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炯虽不知符咒威力究竟如何,但目测肯定很疼,这一点妖婴的暴怒就是最好的证明。
朱炯一边跑一边回头,半路迎面碰到了前去探路的灵虚上人,老道见众人无恙,脸色稍稍缓解,大吼了一声:“随我来。”
山洞中的地面坑洼不平,一脚深一脚浅好像故意为难他们一样,不久他们碰到了岔路,灵虚上人指着左边的一条说道:“这条通向外面的石桥,另一条也通着条石桥,不过那条石桥已经断了。”
“跟上,别拉下了!”朱炯走进左侧石洞的时候,胡清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朱炯紧跑了一阵眼前渐渐出现了亮光,同时感受到了久违的酷热,他们终于走出了石岛地下回到了岩浆溶洞之中,一条宽处仅有两尺窄处只能容下一只脚的石径天桥横跨整个岩浆池。
此刻也顾不得脚下炙热的岩浆和熏人的热浪了,胆子再小的人也在石径天桥上狂奔了起来,朱炯失了条手臂跑起来非常不稳,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一侧歪斜。
突然间朱炯看到胡清风竟出现在了临近的另一条天桥上,一开始朱炯以为自己眼睛花了,但是片刻之后朱炯就明白胡清风想干什么了,他为了保护众人安全撤退竟然选择一个人去引开妖婴,难怪这半天没有听到妖婴的动静了。
胡清风这个人沉默寡言,但为人正义感很强,刚才场面混乱竟
没人注意到他的举动,现在看到已然晚了,他们中间隔着十几丈的熔岩,除非会飞不然什么样的轻功也跳不过来。
朱炯整个人都傻了,一个急停呆立在石径天桥上,后面的人发现了他的异状,寻着他的目光看去自然也看到了胡清风。所有人都惊诧的张大了嘴,沈七妹更是急的哭了出来。
灵虚上人表情凝固的盯着还在狂奔的胡清风,此刻他心中犹如刀绞一般,是他告诉众人另一条石径天桥是断桥的,胡清风也是听到他的话才起了引开妖婴的念头,换句话说是自己间接害死了他。
众人还在呆呆发愣的时候,胡清风所在的那条石径天桥的通道口发出一声巨响,无数细碎的石块被击上了天,原来妖婴终于冲破了所有的禁锢冲了出来。
再看妖婴身子似乎又长大了一圈,身上挂满了缠着符咒的链条,有几条已经深深勒进了他的身体里,不知胡清风对他做过什么,妖婴见到胡清风的身影异常的愤怒,片刻不停的追了上去。
胡清风也不回头,一直跑啊跑,终于开到了石径天桥的断裂处,再也没路了。他猛地转回头,对着众人笑了笑,笑得很自然,没有一丝恐惧。
妖婴几乎在同时追到了跟前,没二话直接朝胡清风扑了过去,胡清风见妖婴的手臂伸到了眼前,从容的向后倒去在众人的惊呼中坠入了翻滚的岩浆中,
身子瞬间被炙热的熔岩吞没不见了。
妖婴视线被胡清风挡住压根没看到石径天桥到这儿断了,他一把没抓住胡清风再想停下已经刹不住脚了,也跟着跌进了岩浆池中。
众人还没从胡清风悲壮牺牲的一幕中清醒过来,一个个看着旁边空空如野的断桥发呆,谁都没想到落入岩浆池的妖婴居然还未死,在岩浆中挣扎了一阵竟一跃而起冲着他们所站的石径天桥跳了过来,左手一下子扣住了石径天桥的桥面,另一只手则贪婪的伸向了负责殿后的王参将。
王参将见状立刻做出反应,接连倒退了几步,可还是晚了半拍被妖婴抓住了双腿。
被岩浆烫成活鬼的妖婴到处是伤,他见王参将被自己抓住顺势就想把他扯过来送到嘴里,没曾想王参将刚烈无比,见自己逃不掉了,大喊了一声:“快跑!”,然后挥起大刀一刀把脚下的石桥砍断,自己连同妖婴一齐跌进了岩浆中。这次妖婴再没了生机,因为王参将死死地抱住他的手臂,“二人”纠缠着化成了焦炭。
从胡清风掉入岩浆到王参将和妖婴同归于尽仅仅发生在一瞬间,众人还没来得及为胡清风的死难过,又折了王参将,一系列的打击太大了,沈七妹“嗷”了一声便晕了过去,多亏郑钧眼疾手快拉住了她,不然沈七妹将是第三个掉进岩浆池烧死的人。
灵虚上人盯着翻
滚的岩浆呆立了半晌,只说了一个字:“走。”说完老道转身便走,那一刻朱炯看到老道的眼角泛起了晶莹的泪光。
离开石径天桥继续又走了半个时辰,沈七妹才苏醒了过来,刚从郑钧的肩头上下来又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老道长叹了一声:“嗨!哭吧孩子,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朱炯、郑钧两斗败的公鸡一样颓然坐到了地上,眼中竟是迷茫之象,自从吴洞主死之后朱炯曾暗暗发誓要保护好剩下的人,结果危急关头还是让胡清风做出了牺牲,懊恼、悔恨、悲痛击垮了朱炯所有的骄傲和锐气,现在哪怕来一条疯狗咬死他,他都不会还手。
郑钧呆了半天突然叹了口气:“哎,还以为下一个死的会是我,胡兄弟却抢在我前面了,不够意思啊!”过了一会见没人搭理他,又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我是为了谋官位混试图才跑到王府淌这趟混水,朱兄你是被胁迫来的,胡兄弟呢?他又不爱财又不图权,为人又好,是个谦谦君子,何苦待在朱宸濠这样的乱臣贼子身边,到最后妄送了性命!”
这时朱炯说了句话,把所有人都惊动了:“胡老弟是明阳先生(王守仁)的高徒。”
此言一出连灵虚上人都瞪大了眼睛,沈七妹更是不信,摇头道:“这不可能,王爷和王守仁是死对头,怎会容他的弟
子待在自己的身边,你以为王府的探子都是吃白饭的么?”
朱炯缓了缓神才接着说道:“胡老弟自幼追随明阳先生,深得他的真传,近些年来朱宸濠谋反之迹越发明显,明阳先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苦于朝廷昏庸无法提早制止,为了获悉朱宸濠的谋反动向为师父排忧解难,胡老弟自毁容貌主动打进了王府内部,凭借自己的能力做上了长史之位,朱宸濠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告知了明阳先生,所以朱宸濠不反还好,一旦起兵谋反必死无疑。”
原来早在朱炯刚进王府的时候,胡清风便借着赏落日饮酒之机,通过言语隐晦告诉了朱炯自己的身份。
朱炯何等聪明,“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两句哲理分明就是王守仁的调调,由此他猜出胡清风一定和王守仁有密切的关系,和宁王的对头关系密切,那就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后来朱炯找机会和胡清风密谈了一次,才知道了内情。
出发寻着蚩尤冢之前,胡清风已经飞鸽传书通知了王守仁叫他提防朱宸濠的举动,由于一路上都有王府的人在旁,朱
炯一直替胡清风保守着这个秘密,如今他人都不在了,朱炯才把真相说了出来。
灵虚上人听罢捋了捋长髯,叹道:“能教导出如此才德兼备的徒弟,我不及也!有机会真想会会这个明阳先生!朱宸濠啊,朱宸濠,遇上这样的对手算你倒霉。郑小子!”
“啊?”
“蚩尤转世妖婴烧成了灰烬,蚩尤鼓自然也没了,献宝升官是办不到了,不过你要是把清风的情报告诉宁王也能立个大功!”
郑钧打了个哈哈:“道爷,你别拿我寻开心了。明知道死路一条还去送死,我傻啊!如果有命回去,我立刻去投明阳先生!剿了武廷这帮王八蛋。”
老道冷笑了一声:“希望你言而有信。”
朱炯一路上经历了太多的生死,感觉自己似乎已经麻木了,不过胡清风和王参将的死却让他又感受了一次彻骨的心疼,没办法,谁让死的那个不是自己呢。
这次谈话之后足足三个时辰,没有人再说一句话,按说一番搏命之后身体应该非常疲惫,可朱炯他们就像中了魔障一样,虽然很累很想睡,但每个人都圆瞪着二目死活睡不着。
最后灵虚上人点着了一根火把,也没打什么招呼,他们几个都跟着老道离开了这个恐怖的地穴。
接下来他们一连走了两天,终于再次看到了天光,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无比巨大的洞口,离远处看
洞外参天的巨树看上去就像小草一样。
谁都没有死里逃生喜悦,还那么僵硬机械的走着,对周围景物的变化没有任何反应,突然跟在老道身边的明儿,拉住了他的手晃了晃,然后小声的说:“师父,你看,崖壁上好像站着个人。”
众人一直埋头而行,许久许久未有人开口说话了,明儿沙哑的嗓音一响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朱炯抬眼观瞧,在山洞一边高可入云的崖壁上密布着无数大小不等的坑洞,大多都被藤蔓所遮挡,只有一小部分露在外面,其中一个中等大小的洞口竟真站着一个人。
离得太远看不太清,朱炯只感觉这人身材匀称,穿的衣服脏兮兮的,看模样轮廓是个中年人。
众人大为震惊,在蚩尤冢的出口遇到了凡人,这比遇到妖怪还稀奇。
郑钧警惕的说道:“这家伙是谁?妖怪吗?”
沈七妹想了想,突然神经质的跳了起来:“他不会才是蚩尤的本尊吧!”
郑钧说:“怎么可能,你看他还穿着衣服呢,蚩尤死了多少年了,就算穿一身银甲也该烂了吧。”
沈七妹不高兴了起来:“幽冥之事怎么说得清,我总感觉蚩尤没那么容易烟消云散,那个妖婴说不定是蚩尤鼓变的,真正的蚩尤躲在幕后,正好好借此脱身呢!”
让沈七妹这么一说,郑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呸呸呸,你
说点吉利的行不行!我看这家伙也没恶意,咱们还是别找麻烦了,跑路要紧!”
这时盯着崖壁上的那人看了许久的灵虚上人突然咦了一声:“咦,难道是他!”
郑钧问:“谁啊?”
灵虚上人说道:“你们看他的腰间,有没有什么眼熟的东西?”
四个年轻人没有他的眼力,看了半天,朱炯才惊呼道:“金牌,两枚金牌,这人是老宁王,朱……朱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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