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应声而落,大滴大滴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来,眼前的洛偃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他眼中的疼痛,却一直清晰着,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这些日子无人道破却心知肚明的那点牵绊,洛偃曾经欠了染儿多少,今日,就欠了辛夷多少,只是,这两个人,本就是一个人罢了,这些情愫,辛夷就是要他还不清,用尽此生,他都要欠着。
“辛夷。”他的臂膀张开,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却被辛夷哭着躲开,“陛下,臣妾错了,臣妾从前说过的,都不要作数好了,臣妾会陪着陛下,远远的陪着就好,陛下不用陪着臣妾,长夜漫漫,深宫寂寞,臣妾不想再添伤痕。”
“辛夷……”洛偃还想说什么,突然觉得自己无话可说,说什么都不该,说什么都多余,他只知道,他深深的伤害了眼前的女子,从前的染儿,也曾这样含着泪看着自己,如今的她,依旧是这双眼睛,叫他心如刀绞。
挥袍起身,他逃也似的离开这地方,却在暗夜里,将眼泪咽回心中,
这场做足了的戏伴着洛偃的离开已经发挥了他所有的作用,只是,还是要做下去,这许多人眼中,也不能留下破绽,所以辛夷的眼泪,一直默默的抹着,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衣袖究竟湿了多少。
“小主,司膳局饭菜送过来了,小主要不要用一些?”临武过来劝她,“小主这样哭着也不是个事,陛下方才走的时候,也是心事重重的。”
“小主,您就用一点吧,方才就没有动过筷子,现在好歹用一点,您受的了,可想过孩子的感受?”缨容也过来劝解,为她抹泪,“小主,别哭了吧,小主哭的难过,奴婢心里也不好受。”
“小主,您就用一些吧。”阖宫宫人几乎都要挤过来,辛夷才慢慢的住了眼泪,将那饭食往下咽,心中的计谋,已经转了好多弯。
孩子的身子日渐大了起来,她再也藏不住了,若是一味勒着,恐怕会伤了他,这段日子,一定不能叫洛偃发觉,而这段日子,她也确实不该圣宠不绝,否则这满宫的女人,不知道会使什么手段针对,安稳度日才是眼下重中之重,至于洛偃的宠爱,只要她还有着这张容颜,就不怕挽不回,更何况,无论如何,他也不会不看顾自己的皇子不是?
几日的时光就这样匆匆的过去,对旁人是匆匆,对辛夷却是闲淡的很,那日洛偃的欢喜而来,匆匆而归已经在六宫中传遍,无人知道这当中的曲折,只是对这个结果颇为惊喜,冷言冷语自然不少,只是当着皇后的面,自然有人驳回,而平日里这样的声音,辛夷都懒得搭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有的纷纷扰扰,都入不了翊锦宫的殿门,辛夷每日里追逐的,也只有一抹骄阳了。
“小主,沧珠公主入宫了,估摸着这会子去凤仪殿请安了。”临武进来通禀,“一会儿定是要来小主这里的。”
洛怡的到来叫辛夷欣喜若狂,她几乎不能适应没有她的日子,这么多年的陪伴,仅几日的分离,就叫人不可忍耐,“快要人准备着,沧珠公主喜欢的吃食都要带过来,还有我说了给她留着的东西,也都不要忘了。”
“瞧小主欢喜的,这些奴才怎么敢忘?都备着呢,只差着公主到了。”临武笑着回话,“奴才都叫人御花园迎着了,保准沧珠公主哪里也逃不了,一定是咱们翊锦宫的。”
“她不来这里,还想往哪里去?”辛夷慎怪,“去了旁的地方,以后就不要进我翊锦宫的门算了。”
“怎么?才走了几日,婕妤就不要本宫了呀?”不知什么时候,洛怡已经到了殿门,听辛夷这样讲,即刻便冲过来,颇有兴师问罪的意思,骄傲的扬着下巴,“你可要给我赔不是。”
“是是是,是我的不是,我这就给咱们沧珠公主请安问罪。”辛夷从座上起来,装模作样的要见礼,洛怡噗嗤一声笑起来,忙过去扶住,“真是服了你了,挺个肚子还玩什么玩!”
辛夷含笑叫她坐了,“在宫外这些日子,可好?”
“有什么好与不好的?不过一****闲在府中,吃了睡睡了吃,从前听说哪位大人王爷留恋歌舞不能自持,只当是酒肉昏晕,现在才知道是的的确确没的事情可做。”洛怡一声叹息,“还不如跟着姐姐,好歹有些事情可做。”
“你才过了几日的好日子,就觉得难过了?难不成,就该是个当牛做马的命?”辛夷撇她一眼,“你这出宫去,我还不信,没得什么宫门望族的子女们前来相邀了?”
“高门望族?”洛怡一听就来了气,“说到这些人,我就一肚子的火气,好一些的呢,要饮酒赋诗,差一些的,要品茗论道,姐姐是知道我的,大字不识几个,没得叫她们笑话,所以逢有人相邀,一概不去,也免得跟她们套近乎。”
“妹妹的脾气越来越大了,看来以后,我也要少说一些,免得妹妹生气。”辛夷故作矜持,看着洛怡嘟嘴不满的小模样心里暗笑,“不闹你了,我还正有些事情要你去做,怕你不应允,如今看来,你恐怕是要求之不得了。”
“什么事情?”洛怡即刻来了兴致,“只要我能做得到,姐姐只管提。”
“同妹妹方才提及的事情,很有关联。”辛夷用笔杆敲敲她的脑袋,“你先猜一猜。”
“猜?”洛怡歪着头打量笔杆,想要看出什么端倪,又眯缝着眼睛想了半天自己方才说的话,心里有了些底气,“姐姐不会是要我学文论道吧?”
“怎么不会?你在宫里的时候不是还提及此事的吗?”辛夷看她,“怎么?出宫几日就懒了?”
“这倒没有,只是宫里的时候,有姐姐教我,出了宫,就无人可问,若是请国学先贤来问道,岂不是要人尽皆知我沧珠公主虽为文帝爷义女,却是不通文墨之人?岂不是要世人笑话。”洛怡撇嘴,“这样不是打了陛下的脸?”
“谁要你去请教国学师傅了?那里的一个个,老生常谈毫无新意,就是教你,你也不愿意听的,我的意思,是你找些默默不得志的且有些名气的书生秀才,来公主府讲经论道,一来,扬你潜心好学礼贤下士的名声,另一层,这些人,还有旁的用途。”辛夷偷笑着看她,“你再猜一猜,这些人要做何用?”
洛怡不解,“一些个落魄书生,除了教人文墨,还要有什么用?”
“恰恰巧,这就是他们的用处。”辛夷笑着看她,“你是一介女流,便是有心,能为这朝堂做些什么呢?所以,为体念你不负皇恩,不是无用之人,我的意思,是你要收留无家可归的小孩,收在公主府中,由你来照料,由你来教导他们,这一应的银两,虽说数额巨大,但是你放心,不用多久,自然有人会双手奉上,你觉得好不好?”
“姐姐要我收留孤儿自己教导?”洛怡心里心思百转,“可是如今太平盛世,在盛京繁华之处,又有多少孩童可以收留呢?”
眼看着洛怡说到要命的地方,辛夷摆手要众人都退出殿外,“我来问你,你同你姐姐是因何入宫为奴的?”
“父亲获罪,全府被抄,我同姐姐才会入宫,可是姐姐,这同此事又有何干?”
“你的父亲只是获罪,便丢下你们两人无人照料,你可想过,朝代更迭,会有多少人因此流离失所?你是旧朝宫人,新朝公主,难道不想为他们做些什么?最起码,给个安身立命的所在?”
“姐姐的意思,要我收留被抄家流放的罪奴?”洛怡手中娟帕乱搅,“可是这是大罪啊!我怎敢做?”
“罪奴,得是人们知道他的身份,既然无人知晓,又怎么能说是罪奴?”辛夷冷笑着看她,“最好,只收留女儿家,娇弱可人,不惹人注目,就算事发,也只是你的因缘际遇,心疼体恤,你可懂得?你说过要为你的姐姐和公主报仇,难道因为锦衣玉食,便就此放弃了吗?”
“便是我被封公主,赐名洛怡,但是我绿芜的心思,从未更改!”洛怡目光坚定,“此仇此恨,我绿芜今生不忘。”
“所以,此事更是刻不容缓,变换官牒,女子可以入宫选用,男子可以入朝为官,都可以为你所用,若是手里没有几个可用的人,你一介女流,要怎么做?别看公主今日风光,万一起战事波澜,和亲远嫁,匆匆匹配他国国君,你可愿意?”
“姐姐之托,妹妹记下了。”洛怡点头应允,“也谢姐姐,事事为洛怡考虑。”
“你是从我这里走出去的,我又像极了你家公主的样子,这不是割舍不断的牵挂吗?”辛夷看她,“公主今日荣光,还未忘记辛夷,是姐姐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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