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宸濠此言一出,朱炯刚才的那股自信立刻烟消云散了,跑?在这老道面前绝对办不到!因为在朱炯学艺时听说过老道的名号,这个人的人生经历可谓坎坷非凡。
一个甲子年前,云南大旱,饿死饥民无数,有一户姓张的农户沿江而上准备到四川逃难,不曾想在路上遇到了强人,全家七口人除了一个男童跳江逃生外,尽皆被杀。
幸运的是男童跳江未死,被一名道长所救,起名流江子,带到山中学习武艺,不过男童因为家中巨变,亲眼见到自己父母兄弟被坏人所杀,性情古怪,除了师父和一个小师姐外,很少与人交流,但是他勤奋刻苦,又天分极高,十二三岁老师已经没东西可教了,他无师自通,博览天下武学,本门同辈师兄弟中无出其右者。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同门中大师伯的首徒嫉妒他的才能,想尽千方百计排挤陷害他,但流江子不为所动从容应对,更是赢得了师兄弟的赞扬,恶徒却并不死心勾结了几个相好之人竟奸杀了流江子的师姐,反诬是他所为。
师姐被杀的惨况勾起了流江子幼时的记忆,他不由得狂性大发,将杀害师姐的一众人等个个废去二目,并割掉了“作案工具”。
这下子闯下了大祸,师门中几个出类拔萃的弟子都参与到了其中,全被流江子废了,他们各自师父十几年的教授全部付诸东流,怎么不恨,于是掌门师伯严令满门徒众围山搜捕流江子,他终因寡不敌众被生擒回宫。
行刑台前,流江子的师父亲自动手,一剑刺入他的心口,然后一脚把他踹人山下的滚滚江水中。
然而流江子受此一剑竟未死,在江中漂流两日方才苏醒了过来,原来他师父爱惜徒儿的性命,不忍他一身能为过早凋零,故意抢着亲自下手,那一剑看似刺入了流江子的心脏,实则偏了半寸,流江子这才逃了一条性命。
流江子大难不死,隐遁于邙山深处,潜心悟道三十年,在五十岁时得悟大道,走出深山开坛布道,人称灵虚上人,一时间信者如云,门徒多达数千,海内震动。
然其对青年时的遭遇始终难以忘怀,他认为自己的不幸来源于朝廷的昏庸,宣扬灭世论,号召信徒抵抗暴政推翻大明朝,这引起了朝廷的恐慌,派大兵前来剿灭。
几经战阵后山中的流民和道众终不是官军的对手,死的死降的降,灵虚上人只带了几个心腹逃了出来,朝廷仍不肯罢手,悬赏五千两白银缉拿他,又派锦衣卫的高手暗杀,都未能成功,反而激怒了他,灵虚上人仗着自己一身绝世武功,潜入州府,一夜之间摘了知府和总兵两颗人头,并杀了京里来的锦衣卫高手近二十人,自己却毫发未伤从容里去,至此彻底淡出了世人的视野,江湖上虽偶有其出没的传闻,但后经证实都是子虚乌有,大多数人都以为这位惊世骇俗的道人已经不在人世上了,没想到今天竟在宁王府相遇。
朱炯心说:“有这老道在,别说一个朱炯,就算十个也休想活命。”于是心一横,对老道一抱拳,“道长,晚辈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幸会!”
老道哈哈大笑,一挥拂尘对朱宸濠说道:“千岁,殿中这三个娃娃根骨极佳,都是练武的奇才,更兼文武双全,得此三人相助王爷何愁天下不定啊!老朽,先恭喜王爷了。”
宁王听了大喜,笑着对朱炯说道:“贤弟,两年前本王大事未定,无法许你高官厚禄,因此未敢强拉你入伙,而今本王兵强马壮,粮草充足,更有高人相助,为兄恳请你留下,你就不必再推辞了吧!”
朱炯一听愤然站起身来,说道:“王爷,当今海内安定,百姓百年未受兵祸,战火一起生灵涂炭,王爷你何必为一己私欲祸及天下苍生呢?”
宁王听罢面带怒色,他身后的胡清风突然开口说道:“朱公子此言差矣,上古有‘商汤灭桀,武王伐纣’,先圣明君皆是为解天下苍生之苦兴兵伐不义,战火灭后大地涅槃,开创了数百年的天平盛世。当今天子荒淫无道,杀忠良信奸佞,设豹房奸淫妇女,浪战无度劳民伤财,弄的天怒人怨,近年来西南大旱,北地山崩地陷,都是上天的警示。此时王爷举义军讨伐暴君,顺天理和民意,吾等能辅佐在左右乃是人生一大幸事,也不枉一生所学,切不可为抱残守缺,遗恨终生啊!”
朱炯看了胡清风一眼,感觉此人出口成章着实不简单,但他心思已决,于是正言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王爷,两年我不愿意,如今我还是那话,告辞了!”
“哪里走!”郑钧(郑公子)跳将出来挡住了朱炯的去路,“想走没那么容易吧!”
朱炯瞅都没瞅他一眼,直接对朱宸濠喊道:“王爷,你曾对我说过王府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为何今日百般阻拦于我,难道要说话不算吗?”
朱宸濠说:“我是说过这话,但是今天事关机密,只好委屈贤弟一下了。”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朱炯、郑钧、胡清风三人各自将手按在了兵刃把上,怒目而视,随时有可能血溅当场,唯独灵虚上人作壁上观,但朱炯知道,他才是最大的威胁,所以加了十二分的小心。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外突然传了来一阵敲门声,“王爷!”一个朱炯十分熟悉的声音喊道。
“进来!”
“是。”门一推进来个黑大个,肩膀上包着厚厚的纱布,朱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他在浔阳楼教训的那个流氓嘛!
朱宸濠问道:“黑塔,事办得怎么了?”
黑大汉忙作揖说道:“回禀王爷,人已经安顿好了。”
“恩”朱宸濠转过头来又问朱炯,“贤弟可认得此人?”
朱炯点点头,朱宸濠接着说道:“此人乃是本王的贴身护卫刘黑塔,近日本王差他去九江府办事,结果回来的时候肩膀竟折了,本王逼问他说出了前后原由,原来是酒后无状调戏妇女,被人打的。我当即骂他活该,又赏了他一顿鞭子!后来一打听,敢情是贤弟你出手教训的他,于是本王差他去请你,结果没寻到你,他只好把你救得那两位朋友接了来,如今二人已被本王安排住进了别院,想不日就能与你相见了。”
“你……”朱炯一看对方掌握了人质,只得投鼠忌器,长叹了一口气,心说:“老伯,你可坑苦了我了!”然后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低头不语。
朱宸濠见这招果然奏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说:“今天夜已深,贤弟暂且在府上住下,清风,安排上好的客房!”
“是!”说着胡清风退出了大殿,朱宸濠知道以朱炯的为人,有那爷孙二人为质,他绝不会跑,所以放心的带着灵虚上人和郑钧离去了,只留下刘黑塔招呼朱炯。
刘黑塔不知是受了宁王的旨意还是被朱炯打服气了,对朱炯是毕恭毕敬,拖着一只废肩膀另一只手提着灯笼给他带路,一直把朱炯引到了王府的内院。
在一处别院门前,刘黑塔停下了脚步:“朱大侠,到了!”
朱炯抬头一看,心中不由得一动,这套别院规模虽然不大,但是亭台楼阁的设计别具一格、小桥流水,假山竹林布局合理,简约却不失精致,绝对出自风水大家之手。
朱炯不由得问刘黑塔道:“这别院是何人设计?”
刘黑塔面带自豪的说:“本院是长史胡大人亲手设计督建的,别看地方不大,几十个匠人却足足用了一年的时间才完成,一直作为王爷书房所用,没想到朱大侠一来,王爷立即割爱腾出书房送于你居住,可见王爷对您非常重视,让吾等好生羡慕啊。”
朱炯略微一点头,推开了卧房的大门,屋内摆设清新雅致,卓明寂静,一对红烛烧得正旺,紫檀木床上铺着厚厚的蚕丝被,香炉中燃着极品藏香,提鼻子一闻香气经久不散,更为贴心的是多加了一张书桌,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不用说也都是上品中的上品,可见宁王过着多么奢华享乐的生活。
不多时两个侍女打来了热水,然后就要替朱炯宽衣解带,朱炯虽然家世显赫,但父亲为官清廉,他自幼受严格的家教约束,可受不了别人这么服侍,于是厉声赶走了两个侍女,胡乱浆洗了一下就躺倒了床上。
此刻朱炯的心里乱极了,怎么办?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朱炯面前,要么是昧着良心帮助宁王造反,要么昧着良心不顾那祖孙二人的性命独保名节,朱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抉择之中。
接下来的三天,朱宸濠和灵虚上人都没有露面,倒是郑钧和胡清风分别来过几次,朱炯发现郑钧此人城府极深,言谈举止异于常人,朱炯和他促膝长谈,两人各怀心思互相套话,却都毫无建树。
而那个长史胡清风更让朱炯摸不透,他面容虽毁,但举止潇洒谈吐不凡,朱炯在他面前非但没有半分优越感,反而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对他加了十二分的戒备,可胡清风对他则不同,始终不谈公事,只谈风月诗词,言行极为真诚让朱炯都不好意思不和他交流。
但到第四天王府里开始喧闹了起来,朱炯问杂役后方知今夜王府内要大排筵宴,王爷请各路英雄共商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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