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7 一触即发

2015-10-14 作者: Jane Eyre
637 一触即发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其实相对简单,它并不需要你有多么敏捷的身手,也不需要你有多么强大的实力;在人群的簇拥之下,无论是敏捷还是个人实力都如同沙漠中的一粒沙,是微不足道的。特别是在这种隔着一道坚固城墙的情况下。

在古老的战争中守城的一方总是占据绝对的优势,特别是在坚固而高大的城墙的庇护下,攻城一方的弓箭手很难将箭矢射上那些高大的城墙,唯有一些身强力壮手臂肌肉非常发达的士兵才能勉强做到这一点;相反,城墙上的弓箭手,却能够轻松地将箭矢射到城墙下,射向那些密集的人群。他们并不需要有多少准头,甚至不用看清那一个一个的人,不用看清,他们的面貌,你只需要摄像的心秘籍的地方,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总会有人中箭倒地的,不过前提是,他们必须要在射程内,倘若在射程外,箭矢是不会有多少威力的。

望着城下那黑压压的人群,年轻的士兵感觉一阵窒息。他想要大口的喘息一缓解这种窒息的感觉,但到最后,他终究没有这样做,他看见自己崇拜的将军,一脸严肃的站在城墙上,冷静的就好像一尊没有声息的雕塑。

他的右手高举着,没有一丝颤抖的痕迹,看起来是如此的坚定而有力,但其实它又是瘦弱的。纤细的指头,皮肤有些黝黑,在手掌虎口的位置有一层厚厚的茧。年轻的士兵认得这一层厚厚的茧,他知道这是怎样造成的,他的手上也有这么一层,只是没有龙格力将军手上的茧来的这么厚重。

“这要拿过多少年的剑,才能形成这么厚的一层茧。”士兵低声的嘟囔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手,因为刚才龙格力下过命令,只要这只手一旦放下,他们就必须射出手中的弓箭。

那些收割生命的箭矢,必须被射向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年轻的士兵并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他只是一个半大孩子。虽然练习弓箭已经很长的时间,但所用的也只是假人做成了靶子而已,现在让他射真人,还真的有些下不去手。

虽然看不清楚那些城下士兵的面貌,但毫无疑问他们是一群有血有肉的人,是一群真正的人。他们有感情,会痛苦也会悲伤,有欢笑也有泪水,他们有自己的亲人,有母亲,父亲,甚至有些人会有妻子和孩子。

每当他们出征的时候,这些亲人,会细细地叮咛他们要小心,活着回来。他们每次都会说:“你们放心,这一次任务并不危险,说不定我们都不会上前线。”

亲人们并不相信他们口中所说的话,就好像不会相信那个安慰式的笑容一样。他知道一场战争意味着什么,那是一具又一具白骨堆积而成的胜利或失败。胜利者会噙着泪水畅饮着庆功的美酒,而失败者只能被关在囚笼之中,无助的流着悔恨的泪。

他们并不想要战争,底层的士兵没有想要战争的。他们选择成为一名士兵不过是为了那饿不死人的待遇而已,他们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安逸的生活,而不是现在这样,必须真刀真枪的去拼搏,用自己的生命去拼搏。

城下的士兵非常紧张,肌肉紧绷,神情凝重。谁也不知道那些将要从天空降下来的箭矢,究竟会刺穿谁的脖子,仿佛一切都要看个人的运气。面对着密集的箭矢,个人的实力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塔西克也知道这一点,现在攻城必然会成为对方的靶子。可望着身边那一脸惬意笑容的张学友,他就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所谓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在他这里变成了退一步便步入地狱,如果此时此刻他选择松手,那边作实了自己反叛的罪名,他不但无法掌握其他两路军的士兵,甚至连自己的士兵,也无法掌握。

士兵们终归是人,他们终归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判断。也许在平常的时候,他们将这种判断隐藏在头脑的深处,并不刻意的表现出来,因此会显得呆板;但毫无疑问,当事情真正关系到他们生死的时候,思考的能力会重新出现,他们会重新判断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值得,是否能够为他们带来足够的利益,或者,能让他们活下来。

没有人愿意去死,即便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荣誉,只有活着的人才是英雄,死了的,只能算是烈士。在这种攻城战中那些死去的人甚至连烈士都算不上,许多人根本就无法爬上城墙,便会被箭矢无情的洞穿,灵魂会离开他们的身体,飘向空中,飘向那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或者它叫做松加德,那个属于狐狼们般安息的地方。

箭矢依旧没有落下,除了呐喊声战场上一片安静,但正是这样的呐喊声,却编织成的一片嘈杂与喧闹。士兵们仿佛正在尽情的宣泄,在他们的灵魂还能够留在身体之类的时候他们需要尽情的宣泄宣泄自己的情感,但其实,他们的内心之中是一片平静的。

城墙上年轻士兵的手在颤抖,他手捏着弓弦,那架他很少离身的破旧铁弓上正搭着一支尖锐的箭。箭矢的翎毛紧贴着士兵的嘴唇,弓弦在嘴唇上勒出了一个明显的印记。

年轻的士兵真的没有上过战场,如果让龙格力手下的那些老兵来操作,他们一定不会这样的用力,怎么会如此用心的瞄准。他们仅仅会将箭矢轻轻地搭在弓箭上,只有当城下的敌人进入弓箭的射程时,才会微微的拉上弓弦,也仅仅是微微的拉上而已,只有当龙格力那只举着的手,重重地落下的时候,他们才会拉紧弓弦,然后毫不犹豫的向着敌人最密集的地方释放。

他们是一群老兵,不会将力气用在这些没有任何作用的地方。比如瞄准,那真是可笑的一件事情,面对密集的敌人你只需要将弓箭大致的射向那些位置就可以了。年轻的士兵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正在极力地瞄准,就好像射击练习的时候一样。不过从前他瞄准的是一些没有生命的假人靶子,是稻草扎成的东西;现在,他瞄准的却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

年轻的士兵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某种莫名的疯狂之中,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着。箭矢的翎毛在唇边扫来扫去。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原本精准的弓箭,可能会偏离原来的目标。不应该仅仅是可能,应该是一定会偏离原来的目标。他已经找不到原本瞄准的那个人头了。

所有的人头都看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黑压压的一片,你甚至分不清楚哪些是中年人,哪些又是青年。

年轻的士兵原本想专挑那些中年人下手,他不忍心射杀你自己同样的青年。他心存善念,不舍得浇灭那些清晨八九点钟的太阳。相比起来射杀中年人,他的心里压力,会稍微小一些。

年轻的士兵并不是一个杀人魔头,在平常的时候他是一个开朗的人,虽然刚刚被提拔到城防部队,但他很快就成为了小队之中的开心果。在一群中年人和老人之中,他显得鹤立鸡群,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突出,让他受到了更多的关注。

他是城防部队之中的明日之星。就是那些老人们嘲笑的说法,他们总是不断地调笑的年轻人,这好像成为了一个传统。他们记得自己还是年轻人的时候也收到过这样的调笑,有些时候,年轻的士兵也想过反驳,但终究他忍耐了下来。

这并不是一种艰难的忍耐,他很轻松。你只需要笑着面对就可以了。

年轻的士兵真想再一次听到那些恼人的调笑。“嗨!孩子!战场上可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应该回去乖乖的待在家里,去照顾你的母亲。”他多想听到这样的声音,多想听到这样调侃的声音。老人们知道他家中有个生病的母亲,为了凑集替母亲治病的钱,他迫不得已地加入了军队。狐狼帝国军队的待遇很高,也只有这样了,他才能让母亲继续活下去。

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是见不得血的。血液会抹去那些善良,抹去那些原本属于纯洁的东西。年轻的士兵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纯洁的人,他曾经在很小的时候偷看过隔壁寡妇洗澡,也曾经偷偷地亲吻过隔壁寡妇小女儿的脸,那是一张娇嫩的脸,就好像寡妇的白皙的面孔一样。

年轻的士兵静静地注视着龙格力,他的嘴唇颤抖着,冷汗从额头上垂落。划过那粗糙的脸颊,在下巴的位置原本细密的汗珠汇聚成一颗硕大的汗滴。它低垂着,仿佛随时会落下。可它终究没有落下,士兵身体的颤抖还在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他并没有歇斯底里,并没有失去控制,他依旧坚定只是有些经验不足而已。

这是年轻士兵第一次上战场,犯点错误也是难免的,至少他不会因此丢掉性命,这里没有贴身的紧逼肉搏,也不会在他的头顶上,突然出现一柄锋利的宝剑。这也许是一个值得庆幸的地方,年轻的士兵走上战场,并没有成为一名敢死队冲锋在前,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弓箭手而已,待在部队的最后方城墙上。

他可以静静的等待着收割,收割着那些靠近城墙的敌人。年轻的士兵回过神来,原本有些模糊的眼睛,又一次变的聚焦。他静静地注视着,城墙下那些密集的敌人。他敏锐地感觉到那些敌人已经进入了自己的射程。

“放箭?”士兵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他必须等待龙格力的命令。只要那只高举的手一刻也没有放下,他就一刻不能射击,更不能够放松警惕。他必须时刻戒备着,甚至是时刻准备着,这样的准备毫无疑问是令人疲惫的。一股倦怠的感觉冲击着年轻士兵的神经,他想要闭上自己的眼睛小憩一段时间。他甚至想到如果自己闭上眼睛了就永远不必睁开,不必看着那些鲜血横流尸横遍野的景象。

无论他心里如何的坚定,无论他受过怎样严酷的训练。那样的场景,这必将会进入他的心中,纠缠着他成为萦绕在他身边一场永不磨灭的梦魇。他相信会是这样,不会有任何的例外。

“将军,我们要不要放箭了?敌人已经进入射程。”年轻的士兵小声的问道,他的声音真的很轻,就好像寂静森林里树叶低垂,落在地上的声音一样。那种感觉有些迷茫,但有些困惑。在这个射程,还有信心射中任何的敌人,夺取他们的生命。他记得自己在训练的时候,在这个距离内,放出的箭矢能够轻易的洞穿假人的胸膛。

人的血肉是不可能有假人的胸膛蔓延坚硬的。毫无疑问,那是柔软的一件东西,柔软的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

龙格力皱了皱眉头,他已经忘记了身边这个年轻士兵的名字。只有经过这次战斗并且最后活下来的人,才值得他铭记。那些死去的人,没有任何价值,也不会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的痕迹。

你可以说他是冷血的,就连龙格力自己,也认为自己是冷血的。身为一名出身平民的将军,他是如此的特立独行,他根本不会在意外人对自己的看法。无论那个外人是与他同样的平民,还是那些高贵的贵族老爷,都是一样。

龙格力不喜欢有人打断他的思绪,特别是在战斗。他一向认为指挥战斗应该是一门艺术,而不是那些出名的贵族们认为的仅仅是喊出一些口令而已,一个优秀的指挥官是能够大幅度地减轻部队的伤亡的,并且能够对敌人造成最大伤害,显然龙格力就是这样一名指挥官。

他会不知道,这个距离是弓箭手的射程吗?显然不会。他的心中比谁都清楚,甚至更远一点的距离,他手下的那群老兵也能够射到。但这样一来箭矢的威力又能有多少?

在军队中并非每一名士兵都是优秀的弓箭手,也并不是每一名士兵都有卓越的臂力。在这个距离他们射出的弓箭虽然能够击中敌人,但未必能够射穿敌人的胸口。他还需要等待,并且这种等待是不需要伴随着任何慌张的。

他的脸上绽放出了一抹别样的微笑,短短的一点时间内,他就看到了一丝胜利的影子。“塔西克吗?你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龙格力心中说道。他觉得在攻城的时候让士兵排列呈锥形的阵型,是一件非常傻的事情。

箭矢能够轻易地命中士兵,并不需要弓箭手过多的瞄准,甚至只需要用最简单的射击就能够命中。还有那些扶着云梯的士兵,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的防护,外围没有一群举着盾牌防护的士兵,他们就好像一群活靶子,至少龙格力是这样认为。

现在的他,只需要静静的等待,等待着敌人,靠近,再靠近一些。直到一个非常完美的距离,他会下令放箭,密集的箭矢会洞穿敌人的胸膛,殷红的血液我会四下飞溅,会染红那些覆盖着雪片草原。

龙格力的耳边,仿佛想起了城下敌人的嚎叫声,那是悲苦的恫哭,他不止一次听过,甚至是分外熟悉的。

从前但他还是一名普通的士兵的时候,他经常经历这样的场面。箭矢如雨一般从空中落下,密集的人群根本就无法躲闪,他只能尽力的护住要害,然后看着自己身边的战友一个又一个的倒下。箭矢洞穿了,他们的胸口,甚至是他们的脖子,龙格力亲眼见过,就在一瞬间刚才还嬉笑的战友就被密集的箭矢射成了马蜂窝。

那个时候陈思诚几乎惊呆了,他无法想像自己居然会面对这样的情况,如果不是身后的,队长拼了命的将他拽进了盾牌的后面,他早已经在那个时候就死掉了,也不会有现在的他,也不会有这后来的所有事情。

龙格力记得那个救过他一命的队长,在不久之后就死掉了,在一场肉搏战之中被敌人的长刀砍下了脑袋。血液从参差不齐的断口处喷薄而出,溅到老高就好像一种红色的喷泉,那个时候的陈思诚早已不是战场上的雏鸟,没有任何感情的砍掉那个杀死队长的敌人的头,用同样的方式对他的队长报仇。

时至今日,他早已忘记了那个队长的相貌,甚至早已忘记了曾经的悲痛与仇恨。驻留在他心中的,惟有一种庆幸而已,他庆幸自己还活着,还能够站在这古老的城墙上指挥战斗。望着身边的士兵,虽然是一群老弱病残和半大的孩子,但毫无疑问,这些人的目光之中闪动着同样的坚定。

他们明白一旦城破之后意味着什么,而并非是简简单单的失败。那意味着身后这座他们一直守护着古老城市将陷入一场灾难之中。

他们听过塔西克的名号,血腥的屠夫。他们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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