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5 声音(上)

2015-10-14 作者: Jane Eyre
645 声音(上)

沾染着腥味的寒风犹如一只布满血腥的手,轻柔的拂过了李天的鼻尖,他面带警颜,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仿佛总是这样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经历过多少这样的事情。恐惧充斥着他的内心,抚摸着那些最柔软的地方,他觉得自己一定已经疯掉了,虽然意识还是清醒的,但精神却已经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从前的李天,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过分强大的实力,更不会有那些不可思议的能力;现在的他虽然拥有了强大的实力,拥有了不可思议的能力,但他的心,依旧还是从前那样,没有任何变化,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毕竟,一个已经沉浸普通状态二十多年的人,想要挣脱出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甚至那就是一种不可能的事情。辛铭并不知道李天的过去,他甚至不知道,这个男人曾经是一个怎样的人。就算是现在,她也不了解这个男人。

她没有那双看透心灵的双眼,也没有缜密的分析能力,于是面对这个特意隐藏起来,将自己封锁在密闭城堡里的男人,她显得那样的无能为力。于是她渴望去了解自己的男人,渴望去了解她的过去,她的现在,甚至想要去推断她的未来。这仿佛是女人的好奇心在作祟,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如此的上心。

“难道我不是应该不屑一顾的吗?对我应该不屑一顾!”辛铭对自己说,她望着李天那张布满汗水的脸,那压抑在心中想要吐出的句子,却突然被压了回去。她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的荒谬,无论是想法和潜意识的彼此纠缠还是彼此排斥,都是一种无法理喻的事情,至少无法用理智去约束。

脚步声渐近,渐渐地推进。那是一阵嘈杂的声音,在这个空寂的空间里,不停的高低起伏。这让李天想到了那条流淌的绿色液体的臭水沟里,高低起伏的老鼠的尸体。

“有人,有人来了!”李天挣脱了辛铭的手,他勉力的站直,身体不停的颤抖,仿佛有一些不可言喻的痛楚,犹如一张带着锋利牙齿的嘴,不停地啃食着他的心脏。他感觉到一阵搅动得刺痛,那样的刺痛是显而易见的。他呲牙咧嘴,渗出的冷汗打湿了后背。

李天记不清楚这是多少次自己的后背被汗水打湿,他只记得后背上的衣衫仿佛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连绵不绝的,没有丝毫的停息。这毫无疑问是一种诡异的状态,表现在李天的身上,他开始变得有些歇斯底里,有些神经质的模样。

“什么人?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辛铭诧异地打量着自己的左右,他们还没有走出巷口,四周一片静默,一丝幽冷的光投射到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建筑物表面,上面布满的灰尘与血渍,看起来杂乱无章。

不知道为什么辛铭觉得这微弱的光映射出建筑的轮廓,泛起了一种灰白的感觉,你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很难用语言形容自己所处的世界一样。

“嘘!”李天将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作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他左顾右盼,视线扫过了所有的位置,他觉得一定有人,并且为数不少,而且就在附近。但视线中并没有出现人影,他所看到的只有那些仿佛一成不变的建筑物。

脚步声依旧,依旧嘈杂。嘈杂的声音犹如一层又一层的海浪,不停的涌入李天的耳朵里,刺激着他的耳膜,轻微的颤动着。李天俯下身子,低着头看着地面。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平静的地面似乎在轻微的颤动,就好像正在发生危不可察的小地震。

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渴望,甚至是一种惊人的欲望。他迫切的想要俯下身子,将自己的耳朵紧贴着地面,细细的倾听。

“我一定不会听错的,一定有人,一定有人就在附近。”李天低声的念叨着,他自言自语着,就好像神经质的病人。你很难形容这种病态的行为,歇斯底里似乎有些不够,他只是一个人在念叨,不停的念叨,仿佛是永无止境的小声的念叨。

辛铭站在一边,她无奈的摆了摆手。有些事情即便自己想去插手,也是无能为力的。就好像现在这样,她想要去搀扶那具颤抖的身体,可每当自己的手缠绕上那只强壮的胳膊的时候,它总会莫名其妙地挣脱。

要知道辛铭并不是一个普通人,是一名武者,一名强大的武者。她拥有超越普通人许多许多倍的实力,但是现在,她却无法触碰一只胳膊。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更是让辛铭的心中升起了一种挫败感。

“难道我真的和你,有这么远的差距吗?真的像大哥所说的一样,我们就是两类人吗?难道你永远都不会对我敞开心扉,甚至不愿让我,触碰你的身体。”辛铭低声的诉说着,她声细如蚊,只有自己能够听到。

所有女人,都渴望被接受,连辛铭也不例外。虽然表面看来,她冷若冰霜,但在这冰冷的外表之下,却有一颗火热的心。她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女人,这一点毫无疑问。或者身边的人觉得她冰冷,只是因为在从前没有任何事情能激起她那颗火热的心。

她习惯将自己封闭,封闭在一个陌生的角落里;她习惯蹲下身子,将自己彻底的隐藏在阴影之中;她习惯对每个接近自己的人,说不。但这些习惯,必竟只是习惯而已,毕竟无法成为一种永远的状态,当某些东西撬开她的心房,拨开它防御的外衣之后,所有的理智,必将会被情感所摧毁,所有的习惯,那些伪装,那些虚伪的东西,必将会被她抛在脑后,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人能够例外。

辛铭还记得这条小巷,她还记得在小巷的尽头,一个街市拐角的位置,那里有一间酒楼。那间酒楼就是她和汪函初次见面的地方。她还记得初次见面的场景,似乎两人并没有什么交流,只是各自做各自的桌,各自想各自的事情。

也许冥冥之中自然有一些天意,某些意外事件的爆发却注定了相遇的结局。然后两颗心必然会纠缠在一起,犹如两根不断缠绕的丝线永不分离。

辛铭并不喜欢这个地方,虽然让她想起这一点的时候,她的脸上是带着惬意的笑容,但不过是一瞬间,这样的笑容就消失了,无影无踪就好像她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那些飘渺的痕迹,注定会归于飘渺;那些驻留在头脑中的记忆,注定会被封印;某些痛苦,注定会一直漫延;而那些短暂的幸福,也注定会结束。

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关乎天地的道理,也没有人知道这是否是一种轮回的奥秘。就好像所有人都在追寻的那样,它总是在你身边,不远的位置,它可能在静静的看着你,也可能并没有看你,她可能正注意着你的一举一动,也可能对你毫不在意。

辛铭突然觉得,其实现实也并没有那么艰难。现在的情况,无非就是那些流浪的旅人,在森林里跋涉,然后一不小心一只脚踏入了沼泽。辛铭觉得自己还有一只脚,她还可以抽出,还可以在没有沉沦的时候,自我拯救,自我救赎。

这一定是一个美满的结局,辛铭是这样认为的。她毫无疑问是这样认为的。只可惜人生的事十之八九都是不如意的,十全十美的生活中可能存在于幻想之中,所以现实毕竟是残酷的事情。

李天俯下了身子,她真的俯下了身子,不过那些附着在地面的,与血迹融为一体的泥渍。她的衣衫沾染上那些泥土,变得污浊不堪,并且散发着恶臭的气息。李天毫不在意这些,或者她的眼里根本就没有这些泥土的痕迹,她只是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做着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

于是,她在倾听,今天在那远方的声音,倾听着从地面传来的震动,轻微的,就好像一个女人在她的耳边浅唱低吟,模糊的声音令她烦躁。她紧皱着眉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无法理解。

其实这个世界上无法理解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即便是摊开双手算上十个指头,再算上脚上的指头,也数不清楚。这是人类掰着指头所能到达的极限,但这样的极限,却是如此的渺小,至少在辛铭的眼中是如此的渺小。

她认识了李天就好像认识了某种莫名的未知,一个男人犹如一个吸引力十足的黑洞,不停的吸引着她,吸引着她所有的目光所有的精神,吸引着她所有的注意力。

她必须集中精力才能得到一个答案,有些时候这个答案却不是她所想要的,但她却又无能为力。她只能摊开双手,无奈的求助,或者是将视线暂时的离开,看向其她的方向。这当然只是暂时的,她并没有能力阻止自己的潜意识。也没有能力让情感去服从理智,于是她只好随波逐流,只是偶尔控制,仅仅是控制而已。

她并没有螳臂挡车的去阻止自己窥视的念头,也没有将一切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封锁的想法,她只是随意的让情感牵引着自己而已,牵引着自己所有的动作牵引着自己所有的想法,而不是让理智来凌驾。

辛铭注意到,李天皱了皱眉头。不得不说,她皱眉的样子真的很迷人。男人,竭尽全力地思考的时候,才是最有魅力的时候。辛铭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这样富于魅力的男人了,好像最近的一个是她的父亲,那是在她还小的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才有关于这方面的记忆。

辛铭并不是用自己的父亲和李天来做对比,两者并没有可比性。辛铭还记得,在自己长大之后,在自己的记忆逐渐清晰之后,父亲就没有露出过那样得神态。她似乎总是在癫狂的边缘,总是漫不经心,仿佛母亲的出走,对她有很深的打击。

辛铭知道母亲是出走的而不是死掉,这一点并非从父亲的口中得知,而是她从未见过母亲的墓地,如果母亲真的死去了,不可能没有墓地。

在辛铭的记忆里,狮子王,也就是她的父亲是一个威严的人,但很多时候,她却并不能将这种威严,表现出来。黄金狮子部落中存在着太多的制疛。

不得不说,辛铭的父亲曾经也是有雄心壮志的,但现实的残酷却将她的雄心壮志彻底的摩掉。就好像一些篆刻着美好画面的壁画一样,那些美妙被岁月所拨落,化作了最为普通的石粉。石粉落在地上,没有激起任何的尘埃。她们非常微妙的与尘埃融为了一体,化作了一种浑浊的东西。

你很难用语言形容这种浑浊的东西,她带着一种市侩的气息,却沾染着一种人文的味道。就好像岁月沉淀的铜臭味一样,让你很难去厌恶,同时也很难去喜欢。

辛铭对于父亲,这相对于那种岁月沉淀的铜臭味一样,她很难去喜欢这样一个人,也很难去讨厌自己的父亲。于是,她只能冷漠的面对所有的一切,面对着父亲的关怀,她只能表现的不咸不淡。

但对于李天,她却无法硬下心肠。这不仅仅是因为李天在她心中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还因为,李天给她的感觉,不同于父亲给她的感觉。那是一种很特别的,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感觉,仿佛是一种渴望夹杂着欲望两者相互交织,进而升华的感觉,奇妙却痛苦。

辛铭的脸上堆满了微笑,她竭力地融化了自己的冰冷,竭力的让自己去迎合。她微笑着说:“你听到了一些什么?”其实辛铭很想说,你到底在干什么。因为她就站在李天的身边,什么也没听见。

她不认为自己的耳朵已经到了思绪灵敏的程度,也不认为自己的听觉,已经退化到无法捕捉细微声音的程度。她确实没有听到,任何可疑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细微声音。

也许那些寒风划过树叶的沙沙声,是她唯一听到的声音。她不喜欢这样的声音,这让她想起自己在森林里漫步时候的感觉。茂密的树枝纠缠在一起,在半空中结成了一张浓密的网,她们遮蔽了阳光,挡住了视线,隔绝的森林与外部的交流。甚至连空气都因此而稀薄。

辛铭总会有这样的感觉:当她漫步在森林中的时候,就好像身处在一座硕大的囚笼之中。她被关押在囚笼的中央,虽然能够自由的走动,却被约束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

她觉得四周一定存在着某种不好还好意的眼神,静静地窥视着她,就好像沙漠里最干燥地方的毒蛇,她们总是静静地窥视着猎物,直到猎物精力涣散的时刻,才会露出自己凶狠的毒牙。

辛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更加不明白,为什么这样被囚禁的感觉,在此时此刻会显得如此强烈。

“我明明是在城市里,而不是在森林中。”她低沉地自言自语着。这仿佛成为了一种习惯,每当她感到困惑的时候总喜欢自言自语,总喜欢将那些简单的事情流于复杂,然后再去慢慢的剖析,剖析复杂之中的简单。

辛铭不禁想到了古治子,那个至今为止都躺在床上的男人。她们将她留在了房间里,当然,并不是抛弃。她们只是出来寻找一些食物而已,毕竟这样一群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一号一样,不是所有人都是机器人能够不吃不喝。辛铭当然不知道一号是机器人,她甚至无法理解机器人的含义。如果李天告诉她,一号其实是一只傀儡的话,她应该就能明白一些。

但她却不会相信这样的话,因为她从未见过如此活灵活现的傀儡,你从未见过,与如此相似人类相似,但分别却又如此巨大的傀儡。

“你知道她在干什么吗?”辛铭已经放弃了询问李天,她看得出来李天已经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状态,即便自己大声的问出一些问题,她也不会回答,她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问了一些什么。

于是辛铭只好询问一直站在一边面色冷峻的一号,如非必要,她根本就不想搭理一号,她知道那个人把题是问十句答一句的人,不过有些时候她也会说很多,但说出的那些话,却是一些辛铭无法理解的话。

有些时候辛铭会觉得,如果这个男人不是那么冷酷,不说那些无法令人理解的话的话,她就是一个很正常的人了,至少要比李天正常很多,她是这样想的。但事实显然不能如她所愿,李天是一个奇葩,一号也是一个奇葩,在她的眼中两个人就是物以类聚人与群分的典范,她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分别。

就好像一号现在所说的话一样。一号侧过头瞥了一眼辛铭,然后开口说:“她在用自己的听觉器官捕捉一些来自于外界的折射信息而已,空气中总有一些信息是通过折射反射不断的传递来到我们身边,她的器官能够捕捉到这些信息。”

辛铭无奈的翻翻白眼,她根本就听不懂一号说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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