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怀疑（二）

“你们在干什么？！”就在礼全用手肘抵着我，让我根本无从争辩时，梁妈的声音响起来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就不能让人省省心？！”梁妈气得直跺脚。

“娘…”礼全看着满脸焦急的梁妈，立刻就放开了我。

“来人！”梁妈瞪了礼全一眼，朝着殿外的小厮吩咐道：“为王妃备膳。”只听殿外应了一声，梁妈便走到我跟前，拉着我问：“有没有伤着？”

我被这突然的温情击败了，倒在梁妈怀里呜呜地哭起来，刚刚被误解被粗鲁对待的委屈都在此刻爆发了。

“怎么了？”王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哭了，全儿怎么也苦着脸？”

“哎！孩子就是孩子，不知怎么的，就这一会儿工夫就打起来了！”梁妈叹气道，“这全儿居然也动手打人，真让人不省心！”说着便瞪了礼全一眼。

“全儿打了青儿？”王妃懒懒地坐下，语气中带着一些不敢相信。

“也不算打，就是推我，推我几次了！我还以为像他这种总是看书的人应该是手无缚鸡之力，谁知道怎么这么粗鲁！”见有人为我撑腰，我擦干眼泪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

“能让全儿动手恐怕你这丫头也不算是省油的灯。”王妃有气无力地说，然后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世子，突然她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往世子座椅奔去，“这是什么？！”她指着世子爷臂搁处的信封，情绪激动，“蜀王世子亲启，钰儿的笔迹？！”她双手颤抖地拿起信封看，然后质问世子：“这是钰儿写的？”

“母妃…”世子立刻起身，看着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却又再次情绪激动的王妃，欲言又止。

“钰儿的信？”大夫人也坐不住了，“钰儿怎么没有给我带信来？钰儿他怎么样？钰儿的信上说了什么？”大夫人走过来对着世子一连串地发问，毕竟是一个久不见孩子的母亲。

“钰哥说，父王的事他听说应该不会是重罪，但是——”世子低下头，皱着眉，拉长声音没有再说。

“但是什么？”王妃扶住世子的肩，不放心地追问道：“别吞吞吐吐了，但是什么？”

“钰哥说王府内有二心的人，要小心提防。”世子低声回答道。

“二心的人！？”王妃、大夫人、梁妈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叫道。

“二心的人？二心的人？提防？”大夫人一脸茫然失措连连退了两步，口中碎碎念道。

“那大公子说谁是二心的人了没？还说了什么？”梁妈摇了摇头，皱着眉问。

“只说这么多，便没再说什么。”世子如实回答道，一时间大家都有些茫然地杵在原地。

“所以说，你们怀疑我？”我思前想后，觉得礼全看完信后的重重迹象表明，他们应该是将怀疑的矛头对准了我，“我是二心的人？”

“哈哈哈~”梁妈忍不住笑了，“你们就因为这个打起来了？我看啊，你们呀，还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啊！青儿就算是有二心，她才八岁，能影响谁？”

“可是她太不一样了！一个烧火丫鬟居然能准确答出《九章算术》里的题目！”礼全斜眼看着我一脸不满，“世子爷第一次教我时我学了好久，她跟着来念书这几个月根本就只学了些四书五经，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我是没有学过什么《九章算术》，我也不知道原来《九章算术》这么简单，我还以为是什么古代奇书，原来这些根本都只是小学题目！”看着一屋子的人带着好奇又惊讶的眼神，我不满地说。

“小学？”礼全反问道，“你总是说些谁也理解不了的语言，做些匪夷所思的事。还有你非要给你自己取的名字，一切都太不可思议！”

“蓝荷花！你们都说我是蓝荷花，太奇怪了，不是白的不是粉的，是蓝色的荷花！”我气鼓鼓地冲礼全吼道：“你见过蓝色的荷花吗？母妃要认我作义女，要我改姓李，我怎么就不能叫李空青了？”

“空青？空青？”礼全鼻子里蹦出一个“哼”音，“烧火丫鬟叫了多少年的蓝荷花？现在要叫空青了？”

“烧火丫鬟又怎么了？空青又怎么了？空青是一种古老的玉石，同时也能入药，你满意了吗？”我生气地大叫道。

“你的变化太大了，还是以前你一直在装疯卖傻？”礼全仍旧不理会我的愤怒，继续质问道。

“好了好了。”王妃挥了挥手，“难道还要我们看着这几个孩子吵架不成。”她转过身，往饭厅方向走去，“既然钰儿说王爷无大碍，大概就没什么大事吧，我们不过是被禁足了，但吃穿用度不减，也别瞎担心了。青儿无论如何才八岁，要真是个二心的人，我也认了。”

“虽然青儿最近几个月来行为怪异，但是终究才八岁，我是看着她如何来到王府，如何来到王妃身边的，虽有些荒诞，但…”梁妈看着礼全仍然是一脸疑惑，摇着头又看看我，“只有八岁，如果真有二心的人也应该找个稳妥的人才对。”梁妈自顾自地说道。

“大夫人？”当所有人都因为听说王爷应该无碍便朝着饭厅去时，梁妈却回头面带惊讶地低声呼道。

我们全部回头却只见大夫人已经神情呆滞，泪流满面，嘴里一直重复着“二心的人…二心的人…”。见大夫人失魂落魄至此，我不由为之一震，那是她发自心底的伤心。

“哼！”礼全故意不满地朝我冷哼，也许他认定了我便是那“二心的人”的耳目，伤了这么多人的心。

“大夫人，你别急！”梁妈赶紧过去搀着大夫人，“这不又看到希望了吗？都会过去的！”梁妈也抬手抹泪。

大夫人默默地跟着梁妈往饭厅走去，也不说话只是哭。世子爷也一言不发，只剩下礼全像监视犯人一般狠狠瞪着我，我也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一顿晚宴吃得小心翼翼各怀心事，生怕谁说了什么又触动了王妃和大夫人。

“大家也别再闷闷不乐了。”王妃脸上浮出一丝笑容，说：“知道王爷并无大碍我已放心了，至少不比刚刚那样稀里糊涂地瞎担心了！”

“是！”梁妈立即应道，“你们几个小鬼头别跟个小大人儿似的，好像装了好多心事。一切都不由你们操心，你们还是只管念好你们的书！”

“嗯！”大夫人神色黯然地接过梁妈的话，“我也告诉过钰儿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念圣贤书的。”

看着梁妈和大夫人，我想起了我自己的父母，原来古今父母都相似，苦心至此，才有许多什么也不会做的人。我实在是不知道和我交换了灵魂的蓝荷花去到了现代，发现她存在的这个朝代跟本就不存在于历史里，发现她最擅长的烧火其实根本一无是处的时候将是怎样的场景，而我的父母要是发现了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天才女儿突然变得只字不识时又该受到怎样的打击。这一切真不敢想象！

“瞧瞧瞧！这孩子又来了！”梁妈语气焦急地拉了拉我，“好好的你哭什么呀！”

“还不是因为内疚！”礼全不屑的声音响起。

“全儿！你今天话太多了！”梁妈严厉地一字一句说道，礼全便再没发出声音。

“谁都别想什么二心的人了，哪里有什么二心的人，再说有他能图个啥？王位还是王府？哼！”王妃声音懒懒，“这些都是天生的，哪里求得来！”

所有人便不再说话，撤席后各自行礼便自行离去。我没有贴身照顾的丫鬟婆子，平日里都是跟着梁妈起居，梁妈是总管，自然从未亏待我。王妃说，等王爷凯旋归来便为我求个郡主封号，再配个独立院子，我却觉得如今这样自由自在挺好。

今天一天承受了太多突然又惊悚的信息，我只觉得太累，回到住处倒头便睡了。等待我的明天是什么，等待我的未来又是什么，我根本还来不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