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鄞璞戴着那个悲伤的面具,拿起船员送给凌晨的帽子,“这个属于毫无信仰的凌晨,属于外界的物品,”蔡鄞璞指指点点,“只有死人和外来之人才能拥有自己的东西,所有这些东西都属于外来之人,属于凌晨。这里没有他的位置,我们容不下外来之人,我们的职责是奉献,将所有一切奉献给黑暗之母。”
“我愿意奉献。”凌晨告诉蔡鄞璞,“我可以奉献一切。”他感觉内心受尽了委屈,他看着蔡鄞璞手中的帽子,他舍不得,他还是挺喜欢那顶帽子的,它带来了友谊,带来了一段曾经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的回忆。
“骗人,”蔡鄞璞洞察到他的内心,“你装作奉献,内心却仍然是外来之人。你学约翰换过许多名字,学习他冷血又残暴,但是你却没学到他可以放下一切,乃至于内心的仇恨。而你却不是,你不停的变换,不停的伪装,换上了鲜艳或暗淡的衣服,但那衣服下始终都是目的不纯的外来之人,你想探索我们的秘密,想要学习杀人的技巧……”
“我不喜欢太过鲜艳的颜色,”凌晨试图找借口,“那样会让我过于暴露,那些颜色太显眼了,我不喜欢。”
蔡鄞璞轻轻叹气,“那你为什么要来4号避难所?全国或者全世界的避难所举不胜举,你可以找适合你自己的地方容身,还是你羡慕那些随时可以融入黑暗中将匕首插入他人后背的刺客?要么就是你内心的恐惧和担忧?”他深呼吸了一下,“你确定加入4号避难所之前,必须将一切都祭献给黑暗之母,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的私人物品、甚至包括你的肉身、皮毛,所有的一切、一切都要祭献。要是你认为你无法做到,那么就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但是阿毅。不,约翰,他为什么不需要这么——”
“——你用哪只眼睛看到的?还是你感觉到的?”蔡鄞璞显得很是不耐烦,“他已经完成了洗礼,成为了我们之中一员,而就在你跟我谈话的同时,他已经跟叶天外出去寻找血祭黑暗之母的生灵了,那些杀掉我们兄弟的凡夫俗子必须得到惩罚。”
凌晨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颤抖,“有人可以杀掉——”
“——凡人均是血肉之躯,每个人都会有生老病死的阶段,黑暗之母赐予我们力量,让我们避免受到黑血病毒的感染,我们则必须要成为黑暗之母的奴仆,为其奉献终身。”蔡鄞璞摆了摆手,“好了,不提这些事情了。约翰为你付了你来此的旅费。从此以后,你只能自己付账,而且对你来说,这段旅途价值不菲。”
“可可可我没有钱。”他觉得他的头嗡的一下大了好几圈。
蔡鄞璞对此冷笑,“我们提供的东西用钱是无法买到的,而且也不需要钱,我们所需要的是你的一切,世界上的生灵千千万万,而人类的一生最为坎坷,每个人都是相同的,一生中都会经过很多不同的道路,这些道路中或许刚开始阳光明媚但总有一天会电闪雷鸣,那些一路荆棘的人,身上被荆条刮的血迹斑斑,但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拨开荆条后前方的道路变得宽阔温暖,还有一类人他们止步不前,坐在地上看着周围的人匆匆忙忙,他的一生或许并没有坎坷,但终归也只是个废人。4号避难所,选择的路最为艰辛,只有极少数人可以走下去,它需要超凡的体力与精神,更需要一颗坚强的心。”
凌晨咬着嘴唇,若有所思,「我的心只是一个空洞,」他心想,「我不知道为什么活下去,只是为了那希望渺茫的解药吗,还是之所以还愿意活着是因为死亡的代价更高?」他别无选择,因为他明白,「我无处可去。」于是他告诉蔡鄞璞,“我很坚强,也很强壮。跟你一样我会走下去的,而且我愿意劈荆斩麻,我会证明的。”
「我相信,这是你唯一的选择。」凌晨期待蔡鄞璞的回答,但对方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呵。孩子,你错了。你并不坚强,也不强壮。你可以在外面找到更轻松的位置,审判日后,有很多资源等待你搜集,有很多地方可供你避雨,或者,以你的外表和性格,你也可以成为供男人玩乐的‘器具’,他们会赞扬你的外表,并在晚上拥你入怀,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等着他们就会来找你。你知道的,末日之后,没有人会在乎治安,弱肉强食必须有所依附,你只需告诉我,我就可以派人送你出去,将你安防在附近的村庄。或者你希望结婚生子,想当个男人,我也可以帮你找个好女人,她们都已经将身心供奉给黑暗之母,都是诚实之人,没有人会撒谎骗你,也没有人会像你一样撒谎时表现出很多小动作,身材好的女性都是吸引男人眼球的尤物,美貌如花的也可以,有钱的,有房子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告诉我。”
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证明自己是个男人,「我不是伪娘,我是一个英勇的男人,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我杀过人,为此我还会杀人,我会用鲜血淋漓的匕首刺入你的后背,看着你惊讶的眼神。」他想,于是默默摇头。
“你不是想要黑血病毒的解药吗?”有时候,他觉得从村里跟阿毅出来都已经过了一百多年了,有的时候,尤其是在梦中,却犹如昨日,世态炎凉历历在目,人性的冷漠与自私仍在身旁环绕,他知道即便拿着解药自己也很难回去,他不认识归去的道路,更认为自己会葬身于活死人的腐肉之中,或是活人的玩弄之掌,他咬紧牙关告诉对方,“你若不要我,我就离开,但是我不要你的怜悯。”
“我要不要你并不重要,”蔡鄞璞说道,“重要的是黑暗之母愿不愿意收留你,也许是她指引你来的,也许你确实背负着某种职责,但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孩子。”他晃了晃自己的小手指,“还不如我的小指重要,你懂吗?你毕竟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思想不成熟,幻想着终有一天可有所成就的孩子。数百年来,许多人都信奉黑暗之母,但她的仆人中很少有像你样冲动的孩子,你的报复心会蒙蔽的你的双眼,让你内心变为急躁。黑暗之母指引生命来到世间,大自然孕育了万物,而我们赐予大自然的则是死亡。没有人可以两者兼得。”
「活死人就可以,」凌晨心想,「它们即使死了,也是活着。」他看着蔡鄞璞,认为对方只是想要吓唬自己,就像让他吃掉蛆虫一样,“我不怕,我愿意奉献。”
“有许多人都是言语的巨人,行动的矮子。”蔡鄞璞说,在摇曳的蜡烛和脸上带着的金属面具中,他看起来更加可怕,烛光拉扯着他的影子,身上的黑袍在石壁中摩挲,“你若想要留下来,黑暗之母会占用你的耳朵、你的鼻子、你的舌头、还有你这双仇视一切的双眼。她还会占有你的手、你的双脚、你的胳膊、你的双腿、你的命根、你的全身,还有你的希望和对未来的幻想,你的心灵也会归属于她,你不在有爱也不在有恨,信仰黑暗之母的人,必须要放弃自我,净化自我。这些——你能做到吗?”
蔡鄞璞靠近他,托起了他的下巴,用面具上的洞孔注视着他的双眼,他透过面具感受到了那双眼睛如此深邃,如此令人发寒,这不由得令他打了个寒颤,于是对方冷笑了一声,“不,”蔡鄞璞对他说,“我想——你做不到。”
凌晨拨开他的手,推开了他的身体,并对此尖叫,“只要我愿意,我就能做到!”
蔡鄞璞又发出冷笑,“吃虫子的孩子,带着仇恨和世间绝望的凌晨会乱下妄语。”
凌晨弓着腰对蔡鄞璞喊,“我可以放弃一切,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蔡鄞璞在离开前朝着他房间里的物品指了指,“那么——”凌晨从未感觉到如此伤心,“——就从这些开始,证明给我看。”当晚凌晨拖着疲乏的身体躺在硬邦邦又冰冷的石床上辗转反侧,他对着即将燃尽的蜡烛轻声呢喃那些名字,最后他又将蔡鄞璞的名字加了进去并多了更多的诅咒,他反反复复的轻语,困意却拒绝来临。他在渐渐有了体温的石床上没完没了的辗转,紧紧咬着嘴唇,感受着本该是内心所在的那个空洞,「我到底想要什么,我到底该做些什么?」他感受到茫然和希望之火的慢慢燃尽。于是他翻身起床,在漆黑的石洞中穿上衣服,披上从私人身上拔下来的黑袍,扣好腰带,挂上匕首,家传给他的砍柴刀悬在一侧,那柄染过高展和程光香鲜血的匕首悬在另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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