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这番气派,群豪皆心生赞叹。但听得律律长嘶,两匹青骢骏马顿止步伐。伴着“吱吖”一声,雕花马车的门扇掀往两边,从中走出一个女子来。那女子一身湖水色的衣裳,脸如新月,双眉浅画,杏眸微张,樱桃小口,直比闺女娇美三分,较人妇清秀七成。她下巴稍尖,一束长发披在肩头,落落有致。群豪引颈盼望,青裳女子身后引出一人,长衫猎猎作响,脸上似也被风吹起笑颜,丰神秀彻之相似由天而降。
白衫男子微微一笑,眼珠一转,似将众人都瞧上一遍。群豪俱生此感,心里齐叹:魏公子真非常人!魏公子飞身下车,身形潇洒,如御风而行。魏公子翩然落地,施礼道:“成影拜见道长。”玄冲道人也不敢怠慢,回拜道:“公子安康。公子大驾光临,令太乙宫蓬荜生辉。”
魏公子浅然一笑,道:“在此皆是当世豪侠,成影不过是一介闲散之人,不敢当此缪赞。”目光微斜,续道:“烟霞山庄的二爷也来了。”长者颔首道:“公子安康。”魏公子又道:“三年未见,竹兄风采依然。”竹涵道:“公子安康。”魏公子笑容斐然,又道:“阁下莫非是飞狐山庄徐二少爷。”俊秀青年心里暗喜,抱拳道:“正是在下,公子安康。”
魏公子的目光落至锦书、锦诗,竟毫无诧异之色,说道:“二位倒是面生得紧。若在下所料不差,二位是锦绣山庄的尊客。”锦书隽眉轻皱,应道:“在下正是锦绣山庄锦书,身边是舍妹锦诗。”
魏公子与众人招呼后,柔和的目光从苏不才和卫青面上飘过,讪笑两声,道:“山上偏冷,诸位站这许久,不如一齐进殿中取暖。”
玄冲道人应和道:“正是正是!”躬身将魏公子迎了进去,送入清风殿内。苏不才本想尾随进入,然玄冲道人对他印象极深,嘱咐群道把他拦住。苏不才嘻嘻笑道:“我不进去。”偕着卫青离开。沿途苏不才面色凝重,卫青也不打扰。走了许久,人影渐稀,卫青左瞧右望,所见景象全不熟悉,问苏不才道:“苏大哥,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苏不才回过神来,也左瞧右望一阵,道:“在下也不知。”忽而笑道:“无妨无妨。”仍大步向前,岂料行出十余丈,迎面两个灰袍道人持剑拦住,道:“二位,大会未到时候,还请先回客舍歇息。”
苏不才问道:“劳什子大会?”其中长身道人诧道:“二位连这也不知,来太乙宫作甚?今儿是宗主的寿诞,每年这个时候宗主皆要开结缘大会。”苏不才见二人颇有狐疑之色,拱手道:“我二人本是来太乙山游玩,途中遇上一群江湖豪客,彼此结伴而行,故上了太乙宫。”
长身道人说道:“原来如此。来者便是客,二位若有兴致,再过半个时辰,可到前处的天宇殿结缘。”苏不才问道:“这天宇殿又是什么地方?”另一个矮道人道:“天宇殿是门主平日清修之所。”苏不才微微一笑,叫道:“妙极,妙极!我二人定是要来,定是要来。”言尽与二道告辞,沿着原路折回。
二人行至一处殿堂,苏不才将卫青拉到墙根,道:“我们呆在这儿。”卫青诧道:“为什么?”苏不才拍他脑门,道:“你是呆是傻?待会开那劳什子大会,必要寻个好位置。依我看来,除了几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剩下的地方需得你争我抢。我们在这里候着,岂不是占尽地利。”
卫青嗫嚅道:“这,这,我还得去寻褚大哥。”苏不才秀美的面庞上,闪过一丝不快之色,说道:“在你看来,在下是否远比不上你褚大哥?”卫青怔了一下,道:“当然不是,苏大哥和褚大哥一样,都是我的好友。”
苏不才粲然一笑,忽而露出朦朦胧胧的忧思,道:“既然如此,你就留下陪我。”卫青念道:“这、这,我。”他在心里一直惦记着与褚立峰的约定,但碍着苏不才怪异的性子,为难不定。
苏不才一股坐在地上,道:“你也坐。”卫青心意难决,只得挨着他坐下。苏不才直勾勾地瞪视着卫青,瞧得他心慌慌地反倒无心思量,有顷才道:“你是不是不会生气?”
卫青不解道:“苏大哥的话是什么意思?”苏不才道:“方才我累你摔在道上,惹人耻笑,你不怪我吗?”卫青摇头道:“苏大哥又不是故意。”
苏不才脸色一沉,道:“若然我是故意的?你会生气么?”卫青怔了一下,哑然失笑道:“苏大哥又不是疯子。”苏不才冷哼一声,道:“我这人生性古里古怪,你知道什么?我就是有意出丑,你能拿我如何?”
卫青干笑两声,道:“苏大哥又说笑啦。”心想:“古里古怪?这话倒是贴切。只是你自知古里古怪,为何不往好了改?”
苏不才狠狠地剐他一眼,不再言语。卫青见他气苦苦的模样,心下不忍,压住离去之意。二人在地上坐了约莫半个时辰,忽听远处传来几响钟声。苏不才跃然而起,道:“是时候啦。”
卫青道:“我们真要去么?”苏不才道:“你那褚大哥不也要去么?难道你不想见他?”卫青觉得有理,便随他复往前行。苏不才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将卫青领到一座宫殿前方。只见殿牌上大写“天宇殿”三字,殿门大开,两边立着八位灰袍道人。这八道见了二人,面上皆现出惊讶之色,但也不失礼数,一齐躬身迎接。
二人便即入内,只见庭中列着一排排的蒲团,四边立着许多的灰袍道人,颇显肃穆。苏不才捡了首排当中位置,盘腿而坐。卫青犹豫半晌,隐隐觉得四周目光灼灼,不禁心里发虚,踌躇道:“苏,苏大哥,换个地方罢。”苏不才拉他坐下,道:“咱们行得正、坐得直,有甚可怕?”卫青只得坐正,心头砰砰直跳。
不消片刻,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来,但无一不是从第二排坐起。群豪见到苏不才和卫青,脸上现出古怪的神色,低头接耳地私语起来。
苏不才怡然自得,说道:“待会定是有趣之极。”卫青含糊应上一声,扭扭捏捏地左瞧瞧、右望望。便在这时,举座发出惊叹之声。玄冲道人引着一班人物进得庭中,走到前排,与苏不才打个照面,脸色涨得紫红。苏不才面含微笑,似不知就里。
卫青耷拉着脑袋,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卫青兄弟!”卫青抬头一瞧,见到一个滑稽模样的人儿立在跟前,不是东方朔又是何人,喜不自胜地叫道:“原来是先生。”东方朔紧挨他坐下,着恼道:“你可知我寻了你许久?”卫青怔了一下,道:“我、我。”东方朔瞪眼道:“卫青兄弟,鄙人本以为你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岂料你生起气来,连家人也不顾啦。”卫青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低语道:“我,我。”
苏不才喜孜孜地道:“原来你也会生气。”但一瞥见卫青黯淡的神色,眼光变得柔和起来,安慰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卫青轻轻摇头,向东方朔道:“姐姐过得好么?”便在此时,里面钟声鸣叫,东方朔压低声音道:“待会再言语。”
先前一班人物也尽入座,庭中霎时肃静无声,只听得钟声接连响了一十八下。庭上四个青袍道人面朝石阶,躬身道:“恭迎掌门师兄!”只见两扇红木门无风自开,一个青衫老者飘然而出,落坐蒲团。那老者相貌清癯,神色似有若无,令人瞧不真切,双目神光涟涟,连坐在最远端的人都觉得似在脸上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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