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6 莫名的危险

李天撵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在黑暗之中穿行。墨色的阴影将他包围，那些投射到他身上的昏黄的光，隐约地映出了他面孔上浮现出来的的紧张。

那一定是紧张，毫无疑问。冷汗沿着发线的空隙一路垂下，落到有些干涸的唇边，他来不及伸出舌头舔舐，便必须继续前进。从那些紧绷的肌肉和扭曲的身形可以看出，他正在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尽管这样的控制，看起来是如此的拙劣，或者，他已经足够努力了，可依旧难以自抑。

在他身后跟着同样躬着身子前进一号，与李天相比，驻留在他脸上的表情要淡然不少，那是一种与其无关的淡然，仿佛整个世界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这是当然的，李天相信即便是天塌下来，也与一号无关，他只是一名机器人，仅此而已。

两人在黑暗之中穿梭，脚尖轻点着地面，甚至李天连自己呼吸的声音，都控制到了最低，在某些时候，他俯下身子，观察着四周，然后在确定没有危险的时候，才继续前进。他看起来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身边有猛虎在轻嗅。

在他们身边，不远的地方，在那一片阴影如浓墨似的地方，隐隐约约的传出一声声粗重的喘息声。仿佛是源自地狱的呼唤，没有任何一丝人类的感情，更没有属于人类的气息。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这个被黑暗所笼罩的世界里，感情已经成为了一种奢侈的东西。

至少李天再不向往人类之间的感情，他只是低垂着脑袋，看着冰冷的地面，仿佛是看着那些已经凝结了的红色血渍。他觉得在这个地方，在他所站的这个地方，一定曾经发生过一些什么，或者是血流成河，或者是哀嚎遍野。

每一抹血迹就象征着一种痛苦，甚至象征着一段悲伤的故事。李天苦着一张脸，竭力地控制着自己面部的每一分肌肉，努力的不让他哭出来，努力的不让痛苦清楚的表现出来。他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压抑着所有属于自己的情绪，他正承受着莫大的压力，而这种压力，一号是感觉不出来的。

那是一定的事情，对于一个机器人来说，本没有什么压力。一号面无表情的跟在李天身后，他面部的肌肉紧绷，簇拥着五官仿佛冻结了所有可能用来表达情绪的表情。他就是这样，始终没有表情，始终是一张冰冷的扑克脸，也无怪乎古治子和辛銘总是用异样的表情盯着他。

“我们要去哪儿？”李天说道，虽然他走在前面，看起来像是在领路，但实际上，他却在按照一号的吩咐前进的，几乎每走一步，他都会征询一号的意见，但并不是每一次一号都会给出自己的意见，就好像现在这样，一号仅仅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对于其他的，就没有任何反应。

李天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觉得事情仿佛越发的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就好像现在这样。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号将他独自叫出来，然后带着他上路。

说是探路，但他觉得他们现在的状态也许走一步算一步更好。李天并没有拒绝一号，他明白即便一号的安排有些不合理，但这种不合理也仅仅是他自己的感觉而已。他并不知道一号心中所想，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李天只是简单的在服从而已，不过现在看来这种服从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

他感受到了莫名的危险，感受到身边的血腥气在逐渐变得浓密，逐渐变得不可思议。

李天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子有些异样的望着一号，“你到底要我干什么？”他说，对于这种目的极不明确的事情，李天真的不想去做，就好像他不想做那些注定的没有意义的事情一样。

一号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烦躁激动，甚至没有丝毫的耐烦。他是那样的安静，站在原地，就好像一座没有声息的石雕。李天怀疑，他是否已经神游太虚了，精神根本就没有放在这里，根本就没有放在他现在所需要面对的问题上。李天感觉有些不安，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唯有身边的这个机器人，才是他的依靠。只是现在看来，这个依靠正与他渐行渐远。

那一片浓稠的黑暗，仿佛一只恶魔，正逐渐吞噬着李天心中，那一点仅存的可怜的勇气。他的身体不可抑止的颤抖着。

如果说希望是一种渺茫的东西，那即便仅仅是这么一点机会，李天也会竭尽全力，他会竭尽全力的去拼搏，在竭尽全力的去完成这件事情，他不会有任何的退缩，不会半途而废。这是一种美好的品质，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但在很多人心中，这却是一种傻气的表现。

执着与傻有些时候就是一线之隔，就好像希望与绝望那样，本没有什么明确的分别。在这之前，李天所表现出来的动作，他表现出来的情绪，毫无疑问就是傻了。他傻傻地听从这一号的吩咐，傻傻的去完成一些看似漫无目的的事情；可是现在，他不想继续，再傻下去了，他想搞明白一些事情，想要明白自己这样做，到底是有什么意义。甚至想要看清楚，在一号这句钢铁之躯的底下，到底隐藏着什么东西。

一号面无表情，怔怔地望着李天。从他的脸上，真的看不出一丝的异样。至少李天是这样认为的。他无奈的笑了笑，忽然觉得某些事情，如果一号能够说那他一定会说的，倘若不能够，即便自己再去逼迫他，也是毫无意义的。

“不过你总要告诉我，我们的目的地是哪儿吧？”李天无奈的说了一句，听似调侃的语气，但其实李天已经有些怒火中烧了。

他已经将自己的要求降低了，不止一个档次。他现在想要知道的仅仅是一个目的地而已，或者这个目的地，听起来是有些遥远，或者这个目的地，听起来是不可能到达的，但他需要知道这样一个目的，就好像需要知道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一样。他不想做一个木偶，漫无目的的穿梭于这个危险的地方，四周的丧尸，那些喘息的声音，令他感觉到不安，深深的不安。

他害怕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突然伸出一只手，一只血淋林的带着碎肉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抵在墙边，高高的抬起，然后露出整个身型。李天觉得自己一定会看见一双带血的眼睛，眼中早已经被抠去，剩下的仅仅是两个深邃的，幽静的，带着某种黑暗气息的眼眶。眼眶的边缘，沾染着早已凝固的暗红的血迹。

“就到这里就可以了。”一号突然淡淡地说，他依旧没有露出任何的表情，没有微笑，也没有气愤，但好在他多少说了一句话，即便这句话听起来没头没脑，让人难以琢磨。

“什么叫到这里就可以了？”李天问，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郁闷，犹如求知欲受到了重创似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让我冒着危险过来，就是为了无聊的遛弯吗？”李天显得有些激动，他质问着一号，严厉的质问着，他看着一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甚至有种一拳打在上面的冲动。

他感觉自己的拳头一定能将这张脸打个稀巴烂，当然这只是感觉而已，他明白自己看到的仅仅是一张虚幻的脸，那不是有血有肉的东西，甚至算不上一个真实的东西，他仅仅是一号幻化出来的一张脸而已，对于李天来说，想要撕碎它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曾经与一号对撼动过，知道拳头打在金属外壳上的感受，那绝不能仅仅只用疼痛两个字来形容，甚至当时，他觉得有一股刺骨的冰寒，透过皮肤渗入了他的心脏，那仿佛是一枚钢针，不断地刺激着他的心脏。

“没事情就不能让你出来吗？”一号突然反问，他的脸上突然呈现出一副莫名的表情，有些天真，就像是孩子，看起来却是那样的可恶。

“你！”李天不禁有些气结，那些恼人的话语几乎要脱口而出。

也幸好在此时此刻，李天表现出了足够的修养。理智并没有完全被情感所摧垮，在最后的时刻，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感。

他突然觉得原来控制情感也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情，至少不会因为失控而愤怒，也不会因为失控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毫无疑问现在的李天在静静的等待着，他在等待着一号的回答，待在那可能成为唯一解释的回答。

也许正因为等待会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但对于李天来说他需要了解这一切，就好像他需要了解自己一样。

“你看到那片天空没有。”一号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他手指天空，对李天说。李天顺着一号手指的方向望去，见那一片天空被乌云所笼罩，与四周并没有什么不同，她诧异地摇了摇头：“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天并没有看出天空与天空之间的差别，他觉得两者仿佛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的差距，或者在他的心中，整片天空都是一样的，被乌云所笼罩，被阴霾所笼罩。虽然经过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李天早已经忘记了蓝天的模样，把他的记忆中甚至只有在乌黑的天空，还有那一片翻腾的，躁动着，仿佛生物的滚滚黑云。

一号并没有在意李天的迷惑，他只是遥望着那一片天空，眼神中浮过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忧郁。如果李天注意到了这一点，一定会无比的惊讶，在他的记忆中从未见过一号流露出如此的表情，不用说忧郁了，甚至连欢喜的表情，他都没有见过。如何在他的记忆中一直是个钢铁铸成的东西，没有任何的感情也不会有什么出格的表情，乃至于忧郁这种东西，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他现在却莫名的露出了这样一个表情，那就代表着，那一片天空并不普通，也许，他在酝酿着某种不知名的变化。

“我们回去吧，他们也应该担心了。”一号突然说，眼神之中的忧郁，猛然散去。他看起来是如此的普通，如此的让人难以琢磨。那一双原本还算明亮的眼睛，突然浑浊了下来，就好像被这弥漫的雾气淹没了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李天说。他不是一只猴子，可以任人呼来喝去，更不是一只没有感情的生物，能够容忍外人的随意戏弄，这是一个人有血有肉的人，有自己的情感和意思，也有自己对危险的判断力。他觉得自己正处在危险之中，而这种危险，就好似一只吞噬者，吞噬着他心中仅存的一些勇气。

一号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作出任何表示，便转身离开。他的步伐轻盈而优雅，轮到弯曲的身子，也挺直了。他挺执着就好像一棵笔直的白杨，他的视线凝视着前方的道路，没有斜视。

看起来所有的事情都是那样的理所当然，看起来所有的问题，都不是一个问题。就好像在穿越重重黑暗的迷雾，冒着随时可能被杀死的危险来到这个地方，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

李天选择站在原地，低垂着脑袋，粗重的喘息着。没有人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有没人知道那低垂的脸颊下面，究竟露出的是怎样的一副狰狞，但李天的不满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了。

一号继续走着，他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李天，或者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李天的动作。回去就按照自己的节奏，迈着优雅而沉稳的步伐，向后走走。或者对于他来说，李天走与不走，都没有任何意义，他留在这里会离开，对他都没有任何的损失。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两个原本应该关系紧密的人，就这样产生了分歧，在两人之间的关系中央，就这样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那仿佛是不可弥合的，那仿佛是深邃而又不可思议的。

李天握紧了拳头，他的身体瑟瑟发抖。不是因为恐惧，只是因为愤怒，因为一种几乎不可抑制的愤怒。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等等！”一号突然听到了李天的声音，急促而严肃，仿佛打破了他此刻安宁的心境，她不得不转过头，视线投射到李天的身上。

“有什么问题吗？”一号冷冷地说，他面无表情，恢复了从前的颜色。或者这才是他真实的情感表露，永远的冷酷，永远的保持着理智。

李天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神中，越过了两片淡淡的红光。“我需要一个解释，如果你不解释清楚，我是不会离开的。”李天说，与一号相同，他的脸上同样没有流露出任何复杂的表情，只是一种单纯的安静，或者说是冷酷更为贴切一些。

他冷酷的审视着一号，从上到下，没有放过每一个角落。仿佛要看清楚，这个一直在他身边帮助他的机器人，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也许我从来都没有认清楚过你，一号。”李天说，那淡淡的语气，仿佛在诉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丧气的摇了摇头，继续说：“我似乎从来都不了解你，甚至从来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想着什么，更加不明白你的思维，跟不上你的反应。”

“呵呵！”李天笑了笑，他弯曲着身子在这一刻挺直了起来，视线中透露着倔强的光，“我一直在相信你。”他话锋一转，“那你也需要给我一个，继续相信你的理由，而不是这样将我丢在一边，自顾自地忙碌着自己的事情，让我像一个傻子似的站在一边”

李天说着话，他的声音从低层逐渐变大的高亢，一直到最后，近乎嘶吼的出来。他感觉到了周围隐隐的蠢蠢欲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在毫无阻碍地靠近。

喘息声，嚎叫声，还有李天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别样的乐章，但是乐章却并不美妙，甚至是难以入耳的。

一号面色一变，说：“你把他们召来了，现在应该可以走了，再不走可能就来不及了。”

李天不做痕迹地摇了摇头：“我需要一个解释，如果没有这个解释我宁愿待在这里被撕成碎片，反正早晚也是这样一个结果。”

李天仿佛颇为无所谓，即便耳边传来的喘息声和嘶吼的声音正在逐渐靠近，可他依旧没有露出一丝慌张。他表情淡然，神色安静，却一脸倔强地望着一号，望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一号无奈的摇了摇头，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好像首次，作出这样无奈的表现。也好像是首次受到这样的胁迫，发挥着的眉头，面上，闪过了一丝不满的很急。

“李天一先手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们现在正处在危险之中。”

“这我知道。”李天回答，他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哪怕那种从远而近的喘息声，仿佛要将她包围，可他依旧面不改色，没有一丝慌张，你没有一丝焦急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