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 风雪之中的到来

龙格力坐在镶嵌着编绒的靠背上，柔软的椅子并没有让他感觉到丝毫的温暖，反而是那透过高窗渗进房间里的风，为他带来了寒冷的感觉。那仿佛是一种被冰封的感觉，令他极不舒服，坐立不安。他的视线平视着前方，却被一扇木门所阻隔。

“哎，希望是个好的结果吧！”龙格力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自从发出命令一直到现在，他一直都在思考着，到底结果，会怎么样。周杰伦给了他一个危险的建议，那几乎是一个能够杀死这座城市的建议，在守旧的，湖南帝国里，想要处理一具尸体，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但现在，又被逼迫着，必须处理掉千千万万的尸体，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的上升，这让他感觉到了一种沉重的压力，就好像背负着一座沉重的小山，令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这个办法再没有任何的作用，我就真的无能为力了。”龙格力喃喃地说，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艰难的苦笑，眼神也显得有些漂浮。因为紧张，他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不停的点击着身前的桌子，发出了咚咚的声音。

这声音并不杂乱，而是富于节奏的。但这样的节奏却并不能抚平烦躁的心，他带给龙格力的反而是更深的源自心灵的焦虑。

如果说寒疫是一场灾难的话，现在的龙格力，就必须带领羊城的居民战胜这场灾难。他必须成为一名领袖，一名开拓者，一名甚至是被千夫所指的人；但他必须要让每个人都理解他，都支持他，那毫无疑问这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并非所有人都明白寒疫的危险，至少那些坐在自家火炉旁边，身上裹着厚重棉衣的贵族老爷们，并不会感觉到寒疫所带来的危险。他们或许会感受到身上的寒冷，但也仅仅是寒冷而已，距离冻结一个人的身体，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所以他们并不会因此而恐惧，甚至透过高窗，欣赏窗外的雪景，成为了他们寒日之中少有的娱乐活动。

龙格力知道，这些贵族老爷们不会在意平民的死亡，那些流浪于路边的乞丐，还有居住在贫民窟里面的老人和孩子，在他们眼中甚至还不如自己家里的宠物狗。但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然后再处理这件事情上，龙格力有丝毫的纰漏，他们马上会高举着为民请命的大旗，从某个角落蹦出来呐喊，嘶吼，搅扰整座城市不得安宁。

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段，龙格力知道，贵族老爷们也知道。这些尸位素餐的人也许不知道居住在破旧的贫民窟之中，是怎样一种感受，但对于政治，他们却有非同寻常的敏感，这种敏感仿佛是天生的，是龙格力怎么也学不会，更无法去理解的东西。

如果说羊城的夜是特别深沉的一种夜，那羊城的白天也绝对谈不上明亮了。或者充钱的羊城能够被称之为明亮，但在今天但在现在这个时候，被一片薄薄的寒雾所笼罩的羊城的白昼，却显得有些暗淡了。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男人，应该是一个身体强壮的男人。”龙格力无聊的喃喃自语着。已经将任务布置下去的他，只能用这种无聊的方式，来打发时间。听着屋外的声音，来回的穿越，或是望着那高窗之外的雪景，看着如帷幕一般的雪花从空中层层叠叠的飘落。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舒缓他那颗躁动的心，或者，仅仅是让那种躁动暂时的安宁而已，它只是潜伏起来，潜伏在心脏的位置。

龙格力一直相信，如果有一天，让自己掌握了，绝对的权柄，他会漠视所有的一切，甚至漠视所有的人；他会成为一名暴君，凶恶刚愎自用我行我素，这是他的标签；他不会在意任何人，也不会在意你任何事情，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完成所有的工作。

只是他曾经的理想，不过现在看来却是如此的幼稚。当他真正掌握了羊城权柄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曾经的自由，好像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决定都需要经过深思熟虑。他发现自己变得患得患失，变得犹豫，而不是像从前一样，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军营之中发挥着自己的才能。

这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也许是吧。当事情超出你的预料，所有的人都会感到不安，而龙格力所感觉到的，却是一种淡淡的压抑。他觉得好像有某些事情，某种气势，居于比他更高的位置，在压迫他，在牵引着他。

“牵线的木偶吗？”龙格力笑了笑，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这个玩笑一般的想法抛出脑外。

“咚咚咚！”

木门位置发出的响动，那是深深连接在一起，却又相互断开分明的敲门声。他不是龙格力所习惯的敲门声，而是一种陌生的，很难用语言来解释的声音。

“这不是我的传信兵。”龙格力说，他突然想到，自己的传讯兵已经被派往的前方组织销毁尸体的工作去了，他不可能这么快回来，“那买的会是谁？”龙格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别个胆小的许多，也敏感了许多，如果是从前他会直接叫着门外的人进来，而现在，思考一段时间。也许这样思考的时间并不长，那仅仅是一个瞬间。但毕竟，这个简单的念头，却在他头脑之中，流转的一个轮回。

龙格力正了正身形，同时用手扶着自己的衣冠，然后努力维持着一副严谨的表情，直到确定所有的方面都没有问题了，他才缓缓的开口：“进来吧！”

他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淡淡的威严。房间的门被硬生生推开。龙格力上下打量着，这个走进房间的士兵。这是一个年轻的士兵，大概十七八岁，脸上写满了稚气，他穿着一身城防军的制服。

“不！”龙格力，在心中，打断了自己的推测。“那不是城防军的制服，有些像，但肯定不是。”

他不自觉的用右手托着下巴，露出思考的模样。“这应该是城防军预备队的制服。”龙格力心中暗忖。在他思考的时间里，士兵已经走到了桌子的对面，他并没有坐下，站的笔挺，就像一棵笔直的白杨。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却并没有目中无人的感觉。那平时的视线，反而让龙格力觉得他很呆很傻。

“城防军预备队的人，怎么会来这个地方？”龙格力心中想道，口中却不动声色地说：“出了什么事情？”

士兵显得有些局促，特别是当耳边响起了龙格力平静而严谨的声音的时候，这种局促甚至上升到了不安。不要看他站的笔挺，也目不斜视，但其实，在龙格力的眼睛所看不到的地方，在士兵的身后，他的两只手正纠缠在一起，就好像两条相交的弧线，此之间很难分离。

士兵努力的定了定神，甚至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洪亮的声音回答道：“报告长官，城外发现了不明的部队。”

话说完，士兵偷偷地瞥了龙格力一眼，见他一脸严肃的表情，却与方才没有任何的变化。至少从外表上来看，看不出他内心丝毫的波澜，就好像自己方才所报告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士兵再报告一遍事件。”龙格力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这一次却给人以深邃海洋的感觉，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平静背后，是否意味着暗流，在偷偷地涌动。

“是长官！”士兵回答，“报告长官，从那发现的不明的部队。”

士兵的回答与刚才一样，声音洪亮，气势磅礴。甚至连语言的运用也是一丝不差的，更不用说那虚无缥缈的语气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没有一丝埋怨。

“好了，知道了。”龙格力点了点头，几乎第一时间，他就想到了那几支部队。他想把那几只自己一直忌惮的部队。

“他们来的竟然这么快。”龙格力皱起了眉头，他的脸上浮出了一丝不愉。

士兵偷偷的瞥了瞥龙格力，见他的脸色终于发生了变化，这才偷偷的松了口气。面对的三路大军的压境，虽然只是先锋部队，但城防军的压力依然十分巨大，没有人敢轻易的走开，所有的人都各司其职，所以长官才会派遣他这个城防军的预备队来传递消息。

龙格力没有说话，他仿佛是在思考。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横着写的川字。也许这个城防军的小预备队员会因为三路军的先锋部队，而感觉到不安。但龙格力却并没有将自己，之先锋部队放在眼里。到了他这种层次的人，在意的只有那几个与他同样层次的将军了。

“如果他们来了，就难办了。”龙格力喃喃地说。

在偷窥的长官几眼之后，士兵恢复了目不斜视的状态。他的耳边传来了龙格力的喃喃自语声，可他却像没听见似的，依旧站得笔直，从表面上来看，甚至是纹丝不动的。这引起了龙格力的兴趣。

“他们为什么派你来传信，你的长官呢，最高指挥官呢？”龙格力装作面色不豫地说。虽然是假装，但这种假装却显得那样的真实。至少那满脸的怒气看起来是那样的真实。

“报告长官，对方在城下挑衅，我的直属长官们都各司其职不敢离开城墙。”士兵回答。

龙格力微微点了点头，他喜欢这样直率的士兵。从不推脱也不会刻意的去解释什么。只会将事实陈述出来，让长官进行判断。看着这稚嫩的面庞，龙格力仿佛想到了他自己，好像是十多年前，他初入部队的时候，也是这样。对待所有的事情都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反倒是成为将军之后，有些懒惰了。

“城下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龙格力说，他虽然欣赏这个士兵，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板着一张脸，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微笑。他想看看这个士兵的极限究竟在哪里，于是不知不觉的放出了一些气势。

于是士兵眼中的龙格力变了一副模样，从最开始只不过是个稍微严肃一些的普通人，变成了一座巍峨的高山，对就是一座巍峨的高山，那沉重的压力，几乎令士兵窒息。冷汗沿着发线的缝隙，低垂了下来，在面颊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水渍，一直拖到下巴的位置。那里汇集成了一滴硕大的汗滴，仿佛要落下，却每每在即将落下的时候，又颤巍巍地坚持了下来。

龙格力注意到士兵在发抖，这种颤抖是很微弱的，但依旧瞒不过他的眼睛。士兵尽量的维持着内心的平和，可是龙格力那双阴鸷的眼睛，却始终萦绕在他的左右。他想要躲闪着龙格力的视线，却又感觉自己，无处可藏。

这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无比的艰难。这已经超过了士兵所能承受的极限了，他的目光涣散，就连精神也有些恍惚，他的身子却依旧是笔直的，笔直的如柏杨一般。

这也许是长期训练的结果，但在龙格力眼中，体现了一名士兵的天生的素质。

“不用紧张，你慢慢说吧。”龙格力说，他真的十分看好这名士兵，所以脸色缓和了下来。过犹不及的故事实在太多，揠苗助长，也不是一个好的方法。

感受到身边的气势突然弱，士兵心中牟足的那口气，也不由一泄。龙格力很明显的感觉到士兵深吸了一口气，身体的肌肉，也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他微微点了点头，在他眼中士兵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

他并不要求每一名士兵都跟他刚入伍的时候一样，疯狂而无所畏惧，那他需要每一名士兵，都具备了基本的素质，就好像他面前站着的这名士兵一样。不害怕就是最基本的东西。但他也许看过城防军的预备队，即便，在这支号称集结了，湖南帝国所有年轻精英的部队里，也少有如这名士兵一般冷静的人。龙格力所看到的更多的，都是一群娇生惯养的贵族老爷们，或者他们的实力比平民士兵来的强大，但在真正上战场的时候，这种士兵，却会第一个死掉。

龙格力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见过太多实力强大的贵族老爷们，在冲锋的第一个回合就倒在了敌方的长矛之下。无论是身为士兵还是成为将军之后，对这样的人都是不屑一顾的。在他看来，一个都没准备好上战场的士兵，那死了也就死了，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龙格力回过了神来，他突然想起了孙斌还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于是开口说道：“你去传令城防军的长官，让他严守自己的岗位，不许放任何一个人进来。”

士兵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诧异，他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他并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当然也经过近段时间在阳城里的一些传闻，传闻面前的这个龙格力将军封锁了城门，就是为了让做女王琳琅顺利登基。

他本以为这是一个笑话，琳琅的王位已经是不可撼动的，但现在看来这件事情，似乎还值得斟酌。

士兵并没有离开，依旧安静地站在原地，面色露出了一抹犹豫的痕迹。龙格力皱了皱眉头，他不明白自己看好的这名士兵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为什么还不去传讯？”龙格力说，他的面色凝重，有些严厉。

“长官…”士兵面露犹豫，欲言又止。

“说！”龙格力严厉的说道，他不喜欢士兵在自己面前有所隐瞒，更加不喜欢士兵突击吞吐吐犹豫不决。要知道在战场上任何一丝一毫的犹豫，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士兵见龙格力面露不愉，知道自己犯的着名将军的忌讳，于是赶忙说道：“将军我们的人手都被您抽调了，现在人手不足，恐怕……”

视频并没有说下去，但它所表达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龙格力面色一凛，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现在想要将那些抽调走的城防军重新再调回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或者三路大军的先锋的到来是一件重大的事件，处理掉那些因为寒疫而死去的尸体，却是更重要的一件事。

龙格力是聪明人，自然也知道孰轻孰重。他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我亲自去一次城墙，我倒要看看，究竟什么人敢强行的攻城，我倒要看看，究竟什么人敢无视湖南帝国的王法，还是那些人敢造反了！”

龙格力原本眯缝的眼睛突然暴睁开了，从中更是释放出了慎人的精光。

在士兵的眼中龙格力又发生了变化，他觉得原本如高山一般巍峨稳重的将军，突然变成了一只暴怒的狮子，他张开的那张血盆大口，露出的口中锋利的牙齿。白晃晃的一片，命士兵睁不开眼睛。

仿佛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正透过鼻子影响着他的内心，令他变得暴躁，变得嗜血，变得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