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认命？

从胡家一开始奉旨给河东王配药治疗手疾时，早已经一脚踏进是非窝。此时想干干净净抽身离开，历经了血雨腥风的昭正皇帝，怎么可能轻易放他们离开？

胡之渔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已经怔了。那边榻上的大姑姑，面色也在同时愣怔不语。

胡之渔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的灰败不堪，似乎就在这一瞬间，整个人就又老了很多岁似的，显得苍老颓然，格外萎靡不振。

“胡医师不要这样，”李沐看着这位大名鼎鼎的江南神医，心里微微一叹，接着又道：“不是不能抽身退步，而是还没到时候！”

胡之渔听他这么说，有气无力摇摇头道：“老夫……认命了！你不用宽慰……”

“认命？”

李沐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什么是命？为什么又要认命？”说着，直视着胡之渔茫然的双眼，静静道：“谁给你定的命？老天？天命又是谁定？”

“我可以告诉你，天若有命，我敢灭天命！”

什么？！

这一听到李沐最后一句，屋内所有人顿时惊得浑身一颤。就连一脚踏进来的狄仁杰，也几乎闪一个跟头。

狄仁杰惊诧地看向李沐，又看看胡之渔等人脸上的神色，略一怔，便在原地顿住了脚步。他不是第一听李沐这种悖逆的荒唐大话了，可每一次听到，都有点神魂具惊的感觉。

有时候他甚至在心里怀疑，这位李兄，怕不是天上暴雷劈下来的妖孽吧？！

“所以我不是在宽慰胡医师，只不过有些话，还想跟胡医师说的更加透亮一些。”李沐说着，扫一眼刚进来的狄仁杰，示意他过来坐下。

而后又看看那边的胡芸，眼光掠过胡芸在胡飞萤脸上微微一顿，接着又道：“对付强权的威胁，就是要比它更强。”

“比它更强……怎么可能？”胡之渔喃喃道，“古往今来，什么可以与帝权抗衡？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翻来覆去涌上来的，不都是帝权？古来帝位之下，都还不是鲜血淋淋？世上没有吃素的老虎……比它更强的，除非是一个更强的帝权……总不至于……你要谋反？！”

说到最后，胡之渔似乎明白了什么，腾地立起身来，一下子撞歪了身前的几案，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这一响，众人又是一惊！

谋反？！他李沐真要谋反？要自己做皇帝？！

看着众人惊惧不安的眼光，李沐扫一眼狄仁杰，见他还算镇定。看来自己原来跟他谈的，他确实理解到心里去了。

李沐呵呵一笑，眼中寒光微闪，一时间屋内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许多，胡芸甚至都已经站不稳，扶着身边的花架不知不觉坐了下去……

“皇帝算什么东西？龙椅上的傀儡罢了！”

“我不会谋反，皇帝做的好好的，由他去坐就好了。”

“我想做的，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是一把随时可以屠龙的刀！”

李沐声音不大，语气很平静，却宛如一道飓风，在众人心中，吹起了滔天的巨浪。

胡之渔的身体微微晃了晃，又怔了良久，面色从青白不定中渐渐平定下来，只不过神色却更加寒凝肃冷。

一时间，满屋子一片死寂。

“那……什么才是……能……屠……龙……的刀……”胡之渔死死盯着李沐缓缓问道。

虽说先前与李沐也有过一定的深谈，却从没像今天这样直白。仿佛才刚认识这个少年，胡之渔的声音听起来异常陌生的干涩沙哑。

“爹爹——”

胡飞萤走过去扶住自己的父亲，星眸闪烁着点点亮光，瞥一眼李沐，轻声向自己的父亲道：“那还用说，就是能杀龙啊，龙要杀咱们，这把刀就能杀了它！”

她自幼长在尼寺，心思率真灵透自然，因此世间的纲常秩序，礼教规范，从也没有进过她的心底。

别人要杀自己，怎么也不能伸着脖子等死吧？在她心里，反而与李沐想的一样，管它是什么龙什么蛇，能手握利刃维护自己，总是一件好事。

但是胡飞萤这么想，其余所有人却都不会这么想。

天子啊……听到李沐不想谋反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却谁知接下来的话更是闻所未闻、惊心动魄！

“就是这个意思，”李沐眼光微微一亮，从胡飞萤身上扫过，直视着胡之渔一笑道，“我说的潦草，大约有些词不达意。胡医师尽可以想想，自己的命还是自己掌握的好。什么时候医师愿意跟我细谈，我随时可以奉陪。”

说到这里，李沐看着狄仁杰，呵呵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狄兄跟我来，有事要商量——”

说着，也不等狄仁杰回答，扣着狄仁杰肩膀的手微微一用力，将他半提着站起来就向屋外推去。余下的都是胡家的人，话已经说到，他们如何决定，还是等他们自己思量后再说吧……

……

才出了屋子，狄仁杰一把拍开自己肩膀上李沐的那只手，道：“急着叫我做什么？”

李沐一笑道：“你如今被卢泺举荐，是朝中的少年新贵，就连府邸也早就赐下了，虽说比不上我的穆国公府，你怎么就黏在我这里不走了？莫非，是嫌弃宅子小，想跟我换换？”

狄仁杰脸一黑，他却是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是这么进入仕途，而且还似乎太过一帆风顺。

在益州不过是秘书郎，虽说是从六品上，已经是破格任用了，但那到底是益州政权，只是偏安一隅。

可如今昭正皇帝统一大唐，泱泱帝国，自己竟在短短数日内，从秘书郎超擢为正六品上的太学博士！用少年新贵来概括，一点也不过分。

就是并州自己的家族，也是大为震动。甚至听闻家族原本打算为自己议定的亲事，竟也因水涨船高不了了之，眼下正疯狂托人物色世家大族的女子……想到这里，狄仁杰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头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身为狄家子弟，虽说个性飞扬跳脱，也不是死板读圣贤书的人。但是遇到这个“孝”字，竟是压力山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