台下的人。欧致荣说:“他们拿枪,我们老百姓回家拿钉耙、叉子,扁担、大锹也能当武器。”他这一说,整个云场人影绰绰,树上的十几个人早就跳了下来,短时间里,云场里留下没几个人,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掀起!

钱广用见有人拿了农具直奔云场,知道势头不妙,慌忙地说:“我们赶快上车子,……匡苕子要带上车子,恽科长,你忙快点!”龚子维和林根轩两人拉起匡苕子,摘下她挂着的长牌子往地下一撂,挽着她的臂膀慌慌张张地钻进了车子。

三辆轿车落荒而逃,一辆大卡车开过来,李芳、郑若曙、叶欣三人爬了上去。恽道恺喊道:“快点把慕容荷、严秋英、荀艳、胡连英这四个人拉上车子!”狡猾的荀艳喊道:“我们都快点跑,还跪在这台上做什么,要么等吃枪子呀。”

胡连英、富雅菊、高珍小和焦腊扣四个女人随即站起身跟着荀艳往山上跑。恽道恺随即拔出枪射击,荀艳肩膀上中了一枪。这家伙到底是特工出身,随即往地下一倒,滚下山去,转眼的功夫,消失得无影无踪。焦腊扣肯定没有这个好运气,被恽道恺一枪打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没得了,肃委会的人开枪打杀人了!”这一声大叫,愤怒的人们拿着农具无畏地冲了上来,四下里起了烟。陆从帮、厉明荣、赵区权等十几个汉子冲在最前面,后面是黑压压的人。好多人在呐喊:“冲啊!不要放过那几个大坏蛋!”

大卡车在山地里实在不好开,加上驾驶员慌张,车子一颠一颠的,歪歪斜斜。最前面的陆从帮一钉耙挥了下去,车子便迸出了火花,“哐啷”一声,吓得李芳直喊:“没得了,快点开车呀!”

落荒而逃的车子终于下了山坡,长时间奔跑的人当然跟不上来,但也叫大卡车黑烟滚滚。冲上来的人们站在山腰,看到山沟边上开着的四辆车子,扬起了手里的各种各样的农具欢叫了起来。

这真是:风起云涌起怒潮,齐心驱逐迫害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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