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北堂厉昂从早上到中午问了不下上万遍,周严英终于开口,给出答案:“因为你犯了错。她是你的玩具,她没有照顾好你,所以,应该受到惩罚。”字字铿锵,不容人辩驳。
“不,妈妈,你罚我吧,罚我吧。你说过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小木是我杀的,兰姨是我伤的,不是姐姐,你吊我吧,放了姐姐。”大义凛然,他不能让别人为他的错误买单。
周严英微微侧头看了眼,为慕容妍汐着急愤怒的儿子。心头的凄凉更重了几分,盛夏炎炎,她却十分心寒。
“厉昂,你要记住,你的身份尊贵,你是大少爷,你犯了错,要别人来担,知道吗?”厉声警告,如果不是顾及北堂厉昂的感受,她早就杀了慕容妍汐。
突然发现,她以前的教育出了错,他的儿子太单纯太善良了。这样的个性不适合这个尔虞我诈,处处充斥着算计和阴谋的社会。
她要让他在疼痛中学会残忍。
总一天她会老,会死,不能陪着他,照顾他一辈子。他必须学会残忍,学会坚强,不能心软。
有一种用怪物的目光望着周严英,仿佛不解于她的自相矛盾:“妈妈,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你说……”
“好了,你现在是越来越大胆了,我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是吗?”板起脸来,结束儿子的置疑。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会明白的。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姐姐陪我玩儿,你放了姐姐,放了姐姐!”一向疼爱自己,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母亲突然变得这么严厉,北堂厉昂不能适应又十分委曲和焦急,所幸耍起赖来。
决心要给儿子一个教训的周严英,不为所动,厉声道:“你多为她求一句情,她就得多吊一个小时。”直接下达命令,毫无转圜的余地。
“妈妈……”北堂厉昂本能想抗议,却在周严英犀利的目光下噤了声。虽然他不懂母亲为什么说一套做一套,可是,他知道母亲向来说一不二,他不能害姐姐,不能害姐姐。
北堂厉昂竟然乖乖听话不再吵闹,只是瞪大眼睛焦急看着慕容妍汐。她心头的炽火烧得更旺了,她果然是狐狸精,连智商不足的孩子都可以引诱,看来,她不能留!
盛夏烈日如火烤着她娇嫩的皮肤,阵阵**辣的痛,钻心噬骨。吊了半天,手麻了,头晕了,口渴得厉害,唇上已泛起干裂的白泡。
“水……水……”细如蚊蚋的声音,没人听得到,她也不敢指望有人给她水喝。这样的折磨要到何时才结束,她不知道,也许结束的时候就是她被死神拖走之际。
浑浑噩噩,不知时光流逝。晕了又醒,醒了又晕,如此反复,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凶残的烈日变成温柔的夕阳,她身上被暴晒过的地方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扯裂般的痛漫延开来,惊飞了凝重的黑暗。
“姐姐,姐姐,你怎么样了?”北堂厉昂气喘吁吁跑来,慕容妍汐仿佛看到了天使,从咽喉深处咕噜噜吐着泡泡:“水……水……”一开口唇上干裂的地方又渗出血来。
“快,拿水来,快。”冲一旁的保镖吼道,可是,保镖宛如石像,一动不动,听从周严英的命令。
见保镖不听话,北堂厉昂气急败坏,抽出他们身上的警棍狠命打着。
不闪不避,任那疯狂的警棍落在身上,就是不敢违抗周严英的命令。带北堂厉昂下楼看慕容妍汐一眼,不能让他救她。
“大少爷,就算你打死我们,我们也不敢给你水。你去求求夫人吧。”一名保镖额头已经被打破,蜿蜒下狰狞的血蛇,却仍不敢还手,不敢阻止。
慕容妍汐拼尽全力抬起头:“大……少爷……别为……难……他们……我没……事……”说完又昏了过去。
丢下警棍冲上前,抱住慕容妍汐放声大哭:“姐姐,姐姐,你不能死,不能死。我这就去求妈妈,你撑着,不能死……呜呜……”
匆匆放开慕容妍汐,一口气跑到八角亭里。“扑通”一下跪在周严英跟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妈妈,我错了,求求你,放了姐姐,放了姐姐吧,她快死了。呜呜……”
漫天五彩晚霞犹自绚丽着缤纷,不让任何事染上忧愁。霞光遮住了周严英冷肃的脸,朦朦胧胧,捉摸不清。
“妈妈,你放了姐姐吧,她真快死了,妈妈……”一遍遍哀求着,高大的身躯与脸上泪痕形成讽刺的反差。看上去十分懦弱无能,可在周严英眼里,这是北堂厉昂最勇敢的一次。
不再畏畏缩缩,不再嚣张自大,而是放低姿态苦苦哀求。
这是她要的结果,心却渐渐往下沉。才多少日子啊,她的儿子,她捧在掌心里的儿子,就懂得为女人哀求她了。
情之一字果然力量强大,可以让一个痴儿瞬间长大。
弯下腰,摸了摸北堂厉昂的脸:“知道错了?错在哪里了?”声音轻柔了许多,不再严厉,咄咄逼人。
北堂厉昂吸了吸鼻子,如实回答:“我不知道错在哪里了,可是,妈妈说我错了就是错了,没错也错。”一番绕口令般的话说得周严英眉头紧蹙。
“你现在是不是特恨妈妈?”说到“恨”这个字时,她竟有些惊惶。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恨她,怪她,唯独他不可以。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她所有的成就都是空的,虚的,她唯一拥有的也只有他了。
缩了缩脖子,周严英抚着他脸的手,缓缓落下,悲戚抓住一指冰冷。
北堂厉昂的反应如锥重重砸在心尖上,痛不可抑。
“我不恨妈妈,妈妈做什么都是为了厉昂好。”机械式的背出一串文字,空洞得没有往昔的感情,只剩下惧怕。
这是她让兰姨教他的话,要他牢住。可现在听到为什么如此刺耳?对了,他的表情不对,他怕她,怕她一高兴不肯放了慕容妍汐。
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那个贱人!
快速收起所有失落和悲伤,拢了拢头发,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凝:“天黑了,你饿了,来,陪妈妈去吃饭。”
“可是,姐姐……”此时此刻北堂厉昂所呈现出的妥协姿态令她心如刀绞,知子莫若母。从小到大,北堂厉昂的脾气并不好。
凡是他要的东西没有得到,肯定会大哭大闹,不得到不罢休。他肯定不懂什么叫妥协,什么叫让步,什么叫委曲求全。
然,现在为了慕容妍汐他都会了。他变得好聪明,好聪明,为什么她的心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更空了。
像生生被人挖走一块,空得发麻,痛不可抑。
如同往常般去抓儿子的手,他却一缩,让她抓到一缕凉风,寒到骨子里。“是不是和妈妈吃了饭,你就放了姐姐?”小心翼翼问着,唯恐一个不慎激怒了她。
太多酸楚如潮拍击着心岸,已经不知多少年未曾出现的泪意在眼眶打转。周严英扬起淡淡的笑:“厉昂,你记住了,只要你喜欢的,妈妈都会给。这世上没人会比妈妈更爱你,更疼你,对你付出更多。走,我们吃饭去,吃完了就放了她。”
“耶,妈妈万岁,妈妈最好了。”从低谷一下子冲上云宵,搂住周严英狠狠亲了一口。兴奋得手舞足蹈,跑到面前,一个劲催促周严英快一点,再快一点。
望着前眼的北堂厉昂,周严英突然觉得好陌生,这就是她含辛茹苦养育了三十年的儿子吗?如果有一天自己和慕容妍汐的处境对换,他也会这般关心她吗?
若在以前她不会有这样的疑问,现在她却不敢去猜想答案。
满满一桌子的菜,北堂厉昂一口没动,快速扒着碗里的饭,没几下吃个底朝天。嘴边沾了许多米粒,将空碗朝向周严英:“妈妈,我吃完了,现在能不能放了姐姐?”
“去吧。”没有抬眼,优雅勺起汤,浅浅尝了一口。
仿佛获得了特赦,北堂厉昂顾不得许多,跑得飞快,一路跌跌撞撞,与佣人撞到一块,在花园绊了一跤。
可他的脚步未停,爬起来再跑,直到在保镖的帮助下解下树上的慕容妍汐。
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天来的变化,周严英百感交集,心痛如绞。从未有过的恐惧漫过心头,她已经失去了丈夫,绝不能再失去儿子!
被北堂厉昂救下的慕容妍汐已经奄奄一息,中暑,高烧不退,整整一夜,北堂厉昂守着她,寸步不离。
终于在第二天傍晚慕容妍汐幽幽醒来,发现北堂厉昂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就连睡着了也不松开。他睡着的侧脸十分柔和,宛如孩童般纯真无邪。
虽一直被病毒控制着迷迷糊糊,可慕容妍汐知道北堂厉昂又救了她一次,也知道周严英对她的恨意更深了。
她仿佛听明白她的自言自语,周严英一定是认为她抢走了她的儿子。
“大少爷……”一向睡得很沉的北堂厉昂立马惊醒,惺忪睡神迸出喜悦的光:“姐姐,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阴霾沉沉。
“对不起。”面对他的关心,他的保护,他的照顾,她无以为报,却还必须利用他。对北堂厉昂充满了浓浓的愧疚和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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