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那还用问?那大胡姑娘天天眼睛长在你身上,你的眼睛又天天长在小胡姑娘身上……我若是胡医师,也头痛死了!”骆宾王向狄仁杰翻一个白眼道。
狄仁杰一怔,忙忙道:“当真?”
骆宾王哼哼一声,悠然自得地端起案上的酒杯,才要往嘴里送,却被狄仁杰一把夺过来一饮而尽。
“薛奴儿酿的酒,给你喝真白糟蹋了!”狄仁杰也是冷哼一声道,说完身形已经是急不可耐地掠了出去。
……
骆宾王说的不错,此时胡医师将胡芸与胡飞萤一并郑重叫过来,确实是有这方面的打探与警醒意思。
胡家大姑姑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斜靠在榻上,让自己的义女莲儿按摩着下肢的几处穴位。
看着自己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儿和侄女,再看看被人唤作胡家大姑姑的长姐,又扫一眼莲儿,胡之渔先是忍不住长叹一声:就这几人,便是胡家的所有人了!
金华胡家,可是江南第一名医世家。百年传承,养就一代大族。虽说这些年人丁不够兴旺,还是不容小视的大家。
但那又如何?
在强权面前,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虽说借助李沐的谛听,拥立昭正皇帝统一大唐后,胡家的事情也算是尘埃落定,整个家族也算得上“死后哀荣”……可是这一切,比及胡家全族上百口人命,一点虚无的名誉慰藉,却更加令人心灰意冷。
既然谛听的事、皇后武媚的事……都已经安抚下来,胡之渔蓦然觉得,已经到了该离开这漩涡的时候了……
“我们……下月就离京!”胡之渔看着众人缓缓道。
“离京?”
胡芸与胡飞萤都是一怔,胡飞萤笑道:“咱们离京去做什么?”
胡之渔面色一沉道:“自然是回家!萤儿连家都忘了么?在这里乐不思蜀了?!”
回家?
胡飞萤还没怎么样,胡芸的眼泪已是直流下来:回家,可是家就在那一夜,在她的心底成了一片地狱,是最最不想没谈及的事情。就像是一个才结疤的伤痕,一掀开,就是血肉琳琳!
“我爹……我娘都死了!胡家……还有么?”胡芸泪水连连恍恍惚惚地问道。
胡之渔也是眼圈一红,道:“胡说!胡家但有一个人在,就没有灭!如今天下太平,胡家也已经雪了冤屈。胡家还有旁支,如今……皇恩浩荡,正是重振胡家,恢复我胡家名誉的时候!”
说到“皇恩浩荡”四个字,胡之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先前胡家被灭,不就是皇家下的黑手?!
但是在孩子们跟前,胡之渔还是尽量放缓了语气,“先前只是草草安葬,如今咱们回去,定要你爹你娘……还有胡家老老少少,都体体面面去……”话没说完,胡之渔终究没忍住,已是老泪纵横。
“是啊……总要回家一趟!”榻上的大姑姑静静说道,莲儿忙忙点一点头,乖巧地说道:“咱们胡家,还是江南名医第一家!我一定要帮阿娘重振胡家!”
大姑姑微微一笑,摸一摸莲儿乌黑的头发。这小妮子人小心不小,就是太过刁钻,有时看着颇有点狠辣狡诈的意思……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
但这莲儿倒是一心将她自己当成胡家的女儿,人也灵透,自己试着教她一点医术,竟是学得灵透。只不过,心思总喜欢放在配毒解毒上……倒弄得自己不敢深教了……
“萤儿听爹爹的。”胡飞萤略一顿,看着胡之渔有些憔悴的老态,不由心里一痛顺从地说道。
爹爹不就是想重新风风光光地给胡家死去的亲人一个像样的葬礼么?不就是想重建胡家么……等到什么时候老父亲心中的伤好了,自己才能放心啊。
胡芸也含泪点一点头道:“一切听从伯父做主……”
说着,似乎又想起什么,微微低了头眼光有些闪烁不定,却掩饰着不想被胡之渔看到。
胡之渔看看胡飞萤,又看看胡芸,他要回江南,还有另外一个无法对这两个孩子说的原因,那就是掐掉她们各自心中的那一点萌动!
无论李沐,还是狄仁杰,胡之渔都不想自己的女儿和侄女和他们有所牵扯……他真的怕了!厌了!伴君如伴虎,哪里有一日的安宁心境?哪里能静下心来研习医术?更何况胡家家规,他不能进京为医的。
先前在益州答应了李沐,为皇后武媚举荐成为应诏御医,那是为胡家报仇逼不得已,同时益州也不是长安!
而今昭正皇帝已经一统大唐,皇后武媚因身孕已经固宠,胡家也已经得到相应的封赏……
是时候离开了!
胡之渔环顾一下众人,一字一句道:“这月你们收拾下行装,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下月初九,咱们就走!”
“你们走不了!”
胡之渔话音未落,就被一句淡淡却又冰冷的话接了过来,顿时屋内的人都是一惊!
李沐从门口缓缓走了进来,面色淡然地似乎不过是来串一个门。
“你说什么?”
胡之渔面色一沉,疑惑不定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这么久了,他对这李沐依然还是觉得总也看不透。
“为什么我们走不了?”胡飞萤惊讶地向李沐问道,“你要扣留我们?还是谛听——”
“不是我,也不是谛听!”李沐静静打断她的话,扫一眼大姑姑与胡之渔惊诧的脸色中的隐隐怒气,又道:“胡医师想的太天真了……”
什么?
胡之渔一愣,转而面色煞白,又继而似乎被怒火憋涨得通红:“你的意思是说……”
“不错,”李沐握一握左腕,看向窗外的木槿花,从容道:“你胡家参与了这么多,踏进来这么深……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到江南?”
“或者你不怕死,或者你们都不怕死……”见胡之渔想要说什么,李沐却直接替他点了出来。见胡之渔还有些懵懂,便又接着冷冷道:“你们不怕死,忍心连累你们江南的支脉旁系被一锅端么?!”
一锅端?
胡之渔颓然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这……真会到这一步么……”“会不会到这一步,胡医师心里最明白!在强权之下,区区几百条、几千条乃至上万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李沐说完冷冷一笑。这一笑,满屋子的人都感觉到一种砭人肌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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