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出口100米左右的天空上,黑色的浓烟已经覆盖过了他的头顶,将灰色的幕帘变成黑夜。他又扭头往后看了一下,蓝色火焰已经钻出油罐顶部。此时,那片火焰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扩大、蔓延至其他油罐上,他明白这个油罐就要爆炸了,就像是在阿富汗的那次炸毁加油站的行动……
他继续跑着,跨过停车场的护栏,踏在水泥路面上,飞快的穿过被遗弃的汽车,离开那扇被他剪开铁链的护门。他横跨过公路继续奔跑,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股温暖的力量推动他向前跑时,他猛地跳了起来。
身体重重地落在松软的草坪上,泥土蹭破了杰克胳膊上的皮肤,但他几乎感觉不出来。毕竟他现在极为恐惧,黑色浓烟滚滚,升入空中,笼罩过来。就在这时,石油罐爆炸了,不是梦中的“嘭!”也不是“砰!”而是“砰!咚!”那些爆炸引起的巨大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同时又是那么短暂、刺耳。
爆炸的声音让他感觉自己的耳膜是不是被震裂了,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眼球都快凸出来了。不知道怎么的,周围整个环境都变了,汽油的味道被刺鼻的焦味代替,黑色的浓烟则吞噬了白昼,将雾气改为葬衣。
砰!咚!
接着,爆炸引起的第二声巨响传了过来,然后是第三声。杰克趴在绿色的草地上痛苦的蠕动身体,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但爆炸掩盖了他的声音,浓烟抵住喉头,让他只能咳嗽。他艰难的坐了起来,用双手捂着耳朵。第四声来了,一股突乎其来的热浪将他掀倒在地。
周围的树苗向后弯了下去,树叶疯狂的发出“啪啪”声,就像是暴风中的旗帜随风飘扬。接着在一阵短促的爆裂声中,几颗树的枝叶折断了,就仿佛有人折断一次性筷子那样,噼啪、噼啪的将它们折成两截。忽然,燃烧着的油罐碎片带着火焰从天空上飞落过来,几片落到路的另一边,几片落在了路上,另外几片落到了他的……前方。大大小小的碎片砸在路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砰!咚!
杰克再一次坐了起来,他看见停车场外围有一颗参天大树着火了,火焰吞噬了它的树叶,在它的枝头上摇曳着,跳着欢快的舞蹈。随后火焰连成一片,整棵树都燃烧起来,黑烟滚滚而上,与天空中的黑云连接在一起,直到热浪将它们分开。熏烤刺鼻的热浪穿过马路,向他袭来,使他的皮肤紧绷,火辣辣的疼,双眼不由得涌出泪水。一个燃烧的金属铁块,带着火焰的尾巴,像陨落的流星似地刺破黑云,从天空中掉了下来,落在离他不到20米的地方。
瞬间,草坪燃烧起来。
砰!啪!
这次声音变了,也许是他耳鸣引起的,也许是爆炸的气流减弱了。但不管什么原因,如果他继续留在这儿,死亡便会降临,誓约将会成为谎言,他会背负着弃誓者的骂名遭到羞辱。于是,杰克匆忙站起来,开始向西跑,他的福特“野马”跑车就停在那边。
呼吸变得越来越痛苦,周围的气流越来越热,黑色的空气中夹杂着无数灰烬。汽油和胶皮的刺鼻恶臭,让杰克窒息。黑暗好似将整个海兴县都包围了起来,热风扯掉了他衬衫扣子,他在深渊中奔跑,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微波炉里挣扎。
当越来越强的空气波挤压石油罐旁边的办公大楼,便立刻引起了大楼内部的爆炸。在另一种刺耳的轰鸣下,碎玻璃碴化为刀片,如牛毛般的呼啸着穿过空气,伴随着大块的混凝土、杂物、铁皮还有尸体碎块,如雨似地从天空中落了下来,落在公路上,还有杰克的身后。
一个几十公斤的钢铁碎片撕裂空气,发出“嗖嗖”的声音从他身旁飞快擦过,落在了前方。一个更大的碎片在天空中形如黑影,掠过他的头顶,“啪”的一声砸在他的左侧,然后又弹了起来,狠狠的摔在离他不到2米的位置,并在地上留下一个大坑。他拼命的跑,身后时不时飞来的铁块则拼命的追他。
砰!啪!
爆炸从不间断,一声接着一声。每次巨响传来的时候,他都感觉地面在摇晃,树在摇晃,周围的一切都在摇晃,到后来他已经分不清爆炸的声音到底来自哪儿。前方的空气阻力越来越小,身后一只温暖的大手用力的推他,这是一只可以将他从头到脚都包裹住的手,越来越温暖,暖的有些发烫。那手推他前进,仅仅让他脚尖着地,而他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在身后热浪的吹动下,一直向前飞。
他不知道热浪会将他卷去何方,他只能边跑边无助的尖叫。
砰!啪!
一连串的爆炸声过后,海兴县石油化工厂彻底在火焰中覆灭,他似乎看见母亲在黑烟中朝他狞笑,从此他不在是杰克,而是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被上帝诅咒的纵火狂。短短半个月时间里,海兴县就经历携带黑血病毒的奔驰司机摧残,他将病毒从一个人的身上感染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并且引来了某组织的介入。接着,军队的到来又让县城变成了空无一人的死城,而这些人都不如杰克·斯图亚特,是他让海兴县永远的从地图上消失了。
地面此时已经满目疮痍,停放在化工厂的汽车被肢解成碎片,它的残肢被热浪无情的抛在路上,杰克丢掉的长剑也扭扭曲曲的躺在其中,生活用品、木板、工具箱的扳手、还有大量人体碎肉块都被热浪掀的到处都是。这时,那只炙热的大手已不再那么用力的推他了,空气中的阻力渐渐又回到了他的面前。杰克气喘吁吁的跑着,速度越来越慢,他回头看去,带火的各种破片铺满了整条马路,远处的油罐依旧在着火,路两旁的树木在着火,一切可以看见的东西都在着火,包括那条马路也在燃烧。
他呼哧呼哧的、连喘带咳的又跑了几百米,最后再也跑不动了,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在路上走了起来,蹒跚的步伐好似古稀老人。离开地狱般的火焰大概1000多米时,他还是能闻见那种沥青和汽油燃烧发出来的刺鼻味道,还是能看到空气中斑斑黑色灰烬。他抬起头看看天空,黑烟已经遮挡住太阳的光芒,白天早已变成黑夜。
万物皆有生命,但凡人终有一死。
我愿化为干柴,燃烧在黑夜之中。
杰克终于理解这句话在表面文字中的含义了,原来是多么讽刺的斯图亚特家族古老言语,家族违背上帝的意志而近亲结婚,上帝则诅咒斯图亚特家族永远生活在火海之中。他停了下来,转身望去,火焰在他闪亮的蓝色眼眸中燃烧,将蓝色变为红色。爆炸之后,县城重新回归平静,没有消防车的警笛,没有消防人员或警察前去救火,更没有人在乎大火是否会烧光一切。风还在呼啸,它刮向何方,火就会在何方燃烧,可能会烧上几周,也可能会烧上几个月。可以肯定的是海兴县终究会消失,黑血病毒也会被烈焰征服,病菌会被控制住,减缓它蔓延速度。
“万物皆有生命,”
杰克希望火焰可以组成火墙,将墙那边的病毒全部杀死。但如果风吹向西方,大火势必会向西扩散,摧毁房屋、村庄、农田、庄家、草地、森林。大火可能会烧到河南、山西、陕西……然后继续烧,烧遍全国,烧遍全世界。
“但凡人终有一死。”
他吞了吞口水,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在热浪蒸腾的扭曲空气中,他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他的那辆白色蓝条拉花“野马”跑车,这是他的坐骑,也是圣骑士的战马。「至少我控制了黑血病毒的蔓延,」他告诉自己,「我改变了审判日的预言,我减缓了死亡。」
“我愿化为干柴,”
在夏日炙热的阳光照射下,海兴县笼罩在黑暗中。杰克呲着牙拉开车门,皮肤已经变得通红,但他仍然没有感觉疼痛,尽管在黑夜中他看不清四周,但是头脑却无比清晰。后方的火焰越来越旺,现在他该去寻找他的兄弟莱恩了,这是他答应过凯茜的,这也是他应尽的责任,更是他作为斯图亚特家族流放的继承人,现在最该做的一件事。
“燃烧在黑夜之中。”风向西吹着,他发动了汽车,并打开了车灯。淡蓝色的疝气大灯拨开黑色,照亮了前方。接着,“野马”缓缓的跑了起来,路过张游的酒吧,路过莱恩住过的旅店,向西驶去。是大火告诉了他莱恩的位置,是上帝指引了他前方的道路。黑暗渐渐剥离,白昼重新归来,他关了车灯,车速渐渐变快。黑暗笼罩下的海兴县变得越来越黑,除了“圣洁之火”燃烧时发出的轻轻低语,县城内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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