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皆有生命,但凡人终有一死。
我愿化为干柴,燃烧在黑夜之中。
这两句话是杰克家族四戒指上的戒语,每个戒指只有半句话。分家产时大卫将它们带到了美国,就算后来被威廉所在的斯图亚特家族流放,他也没有再上缴。两枚戒指在大卫手中,一枚在杰克18岁时当作成人礼物,另一枚在莱恩18岁生日时,大卫悄悄前往西雅图送给了他。杰克曾许多次问父亲,“爸爸,戒指上的刻字是什么意思?”父亲总是朝他微笑,用模棱两可的话跟他说,“孩子,你要用心感知这四句话的意思。你要明白,团结才可以成就大业,万事皆以家族利益为先。这四枚戒指就像是四颗斯图亚特家族的烈焰之心,佩戴者方为斯图亚特家族的正统传人。”
杰克摸了摸佩戴在手上的纹章戒指,他瞥见狮子的双眼死死盯住自己,发出的光芒就如烈焰一般让他着迷,“我愿化为干柴,”他咕哝着,轻轻抚着信纸,眼泪随之而下,“燃烧在黑夜之中。”
这就是人生;斯图亚特家族的纯种基因给了他许多天赋,也让他受到了上帝给他家族带来的诅咒,从四戒指上的刻字和历史读本上杰克就能知道,斯图亚特家族的人总会出现类似纵火狂的神经病。但不管怎么样这就是他的人生,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基因,只能竭力压抑自己心中的**。这个想法直到有一天他回到英国被打破了,那天他跟哥们喝了一顿酒,相互之间吐露了许多对方听都没听过的事情,一些斯图亚特家族里的……秘密,一些联合国避难所计划,还有一些……他哥们约翰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回到中国后,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弥天大错,再想弥补时却只剩下了一种极端方法。一天晚上,他发现自己提着一桶5升的汽油,拿着13号避难所用来固定顶棚的支架走进他朋友的家里,把汽油洒的到处都是,每个角落都不放过,尤其是书房那堆录音磁带和工作文档上最多。他停下来思考,会不会有人知道是我做的?不过这时候我应该在中国,谁会怀疑我?真是太美妙了,让他说要公开联合国的避难所计划,让他录下了我们之间的谈话,让他要向媒体公开斯图亚特家族的秘密,让他和我作对。
他边想边泼洒汽油,待一切做完后转过身,不想朋友的妻子就站在身后,他看见了对方手腕上的金属表和手中握着的手机,那表正是避难所科技的产物“督查”,那手机更是避难所成员之间联络用的卫星电话。他缓缓抬起头,看到的是火红色的头发还有对方惊讶的表情……他认得她,她也认得他。
然后,发生了一些非常糟糕的事情,杰克不敢再想下去了,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片刻之间就涌了上来,「可我别无选择,那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联合国避难所计划迟早要公开,但我不能让家族的荣誉因此而被玷污,我发过誓言的,」他告诫自己,「至少不能因为我。」
回到中国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处于噩梦的困扰中。有几个晚上,他梦见了一名被烧焦的女人趴在天花板上倾听他的呼吸,之后他还梦见过海兴县的那个石油储存罐……它孤零零的矗立在荒地中,等待着他的光临。响雷似地爆炸声也会经常光顾他的梦境,它总是以接二连三的声音冲进他的梦想,然后将他惊醒,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嘭!……要么就是砰!接着就是咚!……啪!
那段时间他甚至忘记自己的职业,丢掉了职责和荣誉,整天与梦魇缠绕在一起,让他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有几天,他大白天就用双手大锤凿击一块丢在垃圾场里的破铜板,发出的巨响让县城里的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向东张望,望向那5个巨大的、连在一起的白色石油罐,然而那5个石油罐就像涂过白色油漆的大号士兵安安稳稳的矗立在风中,一动也不动。
那时,张游的酒吧正在装修。声音传来时,张游坐在酒吧里监督工人们装修,他急忙从椅子上跳起来,抱着头趴在地板上,接着他又检查是不是店里某个管道爆裂了,最后他跑出酒吧望向了地平线上的石油罐。赵广海惊呆在船上,他手中拉着半截露出水面的渔网,渔网的鱼不停的在里面扑腾,杨正军则在倒车的时候撞到了墙上,撞裂了他才刚买不久的金杯车后保险杠。当那种巨大的、不祥的、令人浑身发颤的声音每天都会从垃圾场破铜板中传出来时,人们总要向东张望。嘭!……砰!……啪!这就是杰克那时候每天都做的梦。
一周以后,县城里的人逐渐习惯了这种声音,他的噩梦也渐渐褪去。没有人找过他任何麻烦,父亲没有来过,警察也没有来过,没有人会询问他知不知道英国伦敦某个地方的火灾是什么原因,甚至都没有人提及过某个火灾引起了某个或某个家庭葬身于火海之中的事情。来找他的只有张游、赵广海、杨正军、叶家富,他们也只是好奇的问杰克:“你在干嘛?为什么要锤击铜板?”
“是一种检测空气传播声音是否有异常的方法,”杰克总是这么告诉他们,“以后会有高科技代替这种产生噪音的行为。放心,你们再也不会听到了。”
检测空气传播声音的高科技谁也没有见过,但是那种巨大、刺耳的声音的确没有了,他们慢慢地和杰克成了朋友,时常喝喝酒、吃吃饭,赵广海也总是带着杰克下海捕鱼,杰克则通过这个机会收集海水样本。张游的酒吧装修好后便成了他们聚集地,杨正军也时常开车他那辆保险杠撞了个大洞的金杯车带杰克东跑西挪,叶家富则时常跟他吹嘘自己错过了多少发财致富的机会,那段时间杰克再也没有做过噩梦,更没有想要放火的**,似乎一切都变成了过去……
如今,海兴县的人都不在了,他最愉快的时光连同记忆也都一并被灭除掉了。他除了姓氏中的荣誉以外,他还有什么呢?微风轻轻吹拂过他布满金色胡须的面颊,阳光挣扎着从雾中露出丝丝缕缕,他面如平湖,心中却激动万分。
杰克点燃了手中母亲寄给他的信,然后扔了出去。火焰贪婪的舔舐着信纸,将其变成焦黑,片刻就烧光了母亲的字迹,也烧光了杰克心中对母亲的留念。燃火的信纸落在汽油喷溅出来的细细长线上,立刻就燃了起来。火焰是蓝色的,仿佛是寒冰的颜色,带着透亮和诡异。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然后轻轻抚摸了下手中的戒指。
“我愿化为干柴,燃烧在黑夜之中。”杰克咕哝着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转过头看去,「我不是留念,」他告诉自己,「只是想要记住火焰的样子。」穿过热气腾腾的烟雾,他看见五个油罐像海市蜃楼似地忽隐忽现。半米多高的蓝色火焰像猎豹一样向前奔跑,蹬上盘旋的楼梯直冲灌顶。
鸟儿已经不在鸣叫,周围除了燃烧声音一片寂静。
「我必须毁灭一切罪恶,不能让黑血病毒继续想西蔓延。」他还在愣神时火势已经蔓延上罐顶,钻进油泵和油管。他这才意识到危险就在前方,自己与凯茜·布莱克的誓言还没有达成,他不能在这里站着,等着县城和自己葬身于火海之中。因此他感到焦虑,转身就跑,鞋子踩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啪啦、啪啦的杂乱脚步声,他将手上的打火机丢在地上,解开后背上的长剑,也一同扔下。
跑啊、跑啊,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油罐上的管道冒出了浓烟,火蔓延进管道钻进橡胶管,进入油罐内部。杰克的头发被热气冲飞了起来,他从未发出过的尖叫从嘴里叫了出来,风在耳旁呼吼,他玩命的向前奔跑。
跑呀、跑呀,如果身后的什么东西击中了他,或者双脚被什么东西绊住,他明白自己将必死无疑,他会被随后引起的爆炸撕裂身体,被火焰烤成焦肉,骨头也会融化变成粉末。
石油化工厂的出口越来越近,停放在停车场的几辆破汽车看得越来越清楚。他感觉自己的双脚、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似乎是自己在动,那种感觉仿佛漂浮在空中,漂浮在一个他很久都没做过的梦中。脚下就是深渊,他就漂浮在上面,永远掉不下去。使劲的跑啊、跑啊,身后就是5个炸弹,其中1个导火索已经引燃。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就像他梦中的那个声音,那个可以将他从半夜惊醒的声音。接着模糊不清的钢铁碎裂声接踵而来,然后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飘过。天啊!原来是油泵上的碎片。他连口水都顾不上吞咽,又害怕又焦虑的回头瞥了一眼,白色的油罐整个都变成了黑色,并且有某种力量将其拧成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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