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周强边说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刚要开口继续说下去,但是一阵强烈刺耳的咳嗽打断了谈话。莱恩抱着肚子弯着腰使劲地咳嗽,唾液四处横飞,脸色憋得通红。周强瞬间愣住,一个心跳间,他腾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一路小跑地跨到密封门前,接着在口袋里摸来摸去,掏出一个写着“6”的奇特六棱形铁块放进锁眼中并颤抖着双手拧动圆盘。
单向玻璃外一片骚乱,惊呼声、尖叫声隐约飘进了房间。莱恩突然停止了咳嗽,缓缓起身,脸颊也慢慢恢复正常,他对着背对自己试图开门逃跑的周强说,“嘿,你忘了拿包。”
周强停了下来,急忙回过头瞪着莱恩,又想过去,又不敢过去。
“我逗你玩的。”莱恩哈哈大笑,“骗你的。”
周强愣了好久才慢慢地往回走,他气的嘴都歪了,眼镜半挂在右耳上,鼻子喘着粗气,吹的胡子一抖一抖的。他扶了下眼镜,使劲的瞪着莱恩大声呵斥,“你说什么?”
“我说,我逗你玩的。”莱恩又咳嗽起来,“看,我装的,别太认真。”
周强朝莱恩大步走来,他握紧拳头、张开、再握紧,“你什么意思?”他再也没有之前的慈祥,破口大骂,“他妈的!你为什么这么做?”
“很抱歉。”莱恩微笑着对周强说,“这是机密。”
“去你妈的机密!”周强愤怒的咆哮,“去你妈的,听见了吗?!你他妈的就是个混蛋!”
“你想打我吗?”莱恩乐得肚子都疼了,他模仿着周强的语调说,“我逗你玩,并不是想看看你什么反应,而是想要知道这个病毒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可以通过什么传播。如果你感到不舒服,对此我很抱歉。因为越是严重的问题,就得调查的越清楚,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你……”周强眼睛瞪得又大又圆,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你……你……”
“告诉你的领导或者下属,你们可以做实验,但是作为交换,每一次都要告诉我一点秘密。”莱恩停止了嘲笑,“如果再跟我说机密,你们怎么对我,我就会怎么对你们。”
周强被莱恩堵得无话可说,他愤恨的拿起掉在地上的公文包转身离去,“你果然是只刺猬,妈的。”言语过后周强和他的公文包一起消失在大门外。
那天夜里,莱恩睡的很香,自从6号避难所的人把他带到这儿就从没有睡好过。这次他做了一个极为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跟凯茜结婚了,伴郎是杰克。他们身处在一座破烂的教堂中,发朽破旧的讲台后站着一名白发苍苍的牧师。莱恩拉着凯茜的手向前,牧师则开始捧着《圣经》宣读:“莱恩·斯图亚特、凯茜·布莱克,愿神赐福于你们。今天,教会在上帝面前聚集,在圣堂内为你们公行神圣隆重的婚礼。婚姻是蒙福的、是神圣的、是极宝贵的。所以不可轻忽草率,理当恭敬、虔诚、感恩地在上帝面前宣誓!下面由主礼牧师主持神圣的婚誓问答。”
莱恩与凯茜彼此相望,他发现凯茜身披洁白的婚纱,一头金发洒落至肩极为漂亮,犹如天使般的美丽,她淡蓝色的双眸彷佛广阔无际的大海包容着一切,她冲他点点头,露出浅浅的微笑。他转过头,牧师问道:“莱恩·斯图亚特,我代表教会在至高至圣至爱至洁的上帝面前问你:你愿真心诚意与凯茜·布莱克结为夫妇,遵行上帝在圣经中的诫命,与她一生一世敬虔度日,无论安乐困苦、丰富贫穷、或顺或逆、或康健或软弱,你都尊重她,帮助她,关怀她,一心爱她、终身忠诚地与她共建家庭,荣神益人!你愿意吗?”
莱恩想要回答,喉头却被堵住无法发出任何音节。
“荣神益人!你愿意吗?”牧师追问,此时坐在教堂中的亲戚、朋友一片哗然。莱恩感觉好似窒息,他艰难的呼吸,双手来回抓挠喉咙,但除了咳嗽以外,喉咙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的脖颈被自己抓的一道血痕,接着又是一道。后来他满脸通红的跌倒在地。凯茜傻了眼,她急忙蹲下,抱起莱恩,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膝头。于是莱恩睁开双眼,他感觉世界变成了红色,红色的教堂还有红色婚礼,除了在凯茜脸上流淌的眼泪。渐渐地,他的视线模糊,眩晕感再次来袭。就在此时,那种像是玻璃破碎的情景又出现在梦中,瞬间碎裂、片片剥离。
半梦半醒中,他从婚礼的现场来到了一条陌生的乡间马路上,身穿的礼服变成了便服。此刻烈日当头,四处树林环绕。他茫然的站在路上,看着道路两侧的树木,绿油油的森林一望无际,知了趴在树上没完没了的叫着,鸟儿快乐的在枝头嬉戏。莱恩盲目的沿着马路前行,忽然见他看到远处一辆车疾驰而来,那是他最心爱的保时捷。杰克开着车,跳动的音乐跟着引擎的轰鸣一同而来。
车子没有减速与莱恩擦肩而过,车速带来的狂风卷了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莱恩爬起来,右肘和双膝流淌着鲜血,视线盯着渐行渐远的保时捷,直到它消失在视野之中。忽然,乌云来了,遮挡住了太阳的光芒,鸟群受惊般的从枝头一跃而飞,蝉鸣骤然停止,四周彷佛一片死寂。渐渐地,空气变的寒冷,夜幕极为快速的降临于世。莱恩裹紧衣服,继续前进。突然他听见身后有人说话,猛然转身,看见前方有一团浓烟,好像是篝火。那儿有许多人围绕着篝火而坐,一个身穿灰袍的男人站在一旁念念有词。两名强壮的白种人反扣住一名亚洲籍男子的双臂,男子情绪低迷,低头落目似乎认罪伏法。
他突然打了个寒战,一种恐惧感莫名而来。他感觉周围存在着某样东西,就在四周。他可以听到凌乱的喘息声,可以听到从森林中向他包围而来的杂乱脚步。树丛中传来了沙沙的声音,那是微风拂过树叶,还是整片森林都被赋予了生命?莱恩无法思考,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他呆滞的望了过去,看见在树林中有着无数双燃烧的眼睛正盯着他。他吓傻了,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就像小时候因为犯错误而被母亲关在一个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似地。
我是一只雄狮,不是胆怯的老鼠,莱恩告诉自己,内心中不停的重复。但这些他平日默念的咒语在梦中变得毫无用途,心中的恐惧将他吞噬,黑暗带来的不安让他茫然无措。忽然,他看见那些燃烧着的眼睛开始动了,向他靠近;一双、两双、三双……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喔,不,天啊!树林中走出了无穷无数的人,那些人的身体全部腐烂,肉蛆在它们身上蠕动。莱恩似乎听见了蛆虫啃噬腐肉的声音,还有肉骨的撕裂声。它们从黑暗中走出来,从丛林中出现,它们还再走,越走越近。喔!我的天哪,那是叶家富、这个是赵广海、还有奔驰司机李国栋、张游……
天!天啊!
莱恩尖叫着逃跑,双脚却寸步不移。那些死人发出了让他无法形容的低吼,吼声一个接着一个。它们越来越近,就在苍白而腐烂的双手要抓住他的时候,“咔嚓”一声,周围再次如同玻璃破碎一般,片片剥落,紧随而来的就是那种掉落到无底深渊的感觉,这让莱恩的意识变得模糊、模糊,周围好像在旋转。听,那是排风口的声音,扇叶卷动空气的风声,好像还有一只老鼠。
他“噔”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心脏怦怦跳个不停。身上的汗水渗透了衣服和被褥,一种混乱的解脱感在心中来回翻腾。莱恩坐在床上缓了许久才得以让心脏恢复了正常,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伴着黑暗慢慢的从床上下来,走进厕所。换气扇噼里啪啦的响着,他关掉它,打开灯,返回房间悄悄拿起椅子重新走入厕所,他站在椅子上用手扒着通风口的挡风板,用尽了全力可怎么也拽不下来。后来他注意到挡风板四角都有用螺丝牢固的钉在上面,于是莱恩用手按住螺丝试图旋转,但这一切都失败了。
他沮丧的打开浴室喷头,用温暖的水流冲洗自己的身体,站在水流中他开始回想起梦境的场景,支离破碎的梦境还有毫无意义的内容,这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脑浆中有什么东西在不停搅动,凯茜……杰克……活死人,这梦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只是一个没有缘由的噩梦?他叹了叹气,停止了回想,从温水的沐浴中走了出来。他扯下毛巾擦干水珠,穿好被汗水浸透的病号服走回房间,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在翻身的时候他瞥见仪器上的数字正在跳动。一种被监视的感觉猛地冲进心头,他按捺住心中的躁动,故作懒散的下床关上房间的灯,重新回到床上佯装熟睡。
1,莱恩在心中默默的念着数字。
2。
3。
98。
99。
100。
就是现在,莱恩睁开双眼,是时候调查清楚了。于是他翻身而起,蹑手蹑脚的走到单向玻璃前,身体伏在上面,用手握成了一个圆柱,眼睛透过圆柱向外看去。
这下,他终于看清了。
玻璃的后面是另一间房,关着灯,门却开着。门外传来橙色的光源,一个身穿白衣的大夫慌慌张张的走了过去,他认得出那个人就是董韧。突然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扣住了他跳动的心脏。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预知感,它在莱恩的耳边呓语,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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