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水苏

“勇毅镇国将军的两个女儿在王府外求见。”杜鹃上前对着正发呆的王妃小声说道。

“就那两个郡君？”王妃斜眼睨了睨杜鹃，“宣吧！”

“郡君？”我好奇地回过头问站在我身后的梁妈。

“未能袭王位的诸子都封镇国将军，镇国将军的女儿封郡君。”梁妈简短地回答道，“只是可惜投到了勇毅家。”梁妈并未多说，只是摇摇头。我也不再多问，王府上下人心惶惶，都生怕多说了一句话，谁都不想背那个“二心”的名声。

“紫苏、水苏给王妃请安，愿王妃身体安康，万事如意！”只见从门口走进一对穿着浅绿色罗裙的两姐妹，一个约摸十三四岁，一个看着也就**岁，两人打扮都极为素净，金玉之物的装饰更是周身也不见一个。

“哼！如今还如意什么呀！”王妃面无表情地看着正跪在殿内的两姐妹，“起来吧！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是，王妃。”两姐妹起身后，那个稍大的郡君往王妃跟前挪了挪，“王妃，母亲她实在也不好意思来给您请安，只能遣我们两姊妹过来。这都眼见快冬月了，家里实在是有些揭不开锅了。”说罢便低头呜呜地哭起来。

“哟！你可甭哭！”王妃正了正身，“还嫌我这儿不够晦气呀！”王妃气得拂袖。

“你就是空青？听说我们同龄。”那个小一些的倒是没有关心这正发生的一幕，走到我跟前直直地盯着我，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又说道：“你的发饰真漂亮，裙子也漂亮。”说罢便低下头轻轻叹息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我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也抬起头来打量她。只见她长着一双和世子一模一样的眼睛，水灵灵地正有些俏皮地眨着，标准的鹅蛋脸，白皙的肌肤上隐约有些小雀斑，有些毛糙的头发只简单地梳了个小辫，虽然周身也不见一个华贵的饰物，但真真是个美人胚子，我暗暗感叹。

“蜀地的族人都知道王妃收了个义女，与我同岁，取名叫空青。”她抬起头天真地笑了，“我是水苏。”

我也朝她笑了，点头示意她过来坐我旁边。她坐下看到案上的瓜果咬了咬下唇，我便立刻递给她。

“告诉你别哭了！哭哭哭！你要哭到什么时候？”王妃气愤的声音突然回响在原本还有些安静的大殿，我旁边的水苏也被吓了一跳，手中的苹果哐嘡一声掉在了地上。

“是…”只见紫苏停止了哭泣，聂聂地回答道。

“梁妈，你带她们这两个扫把星去支取些银子吧，赶紧给我打发走了！”王妃命令道，说罢便一脸嫌弃地别开了头不再看她们。

“谢王妃！”紫苏仍不忘给王妃行礼。水苏却蹦蹦跳跳走到紫苏跟前，然后回头对我甜甜一笑。

“真叫人扫兴！”大夫人看着两姊妹离开的背影幽幽地说道，“成天就只知道伸手问人要这个要那个！”随后又叹了口气，“十四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请安，真是白白带了她！”

“那个大的我也渐渐不待见了，去年我丢的那对玉镯和金钗，就是她来过之后就不在了的，真是想让人喜欢也没办法喜欢起来！”王妃口气里满是不屑与鄙视，“现在更好了，我们被禁足了，她倒跑来要钱了，要不是看在王爷面儿上，谁稀罕给谁给去！”

“哼！还说什么嫡庶有别，我看她自己生的儿子也不就那样！”大夫人冷哼道，“生出了这样一个不中用的败家子儿，哼，真是丢了皇家的脸面！”

他们的对话我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却不敢轻易开口问，虽然这几日除了礼全对我冷眼相向以外其他人都待我如常，但我自己却害怕了，这种形势我弄不清，自然不敢再胡来，其他的不说，只是不愿意伤害王妃，我得她精心照顾，总不至于让她的境遇更糟糕吧。

“青儿，你用过午膳便去逍遥苑念书去吧！”王妃对着发呆的我说，“我这儿有大夫人作伴，无需挂心。”

“是，母妃。”我从座位上起身，作揖告退。

我退出正殿，有些漫不经心地走回我和梁妈居住的小园子，心里突生悲凉，虽然大家表面上都还是没怎么变化，但，我仍然能感觉出所有人都对我多少有些戒备了。

“想什么呢？”梁妈跨进门，轻声问我，“想得这么出神，连饭也不要吃了？”

“我…”我不知如何回答，看着梁妈叹了口气，便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先吃饭吧！吃了再说。”梁妈也叹气，“你呀！我自然是知道你在想什么的，你还真当一回事了！你们都是孩子，孩子哪里能看明白什么事呢，哎，钰儿也是孩子啊！”

“嗯。”我听梁妈说完，只觉得心中石头放下，至少梁妈还是相信我的，“至少还有你相信我。”

“我当然信你，你父母怎么把你送进王府来的，而你又是怎么被送到王妃跟前去的，都是我一手经办，怀疑你也就是在怀疑我自己了。”梁妈笑着戳了戳我的脑门。

我笑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想了想然后问：“梁妈，王妃怎么不喜欢水苏她们？”

“大的那个紫苏从小便精得很，势力得紧。”梁妈回答，“她来几次王妃就丢几回东西，便更不待见了。小的那个又太憨了，什么都懵懵懂懂，只知道哭！”梁妈叹了叹气，“不过也不怪她们，连亲爹都不待见的，其他人自然也就看不起她们了。”

“亲爹为什么不待见她们？”我更迷惑了。

“这要是追究起来，那故事可就长啰！暂时啊，咱们就当作是她爹想要男娃而始终不能如愿吧！她们原本是姐妹仨的，有一个生下来一看是女娃就不要了，一天也没养，直接送了人！”梁妈摇摇头。

“不是可以纳妾什么的吗？这正妻生不了男娃，妾也生不了吗？”我迫不及待地问。

“烂妾倒是一大堆！可这要是命中无子呀，怎么着也是生不出来的。这个勇毅将军呀，现在除了那一处宅子还有些气派以外，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呀。什么都被他卖了，连岁禄中的粮食都被他偷偷地卖掉了！”梁妈像是在讲一个笑话，捂嘴哈哈笑起来，“你说好笑不，堂堂镇国将军，居然混到要变卖岁禄起来！他养的那些烂妾呀，一个个都跑了，只剩这个糟糠正妻领着两个女儿还守着他的空宅子！”

“那他呢？”我问。

“他？”梁妈白了我一眼，“他还不知道在哪个鬼地方花天酒地呢，有一文钱也是不回家的。”

“难怪她们穿得很是简朴。”我点头自言自语道。

“简朴还是王妃赏的衣料子呢！要是没有这些衣料子，她们恐怕早就连粗布衣服也穿不上了！”梁妈叹气，“王妃嘴上是嫌恶的，实则暗地里帮了不少忙！这还不是看在王爷的份上，老王妃一共也就三个嫡出孩子，郡主又远嫁，总不能太失了王爷的面子。”

“可这又太离谱了！”我愤愤不平，“她们两姊妹是无辜的。”

“那将军夫人还无辜呢！”梁妈呛声，“那个送人的女娃还无辜呢！无辜又怎么样，那是命啊！皇上听说了他的荒唐行径已经将他降为三等镇国将军了，也不见他悔改，可人家好歹是李姓王孙！他苦不着，只苦了这三娘母。你说这女人又有谁不苦呢？苦了又怎么样？谁看得见？谁又可以改变？”

“她自己不可以改变？”我反问。

“她能改变什么？”梁妈同样反问我道。

是啊，我连她都没见过，怎么能认定她就能改变什么，再说这个时代，这个环境，她，一个女人真正能改变的又有多少？但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人难道就真的只能守着清苦过完一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