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庞清和欧阳跟着瘸子进了门,发现这是一个不大的院落,肮脏且狭窄,过道上摆满了杂物,只允许一个人侧身经过。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刮起了刺骨的寒风,王庞清打了个寒颤,跟着瘸子进了屋。
这是一个低矮的小平房,和外边的院落一样脏兮兮的。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桌子几把椅子,旁边有一个火炉,漆黑的铁皮子烟筒顺着天花板穿过窗户,向着外边寒冷的空气吐出若有若无的青烟。
瘸子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煤,搬过来两把椅子,示意他们二人坐下,自己后退两步,坐在了床上。王庞清感觉有点冷,便挨着炉子坐了下来。欧阳捂着口鼻,环顾了一下脏乱的屋子,最后选择站在炉子前边。
还没等他们二人说话,那瘸子先开了口,他操着不熟练的汉语说道:“我知道,你们想知道,追马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但是……”
他没有将话说完,猫下身子,挽起了裤管,王庞清和欧阳看的清楚,这个人的小腿以下已经被截去,下边是连鞋带袜的木头假肢。
他看了看王庞清和欧阳,继续说道:“去年夏天,腿在工地砸伤,截肢了,没有劳动能力,日子很苦,连煤球都不敢多烧,日子很苦。”
王庞清和欧阳互看一眼,理解明白这小子的意思,那就是想要点好处费。王庞清心里觉得这个人既可怜又可气,身体残疾失去工作能力日子过得不好,的确令人心生怜悯,但是通过这个方式挣钱,也算是个歪门邪道。
王庞清并不想多和他计较,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些钱,放在桌子上。那瘸子看到有钱拿,脸上便有了笑意,放下裤管,说道:“也是迫不得已,才想出这个办法,请你们原谅。”
欧阳尴尬地笑了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打探追马的消息的?是高探员告诉你的吗?”
那瘸子听了欧阳的话,哼了一声,神情甚为不屑,说道:“那个老高,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这个好心,让我拿这份钱。至于是谁告诉我的,我不能说,这是规矩,还请你们原谅。”
欧阳看了看王庞清,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便说道:“关于追马,你又知道多少?”
瘸子看了看桌子上的钱,舔了舔嘴唇,说道:“这还的慢慢跟你们说。”
原来,这瘸子名叫巴桑,是郊区的维族人,父母双亡,从十七岁开始就自己去县城谋生计。以前在工地做活计,后来追马名声大震,而且很赚钱,巴桑也想着跟追马一样,当一个猎人,只要学得五六分,就可以吃喝不愁。
他就这样找到了追马,但是追马并没有答应巴桑的请求,多的话也没有说,直接就拒绝了他。他到不以为意,因为像他这样想跟追马拜师学手艺的人大有人在,而且这些人无论条件如何,无一例外地都会被追马拒绝。
无奈,他只好回到建筑工地,继续当力工。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追马过来找他,说虽然不能做猎人,还可以干别的事情。巴桑当时喜出望外,能跟在追马这样的人身边,本身已经是个莫大的荣幸,如果有事情可干,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他跟随着追马来到一所学校,进入教室之后,发现已经有了七八个人。追马走上讲台,说了一段话。巴桑才知道,追马这是要教他们说汉语,因为根据当时的小道消息,大战已经结束了,回复学习汉语肯定势在必行,到时候汉语教师就会成为稀缺的职业,追马这样做,也是为这些人寻一个出路。
巴桑和其他人对追马心存感激,上课都很用功,学业进步很快。这些人都是白天在工地干活,晚上找追马上课,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渐渐地这些学员都可以用简单的汉语交流了。追马平时没有任务的时候,总是和这群人在一起练习会话,但是对于自己的事情总是只字不提。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追马和巴桑这群人的关系总是不远不近,终于追马屠杀村民的消息传来。巴桑和他的同伴们对此感到震惊和恐慌,他们很难相信追马这样的人居然干出如此惨无人道的事情来。
在追马醒来之后,巴桑还去看过他,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消息,证明整件事情都是个误会,或者追马蒙受了不白之冤。但是追马全程不说话,只是淡然地看着巴桑,这让巴桑很是伤心,直到最后,追马也没有说出什么,巴桑只好悻悻离去。
巴桑和他的同伴们一直认为追马是冤枉的,这种想法直到追马认罪的消息传出来,他们这才反应过来,或许,追马这个人远比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在追马行刑的当天,他们前去为他送行,这也是他们见到追马的最后一面。
追马死后,成为了一个谜一样人物,这样的名声甚至比生前还大。巴桑和许多伙伴为了怀念追马,便组成了“追马组”,以便继承他的遗志。“追马组”一共有十五个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追马教授过汉语的学生,他们在几个月的训练之后,开始练习爬雪山。
在几个月后,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而且小组成员个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成为像追马那样的猎人,功成明就,而且有酬劳可拿。于是他们从政府手中接过了追马尚未完成的任务,向着绿洲出发了。
他们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翻阅过两座雪山,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到达了那片绿洲。当时已经是夏秋之交,绿洲上的果实成熟,牛羊牲畜体态健硕,他们似乎是到达了野生动物的天堂一般,在临近的绿洲上捕猎牲畜。
他们的大肆捕猎,迫使成群的牲畜逃过河流,向着更远的绿洲迁徙。他们为了完成任务,也只能追着畜群,像更深的绿洲进发。
这一干,就是五六天的时间,十九个人看到战果颇丰,已经超额完成任务,当天夜里十分高兴,围着篝火讲着各种事情。也就在这时,眼尖的人看到远处阿尔泰山山脚下的绿洲上,有着大片的绿光闪耀,不时还伴有凄厉的嚎叫声。
很多小组成员当时心里就一沉,因为从位置上来看,鬼火闪动的地方,就是追马屠杀的那个村落所在的位置。他们都远远地看着那成片的绿莹莹的光点,心中说不出的恐惧,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但是心中都有着一个可怕的念头,那些被追马杀死的村民的怨灵,可能还盘踞在那里。
巴桑却没有害怕,他认为远处的绿光和嚎叫都是最普通不过的自然现象。绿光就是磷火,是死去生物的骨骼中磷质遇空气自燃形成的火光,嚎叫声就更好解释,这里生物资源如此丰富,有些野狼和猛兽也不出奇。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其他人,也算是稍微安定了一下众人的心情。他们略一商议,选出几个人站岗,以备不测,明天天一亮就带着牲畜回去。就这样,一行人战战兢兢地在绿洲中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巴桑就被同伴叫醒,巴桑张开眼睛,看到同伴的表情甚为恐惧,心知又有事情发生了。他赶紧起身,跟着同伴跑出帐篷,一出来就看到所有人都呆呆地站在帐篷前边,远远地看着阿尔泰山下边的绿洲出神,脸上都是惊恐的神色。
巴桑也想着他们看得方向望去,一看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看到,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条大河对面,影影绰绰地有着一群人影。这群人身子歪歪斜斜,走起路来晃晃荡荡,衣衫褴褛,步履蹒跚。因为离得太远,光线有十分黑暗,看不清这群人的脸庞。
巴桑当时就觉得这群人十分怪异,甚至都不太像人,看他们走路的姿势和体态,像是受到了重创或者饥饿过度。巴桑本着好心,像走过去看一下,如果是留在绿洲的难民,那正好可以带回县里。
就在他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被昨夜的哨兵断然拒绝了,哨兵黑着脸说道:这群家伙的眼睛就是昨天看到的绿光。巴桑听了大惊,知道这群人一定有古怪,他们一定是因为看到了营地的火光,所以倾巢出动,向着小队扑了过来,但是因为行动迟缓再加上相隔的距离较长,所以一夜的时间,他们直走到河边。
巴桑知道这群家伙是冲着他们来的,此地不能久留。于是和同伴们收拾了帐篷,牵着捕获的牲畜,紧忙往回赶。
巴桑将这些说完,时间已经过去了二两小时。王庞清和欧阳听得很明白,这位名叫巴桑的当事人的经历,和老高所说的完全不同。也就是说,“追马组”在绿洲上看到的并非是追马的怨灵,而是另外一些人的!
事情的转变来的过于突然,王庞清和欧阳有点接受不了,一时之间也难以分辨出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王庞清认为两个人的叙述都有失偏颇,老高作为资深的探员,当然会选择息事宁人的办法,毕竟发生这样的大屠杀是天大的丑闻,将责任全都甩给死去的追马,并且以追马的怨灵为借口,禁止别人如山,也是个明智的选择。而对于巴桑而言,在他心里,追马已然是个大英雄,如此叙述也符合他的心理。可是到底孰真孰假就真的分不清了。
欧阳思考了一下,问道:“你确定自己的叙述都是事实?”
巴桑斩钉截铁地回答:“以我的性命担保。”
欧阳又问道:“但是高警官的叙述可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巴桑“哼”了一声,说道:“还有点事情,是你们不知道的。”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