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条大汉势如奔雷,行到太乙宫前,登时一齐立定脚步。卫青看得呆了,浑然忘却移步离开。苏不才笑吟吟地向前道:“有趣有趣。似你们这般模样,决非中原人士。让在下猜猜诸位来自何方?北夷之地?不是不是。那一定是南蛮子了。也不是吗?”他回来踱步,似在苦索。八条大汉仍复面无表情,倏忽一齐半膝跪下。众豪客见他们举止整齐,皆暗暗心惊,一时寂然无息。
轿上男女忽而身形飞起,一齐落在阶下,双双施礼道:“锦绣山庄锦书、锦诗拜见前辈。”玄冲道人面露讶色,大喜过望道:“原来是西蜀锦绣山庄的贵客,远道辛苦,请赴内堂歇息。”
群豪皆耸然变色!原来锦绣山庄安身西蜀,近二十年来未入中原,青年一辈俱已不识。遥想当初武林第一世家司空家族列出十大名庄榜,惹来不少非议,大抵都认为锦绣山庄名不副实。而今道家尊主齐元君六十大寿,锦绣山庄也遣人来赴,当真是予足了脸面。只是众人更为好奇,如今的西蜀锦绣山庄还剩多少能耐!
锦书微微欠身,正要往大门进去。苏不才忽然抢在身前,作揖道:“小可苏不才,拜见姑娘。”众人见他在如此场合,竟上前与少女搭讪,皆恼怒不已,恐怕为人耻笑了中原人物。
锦诗道:“请你走开,莫挡住我和哥哥去路。”她声音娇柔婉转,却似枯井深水,听不出半分情味。苏不才道:“想是在下冒昧了,只是见姑娘真是天仙一般的人儿,情难自已,万望莫怪。”
锦书道:“我妹妹叫你让开,没听清楚么?”当即长袖一挥,苏不才“哎呦”叫了一声,摔个四脚朝天。锦家兄妹全然不理,举步入内。群豪皆感面上无光,忿忿然似受人扇了一记耳光。唯独卫青上前将他扶起,二人立在阶上,道道灼热的目光射到脸上,当真如刀削一般,好生难受。
玄冲道人冷冷道:“无缘,请这二位客人下去歇息。”身后一个灰袍道人低身领命,赶到二人身后,一手抓住一边臂膀,客客气气地道:“二位请。”他所抓处是人体的琵琶骨,琵琶骨一碎,多好的武功都非废了不可,是江湖豪客引为性命根本所在。
卫青所学都是粗浅功夫,从未练过内功心法,对武学之道更是知之甚少,浑然不觉。苏不才笑吟吟道:“进去就进去。”任由无缘道人抓着琵琶骨,步入大门。三人走到正殿阶下,苏不才倒指无缘道人的手腕,道:“快些松开,捏得在下生疼。”
无缘道人果真松开手掌,欠身道:“请二位回客舍歇息,莫再闹事。”苏不才道:“自然、自然。”拉起卫青的手掌,一路飞奔离去。待见不着无缘道人的身影,苏不才方停住脚步,笑嘻嘻地道:“走,咱们再去瞧瞧。”
卫青讶道:“苏大哥,你刚才不是答应,不去了吗?”苏不才道:“罪过罪过。在下才不是要去瞧那些臭男人。先前咱们绕了一圈,在下对太乙宫的布置了若指掌。咱们要瞧,自然是去瞧那美人儿。卫青兄弟,这么个美人儿,难道你一点也不动心?”
卫青登时忆起紫衫女子,自从见了这天仙人儿,即便是见到人间难寻的殊色也不在意,忽而心想:“瞧苏大哥失魂落魄的,兴许那时候我更加不成样子。唉,我如此思念她,她可半点不知。现在苏大哥比我胆大,我奈何要拦着他!”当即毅然道:“苏大哥要去,我不拦着。只是我本领低微,还是不去的好。”
苏不才面露狡黠之色,道:“这偷窥之事不必本领如何高强。你且随我来。”当下不由卫青多说,拽着他的臂弯转往正殿后的大道。
太乙宫正殿西北方第一座殿宇名唤清风殿,平常供众道清修之用,今日因来客众多,便清理出来供宾客歇脚。苏不才也不知如何晓得其事,竟偷偷摸到墙外,远远望见院落里有十数个持剑道人把守在要处,即便翻墙而入也非被发现不可。苏不才却无败色,道:“跟我来。”他一路小跑,绕到清风殿后。
卫青不知其意,问道:“苏大哥,来这里干什么?”苏不才不答,俯下身子钻入矮树丛,过了片刻,伸出白净净的手臂招呼道:“你也进来。”卫青怔立半响,怎奈苏不才不住催促,只得钻入丛中,模模糊糊碰着苏不才的手臂,隐隐约约闻到他清新的呼吸。苏不才低声道:“你看。”伸掌向前一推,面前的墙底登时露出好大一个洞口。苏不才得意道:“由这里进去,里面还有树丛遮住,我们手脚放轻点,不易被人发现。跟我走。”当先钻入“狗洞”,便即消失不见。
卫青踌躇片刻,胸中义气勃发,跟着钻过“狗洞”。爬了几步,只见苏不才板着脸道:“瞧你慢吞吞的!”伸手指着外面一道人笑道:“你瞧他笨笨地不回头。”卫青却苦着脸道:“这墙这么高,我们也爬不上去,还是走吧。”苏不才指着不远处一棵歪脖子树,道:“我们从这里爬上去。”
卫青见那棵树歪歪曲曲,枝叶伸到雕栏上,若爬将上去,跃上石台也是可行。卫青自小爬树摘果,倒也惯了,并无惧怕。只是见苏不才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样,不由得忧心他爬不上去。
苏不才挽袖而起,抱住树干,回首道:“扶着我。”卫青依言扶住他双腿,苏不才艰难地爬上枝杈,歇了口气。卫青紧随爬上,他手脚可利落许多,只一下工夫,便爬了上来。两人躲在树间,向下望去,那名道人仍旧背向他们,似乎不闻不觉。苏不才喘着气道:“这次你先上,再来拉我。”
卫青答应一声,猿臂轻舒,爬到更高处,俯身揽住苏不才的手掌,将他拽了上来。如此一来二去,爬上高处。卫青先行跃下,扑通一声,险些栽倒。苏不才紧随而至,向他扑下。卫青登时撞倒在地,忍住疼痛不叫出声。苏不才爬起身来,郝然道:“卫青兄弟,对不住了。”卫青揉了揉肩头,向他摇头以示无碍。
苏不才微微蹙眉,呆了一会才道:“我们到前面瞧瞧。”卫青与他一路潜行,当真有几分惊心动魄,心中热血沸腾,这次不需他催促,自行随在他身后。二人蹑手蹑脚,走出几步,便藏到木柱后面。不消片刻,到了前庭,远远望见阶下有两名道人来回巡视,大殿正门向外敞开。苏不才偷笑道:“常说太乙宫的道士如何了得,也不过如此。”当下整理衣衫,大摇大摆地由正门进去。卫青呼唤不及,只得随伴身后。
苏不才绕过隔门,只见堂内端坐数人,有认得的,也有不识的。东首第一人身材修长,道貌岸然,颇有长者之风。离他二席远处坐的便是朝阳堡的少堡主竹涵,身后站着铁铸一般的陶重。西首第一人则是个青年男子,俊秀倜傥,面如冠玉,案上放着一柄镶金嵌玉的宝剑。众人亦转首望来,脸上现出诧异之色。唯独末位上的锦书、锦诗神色如常,只是多瞧上几眼。
锦书道:“你如何能进来?”他方才初试一招,苏不才便接不住,想来武功寻常之极,实不知他如何来到此地。苏不才打个哈哈,上前唱喏行礼,道:“这世间之事,总是巧之极也。兴许天可见怜,让在下无巧不巧也被安排在此。姑娘,你听,这银铃声好生悦耳,姑娘若肯一笑,怕要比这音铃声美妙百倍。”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串风铃响声,苏不才借此转开话头。
众人听这声响,却变了脸色。那俊秀青年耸然变色道:“是魏公子来了!”竹涵微笑道:“难怪、难怪!竹某原也奇怪,依我之辈分,如何能劳动玄冲道长的大驾。原来是魏公子!如此便不奇怪了。”那长者起身道:“既是魏公子驾到,我等可不能在此安坐如山。”竹涵二人对望一眼,起身应和道:“是了是了。”锦书、锦心见状,也只得站起。
众人汇成一路,往外出行。苏不才向卫青低声道:“我们也跟去。”卫青竟也胆大起来,点头“嗯嗯”应是。二人便随着众贵客出了清风殿,经由大道复往正殿前庭。把守在大门的群道人见了那长者,皆知其身份尊贵,立时让开道来。众人行出大门,迎面便见两行白纱少女款款行来,当先二女手捧香炉,其后或筑或笙,手上皆持有一件乐器,左右映衬,奇美如画。当中一辆雕花马车,由两头高头大马在前牵行,车身金光熠熠,顶上银铃迎风轻响,悦人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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