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士子

7个月前 作者: 萧林子
第284章 士子

时间进入九月,昆明城中却是变得一日比一日热闹

大量的人员涌入城中,也让昆明城中变得愈发喧嚣繁盛,数月前大军围城留下兵火痕迹,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张煌言等人原先担忧滇省之中会无人前来参考,为了防止最终应试人数不足,此次恩科预试不仅试题出的极简单,而且各县还不限制人数,一县之中只要达到标准分,无论多少人都可前来昆明参考

张煌言等人对此心中也有所预料,对此倒是没有多少失望,此次所募的军屯官官阶太低,又是武职,那些能在科场上杀出来的精英士子,怎么可能会自毁前途前来考这些杂职流官

实际上滇省士林之中,已经有人把这次恩科称为杂流科举,胥吏恩科了

八月初各县预试完成,九月各县士子抵达昆明,九月十五恩科在滇省贡院正式开考

此次恩科连考五天,待第五日放闱以后,一众参考士子皆是如同逃难一般,从考场中涌出

此时恩科已过,还未放榜,一众参考的士子也是居于城中,如今城中各处皆是三五成群的参考士子

南屏坊,华丰楼,二楼窗边,十余名士子围坐在桌边

一众士子围聚桌边就着酒菜吃喝起来,只是一众士子却是比楼下的刘旺两人斯文许多

张儒义身着锦袍,端着酒杯,看着窗外江边的行人,忍不住开口说道

“此次恩科端的是古怪,第一科的经义自是正理,第二科的数算却当真是让人头大”

“那数科考题,方田与米谷粒分等题倒还算简单,但那均输几题就当真是复杂难解,又是每县运粮多少,又是里程时日,还要算得粮车数目,算完以后直让人头晕脑胀”

“我等若是为官,自当是以教化百姓为先,这等繁琐杂务自有胥吏佐官负责,朝廷何苦拿这等琐碎杂务为难我等”

一旁一个身着麻布儒衫的士子闻言,却是忽然开口

“朝廷此次恩科取士,主要便是要选任各处军屯官吏,我等最终要做的,恐怕就是这等督促耕种,运输粮秣的繁琐杂务,此时不考这粮秣运输,若真上任时,反倒要手忙脚乱”

“在下县中的生员们,皆讽称咱们此次的恩科为胥吏恩科,根本不屑于此”

“科举正途才是正道,咱们这些人,终究还是没法和正经出身的士人相比”

“在下十五岁过县试,当时族中人人道喜,家中亦是倾力供养,但说来惭愧,在下之后连应十余年,却皆是过不得府试”

“十五岁是童生,如今还是个童生,胥吏恩科便胥吏恩科吧,此次朝廷恩科取士,不拘一格,已是我等这些人最好的机会”

“若错过了此次,我等此生恐怕便再无机会得入仕途”

他们这些人连给大户人家做塾师都做不了,真正有志科举的人家,谁会请一个童生来做塾师

但说起来容易,真的要放弃科举时,谁又肯甘心

他们这些人为了举业已经花费了十几年的时间,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就连过府院,拿到生员功名,二十多的童生已经算老,但二十多的秀才可并不算老

而此次朝廷的恩科却是给了他们一个全新的出路,他们比不过那些科场精英,难道还比不过那些平头百姓不成

九品怎么了,九品那也是正经的官身!

金维新看了一眼场中众人,便朗声说道

“此次那数算题虽是琐碎繁杂,但终归还是没有超出数书的范畴”

“诸位远来可能不知,就因了此次恩科,先前昆明城中的账房先生们,可是纷纷被城中的士子们请走授课了,甚至一些账房先生,自己就去报名了恩科,这在城中也算一桩奇事”

“此次恩科要考数科早有公告,在下可是早早就寻人去买了数书来学,诸位总不会考前连这数书都没学吧”

众人闻言也是微微点头,由于要考数科,滇省之中原本极为冷门的九章算数,一时间却是被人争相传抄,变得炙手可热

众人开考以前,无论先前是否接触过数算之学,几乎都从别人处传抄查看过一些篇章

金维新见得场中神色恢复,也是继续开口

“数算此科不提,其实此次实务策论一科却同样大为可观,若在下没有记错,这策论一一科,第一道题便是涉及胥吏之治”

“乡有劣绅勾连胥吏害民,以飞洒诡寄等术暗转粮赋,损公肥私,盘剥害民,问我等若治一地,当如何对治此事,这题目当真辛辣切实,直指要害”

一旁的薛大观闻言,也是接口说道

“此次出题之人深谙地方形势,必是朝中的积年大吏,地方重臣,若非在下曾跟随家中长辈治事,知得些胥吏手段,恐怕是连题目都看不懂”

一旁的张儒义闻言,也是开口说道

“我当时也弄不明白那飞洒诡寄到底是何术,考完以后回去问家父,这才知得这些胥吏竟奸猾如此,当真是该杀”

“不过当时在下虽是看不懂这题目,但此题要答却也不难”

“无论飞洒诡寄是何手段,但只要知得是胥吏害民的手段即可,既是胥吏害民,那便对这些胥吏重刑处置,然后再对那些劣绅按律惩处,以儆效尤”

“这等劣绅胥吏之害,终归还是教化不足,世风日下之故,所以为官首务,当是教化一地百姓”

“只要百姓士绅人人知得礼义廉耻,自然便会宵小绝迹,不治而治矣,所以此题只要往教化万民方面去答,便可解题”张儒义端着酒杯侃侃而谈,下方的一些士子闻言也是开口附和,加强教化乃是许多问题的标准答案

陈佐才听得张儒义所言,此时却是忽然轻叹一声,开口说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字当头,又岂是几句教化可撼”

一旁的张儒义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不满,开口说道

“这位兄台所言却是大谬,正因世风日下,世人为利所惑,所以才更要推行教化”

“孟子言舍生取义,礼义所在,连生死尚可抛却,又何况区区小利,只要教化铺展,人心恢复,自可正本清源,令得这劣绅胥吏不敢再行害民”

张儒义说完,一旁的士子也是纷纷开口附和,他们皆是按着这个路子在答题,此时自然是开口拥护

场中众人声讨,而一旁的金维新看着角落里的陈佐才,眼中却是闪过一丝赞赏

教化到底能不能让人舍下私利暂且不论,但出题考官既然如此清楚这些劣绅胥吏害民的手段,那这考官就必然是深谙地方情状的干吏

这等地方大吏,熟习底层积弊,必然精擅实务,那出题之人此时想看到的,就必然不可能会是什么加强教化的虚言,而是想看实实在在的应对法子

场中的士子又是讨论了一番几道策论题目,张儒义此时又是开口说道

“此次的策论题目虽然皆是切中时弊,但最重要的还是最后那道关于军屯之制的策论,此次恩科,恐怕还是得在这道策论上分出高下”

一旁的士子闻言,也是开口说道

“这军屯之制古已有之,却是没什么可多言,听说东虏鞑子此时已经打进了川省,此次朝廷在滇省设立军屯,恐怕还是为了支应前线战事”

场中的士子闻言,也皆是点头,朝廷在滇省设立军屯的目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只要往这方面去答,应该便不会有错

原本坐在角落中沉默不言的陈佐才,此时却又是开口说道

“朝廷设立军屯固然是为支撑前线战事,但同时也是为了以屯待赈”

“沙贼兴叛以来,于滇中杀掠甚惨,自昆明以东至永昌府,千里兵火,遍地流民,此次朝廷收勋庄以设军屯,赐下田土粮种,亦是为使流民有所归依,令滇省早日得定”

场中一众士子闻言皆是一愣,而后越想越是觉得此言有理,一些未曾想到此节的士子心中更是暗叫可惜,若是答题时能够兼顾此点,必然能得高分

金维新看着角落里的陈佐才,也是微微点头,开口说道

“这位兄台所言不错,朝廷行事必是思虑万全,军屯一事涵盖诸方,又岂是专为一事而设”

金维新从一旁的友人处听得陈佐才的名字,对着陈佐才点了点头,又是继续开口

“陈兄所言却与在下不谋而合,军屯一事看似在军,但在下却以为这军屯一事,反而重在这一屯字”

“亩收六斗,以粮代役,这方是此次军屯最为核心之处”

一旁的张儒义闻言,却是开口反驳

“金兄所言却是差矣,军屯之制为道,军屯之法为术,道为本,术为末,此中先后不可不察”

“况且朝廷所立的军屯之法亦是早已有之,自一条鞭始,以银代役便已是常事,此次军屯不过是将银换回粮,变为以粮代役罢了,这与先前也并无区别”

金维新看着场中不以为然的众人,脸上只是带着笑意,却是也没有再开口反驳

此次策论题目所表露的倾向,再配合朝廷此次所施行的军屯之制,朝廷的目的已然是呼之欲出了

滇省之中不是没有看出此事的士人,但他们的顾虑却是太多了,滇省士绅瞻前顾后不敢下注,但他金维新却敢,想要青云直上,又不想承担风险,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金维新扫了场中的士子一眼,开口说道

“此次恩科若能侥幸得中,诸位最好还是往临安军府任职”

“这是自然,若能得中,自然是要去临安府”

场中众人闻言,也皆是纷纷点头,临安府被朝廷打为罪域,直接从滇省之中划走,变为临安军民府,归由滇省提督府管辖

临安府下辖的各处县衙依旧如故,而这些县衙之中上至县令县丞,下至百户千户军屯官,将全都由此次恩科选出的士人出任

堂中众人说到此处,脸上也是神色兴奋,又开始谈论起临安军民府日后是否会再次转隶会滇省三司

九月二十日,李定国以火药轰破蒙自洱革龙木寨,击溃沙定洲残兵,俘获沙定洲汤嘉宾等叛军主将

沙定洲等人被押送返回昆明,沙定洲于城中凌迟处死,万彩云汤嘉宾等人则是五马分尸,城中百姓争相食其血肉

张煌言抵达临安府后,便立刻将这些新科士人放入各处县衙,随着各处县衙开始安置流民,划给田地,临安新制也正式开始推行

滇省之中叛乱平息,开始渐渐恢复安定,而川省之中的明清两方的战事却正到激烈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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