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吠还在继续。
在那个受伤的人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车子从他身边绕了过去。杰克看见他挥舞着单臂,嘴中口齿不清的吼叫,“救命。”他的身影渐渐被浓雾包围,他停止了挥舞手臂,通红的双眼充满了绝望。
“为什么我们不去救他?”韩璟雯紧张的张望。
道格渐渐停止犬吠。
“我们无能为力,”杰克告诉她,“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看着吗?”韩璟雯潸然泪下,“就像在避难所里那样?看着大家都死去?”
杰克默默地点头,风呼呼地在耳旁吹着。夜幕降临前,皮卡终于在晏净波的指挥下,晃晃悠悠的驶入了一幢非常气派的林中别墅。车停在院子中,晏净波的眼皮开始打架,“你们随便找个房间吧,所有地方都可以睡。”他摸了摸道格的头,“真是可怜的狗儿,如果天下的狗都死了,只有你一只公狗,以后你只好独守空房了。”
周强叹了叹气,跟他说,“按照生物学角度,既然有公狗可以免疫病毒,那么其他的狗也会有可能避免感染,这世间肯定会存活其他母狗。最悲剧的是怀有孩子的母亲,倘若她没有免疫病毒的功能,那么她的孩子便会胎死腹中。”
“那是不是会一起发生尸变?”杰克问他,“如果母亲尸变,她腹中的孩子会怎么样?”
“那要看腹中胎儿成型度,”周强扶了扶眼镜,帮着杰克卸掉身上的背囊和重剑,“如果胎儿还未成型,在怀孕早期1至12周,也就是1至3个月内,胎儿会直接死亡,也就是会引起流产。在怀孕中期,13至27周,胎儿会发生变异,可能会发生尸变现象,也可能会胎死腹中。若要是在28周至40周的孕晚期,那么产生尸变的几率为百分之一百。”他做了个深呼吸,眯着眼睛看着杰克,“这些都是我的推测,并未进行过实验。”
杰克愁眉不展,“如果母亲没有免疫黑血病毒,父亲可以免疫黑血病毒,会发生什么情况?”
周强示意杰克坐下,他看了看杰克鼻子上的伤口,“再过几天伤口就可以愈合了,也不会留下任何难看的疤痕。”接着他眯着眼睛打量了杰克一番,“如果父亲免疫病毒,母亲不免疫,按照遗传学来说,他们的孩子也会免疫,不管是否在腹中。”就在杰克凝重的表情渐渐舒展,周强又说,“但是……”他加重了这两个字的语音,“如果在怀胎过程中,母亲因为各种原因产生尸变,那么孩子也难逃一死,不是直接死掉,就是死掉后尸变。”
杰克大惊,晏净波晃晃悠悠的朝他们走来,嘴中已经含糊不清,“这跟狗儿有什么关系?”
周强给杰克的伤口重新上药,“当然。我们再说回来动物界的病变,倘若某种生物真的在黑血病毒的原因下发生灭绝,记得是倘若,是假设。那么整个世界都可能会被改变,我们举例,比如老鼠全死了,那么猫的食物链就此会发生变化,它们会捕食鸟儿或者别的动物,猫本身天敌就少,这样下去它们会越来越多……而其他物种会越来越少。”
“我还是没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晏净波提着弩,放在了壁炉上,“就算这样会怎么样呢?老鼠都死了,那我们不就是可以不用关心粮食被老鼠吃掉了吗?”
“非也,”周强拍了拍杰克肩膀,“好了,记住别碰你的鼻子,”然后对晏净波说,“那样的结果就是整个世界都是猫,猫会越来越多,如果最后它们实在没有食物,便会开始攻击人类。你也知道猫的速度,爪子,还有在黑暗中可以无声无息的靠近你。”
“天啊,那我们岂不是要跟猫打仗了,喵?”言语过后,晏净波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呼呼大睡,口水挂在他的嘴角,他用最后的残余意识擦了擦嘴,转个身继续睡去。
周强看着滑稽的晏净波,无奈地摇摇头,他认为杰克的伤口已经无关大碍,拍了拍杰克的肩膀便站起身,他从散落在地上的几个背包中找到了自己的行囊,拖着它选了一间干净的房间。这么多天的长途跋涉让周强身心疲惫,他一方面担忧路途中是否会出现什么变故,一方面又担心遇见其他不怀好意的人。但似乎一切顺利,他认为终于可以睡上一个好觉了,于是他脱掉衣服,将藏在小腿上的手枪摘了下来,击锤复位,熟练地退出上膛的子弹。终于不用在杀人了。喔不,是终于不用在用枪打伤人,并丢在活死人中了。他在想,却面无表情。
韩璟雯也找出了自己的行李,她实在太累了,浑身都在抗议,酸痛的感觉从未中断过。这是她十六年以来第一次迈出避难所,外面的空气比想象中的要好多了,她从小就听义父讲述避难所外面的故事——那是一个又危险,又可怕的地方,到处都是吃人的人,到处都是想要图财害命的疯子。显然晏净波并不是疯子,也不是吃人的人。
她锁上门。脚底板疼的要命,就算换上了运动鞋,还是极为难受,她仰躺到床上,这床又软又舒服,身体似乎都深深地陷了进去。好舒服啊,如果可以长眠于此该多好啊,她闭上眼睛,思绪立刻从她身体上剥离出去。
睁开双眼,豪华的天花板上,点缀豪华的顶灯正在亮着。她站起来,缓慢的褪去衣服和裤子,她嗅了嗅自己,身体上散发着某种发霉和淡淡的汗臭。她羞红了脸,抱歉地发现自己弄脏了别人家的床,于是她走进浴室随意的冲了冲澡,花洒淌出来的热水拂过她每一寸肌肤,那种感觉就像是母亲的双手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
莱恩和杰克拎着他们的东西,找了一个双床房,虽然两兄弟有太久时间没见过了,但思念还是敌不过疲惫。洗完澡后,关上灯,他们在相互描述6号避难所的生活中酣然大睡。杰克说:“我跟周强忙着惩治内乱时,我看到你哭了。”
莱恩没有说话,他的鼻息告诉杰克,他已睡去。杰克对着空寂的房间微微笑着,转个身,身体实在太累了,能躺到床上的感觉真好。很快,他就堕入梦乡,眼皮沉重的再也抬不起来,这几天的行程着实让他倍感疲倦,一躺到床上就觉得自己身体好似铅块似地沉重。
这晚,他在梦中看见了约翰的妻子安娜?法尔还有自己的未婚妻珍妮?佛兰克林,她们朝着他微笑着走来,身上燃烧起无名烈火,皮肤变得焦黑,接着从她们的脸上片片剥落。火焰噼啪的响着,皮肤中渗出油脂,眼珠从她们的眼眶中掉了出来。
杰克从梦中惊醒,浑身都被冷汗打湿了,莱恩睡在他对面,气息杂乱的喘着,双眼疯狂的向上翻着,「莱恩又在做梦了,」他边想边从床上坐了起来,窗外的天还黑着,风呼呼的刮,树木的枝叶映照在窗子上,仿佛投影片似地来回摇曳。
他觉得肩膀有些酸痛,脑袋也因为酒精略有麻木。他愣了片刻,抹去了脸上的冷汗,跳下床,换上一套新衣服。配枪安静的躺在枪套里、私人物品、背囊、重剑都在,他带上手表,现在时间是凌晨3点18分,他睁了睁迷糊的双眼,使自己好看清周围。心脏怦怦的跳,又缓了有好几分钟,穿上鞋子,手枪佩在腰间,枪柄在他的胯间摇摆。接着,他收拾好个人东西,背起背囊,斜跨着长剑,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
他在门口站了有十几个心跳,回头看看莱恩,睡得似乎并不太好,一定又被梦魇缠绕了,他对莱恩笑了笑,轻轻说了句“晚安,”又轻轻的叹了叹气。他将手中的定位仪和地图放在自己的床头,上面有他已经设置好13号避难所的位置。
又是轻轻的叹气,他看着手指上的图章戒指,狮子正在朝他咆哮,双眼中的红光敏锐的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他将戒指从手指上取下,轻轻的吻了一下那头狮子,“以斯图亚特家族的荣誉起誓,”他喃喃自语,“我奖惩制杀害珍妮的凶手,希望你保佑莱恩的安危。”
他悄声踱步回来,将狮子图章戒指放在地图上,“再见了,莱恩。”他黯然悲伤,眼角有些湿漉漉的。拉开房门,其他人都沉睡在梦中,倒在客厅里的晏净波已经离去,只有趴在客厅门口的道格熟睡着。他悄悄走过去,身上的装备轻轻的低鸣,道格醒了,它警惕的抬头看着他,他搔了搔狗儿的下颚,“再见,道格。”他说。狗儿认得是杰克,它呜呜的低下头,尾巴扑棱、扑棱的摇着,打在地板上划破了寂静的空气。
他吸了吸鼻子,拉开房门走了出去。道格要跟着他出去,但是被他挡回房间,“替我照顾好莱恩,好狗儿。”他边说边将道格关紧屋内。关上门,道格呜咽的在房门口溜达,他回头看了一眼,偷偷抹掉眼泪。风呼呼的吹着。森林中的树朝他摆手,树叶哗哗地响。他发现靠左侧的树,枝叶繁茂。靠右侧的树,略微差些。于是,他叹了叹气,下意识的摸了摸原本应该戴着戒指的手指,那儿空落落的。他笑了,朝着黑暗中走去,双眼中充满了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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