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紧皱的眉头,露出了痛苦的颜色。昏迷之中的他,就是这样,脖子周围的青筋突起,犹如正在承受着某些剧烈的痛苦。
豆大的汗珠从发线的位置缓缓的落下,在脸颊上拖出无数的水迹。
或者,这就是一种折磨,就好像正在经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似的。
李天浑身颤抖着,抽搐着,甚至因为这样的抽搐和颤抖,上下牙床不停的相互撞击,发出了“咯咯”的声音,而这种声音,很快便漫延向全身,蔓延向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躯干,四肢,包括灵魂,都在抽搐着,颤抖着,发出同样的“咯咯”的声音,那是隐藏于肌肉之下的骨骼,因为彼此的摩擦与撞击发出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广场上,显得分外的清晰与恐怖。
辛銘不知道李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候,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便倒在了自己的怀里,安静的躺着,并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任何动弹的痕迹。可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加令辛銘担心。
此时此刻,她连那浓重的男子气息都不在乎了,他在乎的,仅仅是李天的生命,在乎的仅仅是他是否能够完整的回来。
“你不要你走,真的不要。”紧紧握着李天那泛着冰冷气息的手,辛銘喃喃的念叨着,她的眼神如水一般的温柔,安静的就好像雕塑作品里的女神一样。
“他真的不会有事吗?”此刻的辛銘,已经缓缓的蹲下了身子,并非她站不住,只因为李天的颤抖,给她带来了一种不适的感觉。就好像一只宽阔而粗糙的手掌在摩挲她娇嫩的皮肤似的。
她感觉到一种异样的羞涩,要知道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和任何异性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这种从未有过的舒适感觉,令她心跳加速,皮肤也泛起了一丝嫩苹果一般的醉人酡红。
老实说,这种感觉令她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快感。就好像某些无形的抚摸一样,甚至让她忍不住呻吟出来。可也正是这个晦涩的呻吟,令他猛地清醒过来。他下意识的,将脑袋缩了缩,犹如驮鸟似的。
她小心翼翼的瞥了身边的一号一眼,却见他依旧是从前的颜色,没有一丝变化,就仿佛从未听到过刚才那声呻吟似的。他冰冷的一如既往,眼神也直直的盯着地面,仿佛地面上的那些沟壑,比其他所有的东西,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于是,辛銘那颗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整个人包括身子,也显得自然了不少。她似乎习惯了如此调整情绪,很快便自然而然地俯下身子。
她的动作很是轻盈,很是小心翼翼,甚至一丝一毫的移动,都凝聚着他全付的精神,犹如身上靠着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具珍贵的瓷器似的。
瓷器易碎,所以需要特别的小心;而男人的身体却是粗糙的,但从某个角度来说,两种东西,又是一样的。
寒风浮动,拨乱了辛銘额前的发丝,可即便是被自己的发丝模糊了双眼,辛銘也没有时间去拨弄她。她只是小心翼翼的移动着身子,尽量的保持着上半身的平衡,在不引起震动的基础上,让自己舒服一点。
只可惜,这样的作派在一号的眼里,却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其实你不用这么小心,他不会醒的。”一号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他冷峻而孤傲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一头齐耳的长发迎着寒风飘扬了起来,就好像是面小小的旗帜一样。
只是这面旗帜代表的是什么,却没人能够知道。
辛銘注意到,在一号说话的时候,他的嘴皮甚至没有任何颤动。仿佛连正常人应该有的一张一合也没有出现。不过如此,甚至就连喉结的抖动,也没有一丝一毫。
辛銘不是没有见过精通腹语的人,但但凡此类人,他们的声音都显得“嗡嗡”的,不如一号这般的响亮。这么响亮的声音,一定是气息碰撞声带而发出的——这一点,性命几乎可以肯定。
“难道他说话不需要气息吗?”辛銘突然回想起这一幕,深中露出了一抹疑惑。他本就对这个神秘的男人充满了疑惑,只是因为部落里的精英教育告诉她,有些事情,有些人,不方便去问而已。
就好像现在这样,即便她发现的一些问题,可依旧将这些问题憋在心里,不去说,也不去问,更不会提起,就好像这些问题本就不存在似的。而且她相信前面这个冰块似得男人,不会对他有任何的威胁,只因为,他虽然冰冷,却没有半分的杀气。
“或者是我想多了吧。”辛銘心中暗付。
广场犹如一座震后的废墟,地上密布着深深浅浅的沟壑,有序地结成了一个蛛网的形状。这些沟壑之中,浅的仅有一指来宽,而深的却有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你很难形容这种地面上,纵横交错的感觉,就好像被一片海洋包围了似得。辛銘虽然能够清楚的看见这些沟壑的边缘,但荒凉的情绪,却是同样的。
辛銘一直相信,所谓的荒凉不过是一种心灵的感受,没什么大不了,大体是不去想,就不会出现。但现在,她却发现自己错了。
荒凉根本就不是一种源于心灵的感受。它只是一种莫名生出,但不可能莫名消散的情绪。它源于周围的环境,而不是源于内心。这样一来,即便辛銘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要去想他,可到最后,它依旧不可抑制的生出了。
或者说,这就是属于命运的一条弧线,怎么躲也躲不掉。辛銘面色泛苦的望着李天那张,因为痛苦而纠结在一起的脸,一时间,它有些手足无措,进而,又无可奈何。
“我应该怎么办?”辛銘突然有些痛恨自己,倘若当时不是那么痴迷于剑,她应该会对医道有所学习,那不至于现在犹如傻子似得,呆立着,却帮不上李天任何的忙。
思念至此,便是一种哀伤的情绪。
当辛銘用求助的眼神,望着身边一号的时候。最后得到的,却是一张冰冷的,没有任何变化的脸。看起来就好像他毫不关心似的,也毫不在意,他并没有将李天的生死放在眼里。从出事到现在,一号甚至连一眼,都没有向这个方向看过。
辛銘怀疑这个人一定是冷血的,一定是没有感情的。她觉得他就好像一只冷血的怪物,而不是一个人类。从某种方面来说,辛銘的猜测并没有错误,他确实是一个冷血的怪物,没有任何感情,只懂得服从命令。
“我说那个大个子,你到时过来看两眼,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还不醒。”辛銘面带怒气的说道。显然,一号的无所作为激怒了他。倘若不是现在自己不能动,辛銘一定会过去狠狠的给这个冰山两个响亮的耳光,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所谓感觉。
只可惜,这注定只是想想而已,她并不能去亲自的实施,她现在甚至都不敢大幅度的动作。所以这世界上的事,十之八九都是不如意的,只有将遗憾放在心中,一切向前看,才能活得更加快乐。
只可惜,辛銘从未感觉到快乐,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甚至未来,她觉得等待着自己的,也一定是无穷无尽的痛苦而已。就好像她生命中的那些痛苦,化作了一条一望无际的海洋,阻隔了所有的幸福似的。
“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只是暂时性的保护性昏迷而已,过段时间会醒的。”操着一口地道的机械音,冷着一张绝妙的扑克脸,一号淡而又淡的说了一句。他仿佛真的陷入了自我的一种思考之中,来自于对周围的环境,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认识。
黑色的阴云压榨着那些透明的防护罩。它们挤压碰撞,犹如一只只饥渴的野兽一样,想要冲破这防护罩的束缚。
又或者,它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穿过这道防护罩,而只是单纯的想要撕裂它,仅次而已。倘若这群黑色阴云是有生命的东西,那么这种生命,一定是无比的疯狂,无比的暴虐,并且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
它们会毁灭所有自己看到的一切,毁灭,所有阻碍他们在一起;毁灭所有他们前进路上的障碍,直到最后,甚至毁灭了,他们自己,毁灭了,他们自己的内心,自己的灵魂。
这是一个自我毁灭的过程,上帝欲使其毁灭必先使其疯狂,这仿佛成为了一个认知的真理,形容那些黑色的阴云一样,只是谁也不知道,这种疯狂,到底会维持多久。
辛銘有些恼怒地望着一号,她觉得在此时此刻,一号关心的,应该是李天的生命,而不是那随时可能坍塌的防护罩。
一念及此,仿佛是心中的温柔在作祟,这是一抹难得的温柔,辛銘俯下了脑袋,温柔地望着这个躺在他臂弯中的昏迷的男人。她沉默着,说不出话来,因为在她的眼中,这个男人,在昏迷的时候,显得更加美丽十足。
虽然因为痛苦,他的五官,纠结在一起,眉头越紧皱着,给人以狰狞的感觉;但这样的狰狞,却丝毫不能减弱它的魅力,她白皙的皮肤俊俏的面庞,还有那张严肃的脸,更给人一种沉睡中王子的感觉。
或者这就是属于李天的魅力,它并不属于第一眼的美男,但却极为的耐看;他的五官单独看来也并不显得柔美,但组合在一起之后,却显出了一种诡异的魅力。是草原汉子的彪悍,也不尽然;你说他是白脸书生的书卷气息,仿佛也不是;你说他是帝王的杀伐果决与高高在上,但他却又如此的平易近人。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复杂的气质,也是辛銘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驾驭如此复杂的气质。
“或者他并不是在驾驭气质吧。”辛銘淡淡的说道,她总有种感觉李天不是在驾驭的气质,而是整个人沉浸在这种复杂的气质之中。仿佛与它融为了一体。
这就是辛銘单纯而直接的感受,并没有多少复杂可研,甚至只是她片面的一种感受,至于其他人是否有这种感受,他就不得而知了,或者,那只是他的一个错觉而已,一个从前存在,并且将会一直存在下去的错觉。
“你躺在我的臂弯里,如此的柔弱,你一直表现得刚强,就像一个英雄,挡在我的面前。或者你永远也不知道,每一次当你击败我的时候,我的心中就留下你的影子。那之后,我给你一直无法忘记你,一直想起你。”
辛銘笑了笑,她终于能够当着李天的面,说出这句话了。尽管李天处于昏迷之中,但那又如何,有些话声明说出口了,也就足够了,至于李天是否知道,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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