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下,而后升起。日日夜夜,从不间断。
徐斌已经记不得上次踏实睡觉是什么时候,他闭上眼睛,便梦到战斗,睁开眼睛,就是在战斗。即使是在机场内仅有的几间干净小屋中或者是睡梦之中,也能听见活死人无休止的低吼,随后接踵而来的就是钢铁与骨肉交割发出的声音,要么就是手枪、散弹枪和突击步枪的声音。倘若要是在休息室里,声音则更为吵闹,轮班的特警会拖着沉重的身体前来睡觉,而睡梦中被唤醒的特警则会发出抱怨的诅咒。
红狮张天翼安排刘振宇和赵军负责在机场大厅内搜集食物和饮水。有一次,他疲倦不堪,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时,突然隔壁的储存室内传来一声巨响,刘振宇和赵军拖着几箱子的食物和饮料回来了,他们也疲惫的不行,以至于都将箱子随手抛进储物室。
施勇在休息室低声叫他时,他已醒来。烦躁地躺在用衣物、杂物铺成的床上,盖着几张从机场里搜集的毯子,“徐斌。”施勇边说,边摇他肩膀,“天亮了。”他忍着困意带来的烦躁睁开朦胧双眼伸出手来,施勇拉了他一把,好让他站起来。就在此时,躺在旁边的队友也纷纷醒来,在休息室狭窄的空间里相互呼唤,他们表情麻木地穿上军靴、扣好皮带、装好手枪、挂上匕首或战斗短刀、背上枪械、拿起消防斧或自制的武器。没有一个人说话,毕竟他们实在都太疲倦了,甚至连说话也不想。
这些天来,很少有人离开机场B区,A区已经被他们弄的一团糟,被烧成焦黑的尸体、堆积成山的残肢、到处散落的内脏、黑血凝固形成了让人作呕的黑色薄膜,种种的残败景象、**气味让他们根本无法休息,以至于他们只好又花了几天的时间才把B区改造成了临时据点。
“我梦见援军了。”李明突然打破了沉默,“总部收到了我们的求救信号,马上就派援军来了。”他对着死气沉沉的队友们高呼,“我梦见了五星国旗。我们要回家了!”
“哥们儿,那一定让人倍感振奋。”徐斌强迫自己微笑,刻意忽略肌肉的酸痛,抓起满是黑血的消防斧,走出休息室,迎接新的一天。他拎着斧子,靠在B区出口的门上,不知从哪儿来的一阵风将丝丝热空气吹进他乱成一团的黑色头发中,让他感觉有些瘙痒。与活死人的战斗除了可以用血水沐浴以外,根本就没机会洗澡。他浑身散发出的臭味就跟掉进粪池一样令人作呕。
西边一公里左右的C区门口,一群活死人拥挤在一起,密密麻麻。于是徐斌叹了口气,又向机场外望去,活死人的数量更多,至少有C区门口的数十倍之多。他唯一感到万幸的是B区的商店和柜台提供了屏障,将他们从饥饿的活死人眼前隐藏起来。也就是利用商店的结构才有了现在的休息室、仓库和岗哨。
幸存下来的特警自发组织了“除虫小队”,他们三人一组随意组合。行动时有人会举着自制掩体悄悄前进,有人会在阴影中迅速穿梭,不管用什么方法他们都会想尽办法靠近活死人,用无声的方法减少它们的数量。
自制掩体其实就是用从货架上拆下的木条,将它们钉在一起,变成了巨大的木盾而已。宽度足够遮蔽至少两、三只活死人的视线。特警们举着它慢慢移动靠近,然后等到足够近的时候,一口气全部跳出去用斧子砍掉它们的脑袋、用匕首、短刀刺穿它们的头颅,用自制长矛戳进它们的嘴巴。
“早餐肉来了。”陈飞每天早上都会这样宣布。能这么说或许是件好事,徐斌心想,总得有人开开玩笑,活跃下气氛吧。他知道一但队伍的士气消磨殆尽,死亡便会接踵而来。
两天前,陈飞用消防斧劈死了一只闯进B区的活死人。直到现在,如果有人愿意往往北看看,还可以看见脑袋像西瓜一样劈成两半的尸体躺在地上,白色的肉蛆贪婪的吸吮着干涸的脑浆,用它们白色的身体从腐肉中钻进钻出。所以当陈飞宣布“早餐肉来了。”的时候除了肉蛆以外,没有人愿意把它当早餐肉吃。
百无聊赖中,特警兄弟们开始打赌谁杀的活死人最多。目前陈飞以30只活死人保持领先,但刘振宇和张杰也不甘落后,仅仅各少1只。每天的第1名可以不用值夜班,这是他们之中不成文的规则。
“你总是第一个冲出去。”刘振宇抱怨道,“用你的身体把我们挡在身后。”
“谁让你们不跑快点。”陈飞总是这么反驳,“犹豫是你们最大的敌人,而不是我。”
这个赌博似乎可以振奋士气,因此徐斌也默默容许这种行为继续存在,让打赌继续进行下去。后来特警们用杂物在机场的出口堆出了一个岗哨,或者可以说是瞭望坡,旁有个血迹斑斑的铁梯子,斜躺在一侧。徐斌每天都会爬上去用望远镜观察外面的情况和天气的变化。
第一天时,他怀着一种希望、一种对未来的憧憬,看着地平线,天与地的交汇之处,幻想着迟到的援军和迎接他回家的李雅。日出直至日落,橙色的曙光刺破黑暗,血色的残阳被黑幕淹没。一切全部照旧,他希望中的援军没有到来,朝思暮想李雅依然不知所踪。
徐斌悲伤的想起他曾经当刑警时,老警察传授给他的一种经验之说,当某个人失踪超过48小时,那么几乎就可以认定为死了,除非奇迹诞生。现在,李雅失踪了至少超过248个小时,他心底明白她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可打心底就是不愿意放弃,祈祷苍天奇迹能够出现。
第二天,他又早早的起来,爬上哨岗,用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用手机拨打电话,用步话机呼叫总部。或许援军就在路上,他告诉自己,李雅也一定还活着,她只是躲起来了。太阳从东方升起,又落到西边,援军还是没有来,李雅依然了无音讯,电话没有信号,步话机的呼叫也没有任何回答。那一天,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也没有任何人忽然出现。
如果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那么徐斌的希望便是一点点消磨直至灭亡,那么而后的几天可以说彻彻底底将他心中的幻想和希望击的纷纷碎碎。当幻想和希望不在时,他变得一切都无所谓,自己的生命更像一张又薄又脆的纸,活下去唯一的理由则只剩下将队友带出去的责任。
徐斌继续沉浸在自己忧伤的情感中,机械般的从多功能背心中掏出一个染血的手机,手机的主人早在机场尸变时就变成了活死人,这几天以来他打过无数的求救电话,一开始还是可以打通的,但后来号码却无论如何也拨不出去了。徐斌茫然的注视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那是一对情侣的自拍,女孩嘟嘴亲着男孩的脸颊,男孩咧着嘴笑成了一朵花。他们就像曾经自己跟李雅在一起时的甜蜜,只是男女主角都变成了不认是的陌生人。
他苦涩的一笑,再次尝试着拨号,“110”。反馈的提示音正如之前的一样,无法拨通。后来手机因为电量不足而“哔”的叫了一声,接着屏幕慢慢黯淡下来,直至关机,那幸福的一对儿,随着屏幕的黑暗而一同消失的无影无踪。
阵阵暖风拂过,徐斌忽然觉得一只无形大手使劲抓住他的心脏,接着一股翻江倒海的情感涌现出来,痛苦、难过、悲伤、凄惨……这些复杂的感情全部交织在一起,混合着涌进了心中。他不想让这对儿情人就这么消失与人间,从而反反复复的按压开机按钮,可手机却再也亮不起来了。他双眼迷茫的看着黑屏,过了有十几分钟之久,才摇了摇头,将变成废铁的手机扔到了身旁。那儿,有数十个同样变成废铁的手机在欢迎新成员的加入。
夏天炽热的阳光照在身上,汗水渐渐浸透衣服。一滴汗从他的下颚滑下,在地面上留下了痕迹。透过望远镜,徐斌看着外面多如牛毛的活死人,开始考虑该如何冲出去。忽然,一种悲观的想法冲进了脑海,这个世界上的人,或许除了他们以外,全都变成了活死人。他看的出机场外也发生了一样的尸变。本应该在特警车中指挥“除虫行动”的指挥官杨铭现在也变成了活死人,大摇大摆的走在机场外的马路上。
“什么该死的除虫行动,我看应该叫喂尸行动。”杨月洋不满的抱怨,尤其是队友替他消毒腿伤时,他更是一直咒骂。按理说他的腿伤只是高爆手雷破片波及到的伤口,本应该早就会好,可现在却逐渐恶化。在缺少医疗设备和药品的情况下,他们只能用上等的白酒代替医用酒精给伤口消毒,然后在剧痛之下用缝衣针缝合豁口。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