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空荡荡,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
杰克的喉咙似火,浑身发烫却感觉寒冷。他明白他要死了,即便高烧不能夺走他的性命,黑血病也会夺走他的灵魂。这群医学怪人也可能会在某个时间里杀死他,他的尸体没准会被他们用于解剖,变成医学样本,要不就是变成一具真正的尸体,总之,他认为自己必死无疑。
对此,他无法承受这种结果,更无法接受这种失败,“为了斯图亚特家族,也为了你。我一定会把莱恩找回来,他是我的弟弟,就算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我向上帝立约,烈焰是我的证人。”他的誓言就在耳旁盘旋,意识想要站起来,走出去,用“清算”了解一切罪恶,但身体却像一坨沉重的铁块,拽着他的意识沉陷在某个可以让他生不如死的地方。
他又睡着了,好像那个穿防护服的人有一段时间都没来看过他了,到底是一天还是两天,或者还是几个小时?他不记得了,这段时间里他总是晕晕沉沉,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只是他不会再做梦了,更多的是感觉自己漂浮在黑暗中,永无光明。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只能看到墙壁上滴滴答答的时钟,四周的色调从来不变,永远都是白色的墙壁和白色的天花板。因此,他根本无法分清现在是早上还是晚上。
烧还在继续,只是不咳嗽,也不会打喷嚏,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得了黑血病,只要醒来,他就要向被子上吐口水,还好,每次都不会变成黑色。发烧、恐惧、虚弱,这三个朋友总是环绕在他周围,陪他度过每一分每一秒,他希望突然可以有某一时段,这三个朋友中的其中一个或者几个可以告诉他,这一切都结束了,并为他解除无尽的痛楚。
有一次,杰克从睡梦中的黑暗惊醒,他睁开眼睛,敲碎脑壳似地头痛还在继续,身体也极为难受,有些伤口已经结痂,有些伤口依旧没有愈合,这让他觉得又痒又痛。他试着从床上坐起来,可身体的乏力和痛苦瞬间传递到全身,“有人么?”他想要叫出来,却只能咕哝出声。他挣扎了几次均告失败,于是只好躺在床上,把头转向另一边,随即一阵头痛再次掠过。
在扭曲的视线里,他看到一扇铁门,铁门上的圆盘极其熟悉,「这里一定是6号避难所,」他想着,视线停在放在墙角的笼子上,里面关着一只红眼小白鼠。
他心脏怦怦的跳着,呼吸急促又杂乱。他实在太虚弱了,虚弱得连转个头都要喘上好几口粗气。后来,他心脏渐渐恢复平缓,他便再次扭头,挂在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他发现这个房间与半梦半醒间的那个房间有些不太一样,似乎……这里是某种类似监狱的白房子。
「那个穿防护服的人是谁?」他开始思考,可思维总是断断续续,仿佛宿醉的呆滞感觉。又休息了十几分钟,他想起了一些事情,「我在茶坝乡被几个人暴打了一顿,东西全被他们抢走了,」想到这,一股可以让脑子变成空白的惊吓感充斥进了身体,「我的戒指?还有“清算”,」他咬着牙,艰难的抬起手,心怦怦的跳,挂钟滴答、滴答的响。
象征斯图亚特家族的图章戒指还在,「至少我还没有失去全部,」他出神的看着狮子头,火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似乎在向他咆哮,告诉他还有未完成的誓约。
试着深呼吸,空气从鼻腔进入肺中。身体滚烫无比,空气丝丝凉凉,那感觉真好。接着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气也喘不上来。那扇镜子后面,好像有很多人在看,他不停的咳嗽,耳边听到许多人窃窃私语,那是幻觉吗,还是在脑海中的臆想?
杰克躺在床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眼睛直勾勾的,思维就在此时停住了,头脑一片空白,思绪就在那白墙上飘啊、飘啊。他的视线顺着白色天花板到处游离,脑海里幻想出的低语此时已经消散,房间静悄悄的,只有挂钟不知疲倦的响,滴答、滴答。
紧绷在身体上的那股力量开始放松下来,肌肉渐渐松弛,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中,眼睛直勾勾的,他已经开始思考一些关于死亡的事情了。
「死了以后会去哪?天堂吗?还是地狱?」
「死是什么感觉,会解除痛苦吗?会打开心中的枷锁吗?」
没有人告诉他答案,也没有人会在乎他心中的想法,因为这里只有他自己和一个没完没了滴答、滴答响着的挂钟。乳白的墙面上有些黑乎乎的痕迹,那些痕迹完全没有规律,但又好像在像他招手,“杰克,来看看。”他在脑海中听见自己的声音,于是他发散、游离的目光渐渐焦距在那些黑色痕迹上。
突然,从头到脚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这让他浑身瞬间疼痛起来,由骨髓向身体散发的疼痛像针尖一样将他从迷离的状态中刺醒,疼痛缓解后,他开始环顾四周。白色的墙壁上除了那滩不知名的黑色痕迹还有一些字迹,看起来是用血写上去的,刚开始还是红褐色凝固的血液,到后面全部都变成了黑色。
如果判断没错,这些痕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于是他眯着眼睛,试图看清墙上面写的是什么:
“他们抽了我的血,也给我量了血压,只说让我好好休息,接着就走了。”
“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天了,没有一个人来看过我。”
“我开始发烧了,有时候意识会变得很奇怪,似乎身体不受控制。”
“七天了!还是没有人来看我,是不是他们把我遗忘了?还是这个病没治了?”
“我爱你,刘萍萍。还有我的儿子叶问。”
“咳出来的痰变色了,脑浆也一直翻滚。”
“十天了,他们除了从大门送餐口放些食物以外,就再也不理我了。”
“唾液变成了黑色,血也是。”
“第十一天,他们塞进来几只老鼠……”
“小白鼠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字迹从此消失了,剩下都是看不懂的胡乱涂鸦,还有恶心的血迹。这些血迹有人试图清理过,模糊又杂乱,但那个人似乎放弃了,要么就是因为某些原因他不能在清理了。
“是叶家富……”杰克看着血渍咕哝着,“怎么会……”他悲叹了一声,身体放弃了抵抗,沉重的躺在床上,墙壁上的文字无疑在告诉杰克,这个房间曾经是叶家富居住过的,而叶家富现在已经死了。
挂钟滴答、滴答,杰克闭上双眼,带着悲伤沉沉的睡去。
梦中,他回到了海兴县和朋友们在在张游的酒吧中,相互吹牛、调侃,那感觉总是可以让他觉得温馨,昏暗的灯光照在酒杯上,里面的廉价威士忌反射出令人痴迷的光芒,“为了友谊,”他们举杯相碰,叶家富一口喝光了酒杯中的酒,其他人也一样。音乐的声音越来越大,色彩斑斓的颜色相互交替,慢摇舞曲拨动起杰克狂野的内心,“我们应该找个女孩,跳上一曲。”他说着便站了起来,叶家富则缓缓摆摆手,脸色显得极为痛苦。
蓝色、红色、绿色……灯光打在叶家富的脸上,惨白无光,他双手抓着喉咙竭力挣扎,眼球突兀的往外瞪着。此时,酒吧外一辆银色奔驰汽车急速开了过来,远光灯射进酒吧,与来回变换颜色的灯光交融在一起。
叶家富死了,周围的人躁动起来,相互推搡,尖叫声淹没在酒吧高亢的舞曲中。就在这时奔驰车冲了进来,撞碎了玻璃,并朝着杰克怒吼而来。
“你的誓言呢?杰克。”叶家富咕哝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肤色苍白,两眼之间流出黑血,下巴已经完全消失,“你忘了吗?你丢掉了吗?还是你是个只许诺不履行的骗子?”奔驰的引擎怒吼而来,远光灯刺的他睁不开双眼,“你的誓言呢?杰克?”他听见有人在他耳旁呓语,“你忘了吗?你丢掉了吗?还是你是个只许诺不履行的骗子?”无数的声音,无数的低语。
……
杰克猛地睁开双眼,急促的呼吸,心砰砰的跳,汗水打湿了衣服和被褥。他咽了咽口水,房间一片寂静。挂钟滴答、滴答,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大口喘气,接着用双肘支撑起身体,艰难的挪动双脚,让它们垂在床沿下,变成坐姿。忽然,浑身上下的疼痛一次又一次的袭击他的全身,尤其是脑袋,他感觉好像有一个搅拌机在脑浆中不停的翻搅。他挪了挪身体,骨骼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此时胃酸也开始翻搅,他感到一阵恶心,好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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