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凌晨:黑暗之母(3)

2018-04-15 作者: 德拉克拉
第205章 凌晨:黑暗之母(3)

有些晚上,戴着面具的蔡鄞璞会来到凌晨的房间,容许他问问题。刚开始他胆胆怯怯,并不敢问什么问题。某次,他壮起胆子,“为什么4号避难所里的人总是如此平静,杀人之人不应该都是狂暴之徒吗?我还没来到这儿以前也杀过人。”他告诉蔡鄞璞自己的故事,他记得将砍柴刀插入高展的肚子时,对方的表情是多么惊恐。他记得程光香侮辱自己,将照片放到网上后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是,他为何哭泣,他记得活死人第一次踏入村子里,村民们是如何大呼尖叫、屎尿而出的。

“从某些方面来说,死亡并不是一件坏事,”蔡鄞璞告诉他,“死亡是人生的终点,也是生命的起点,大自然创造了生命,它用死亡来终止生命对于**的渴求,同时也终止了生命的痛苦。从每个人出生那天起,大自然就会关注你、聆听你,你所做的一切,所说的一切,都会被大自然看见、听见。当我们罪孽深重,当我们的生活变得苦难而难以承受,当我们绝望甚至茫然时,大自然便会通过某种方式牵起我们的手,带领我们前往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雾霾、没有活死人、也没有死亡,你会看到那里的星星永远明亮,那里的太阳永远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喝下池中黑水的人,正是为了来寻找他们的平静之地,蜡烛可以使他们浮躁的心渐渐宁静。好了,孩子,当你闻到蜡烛时,当你看到那些人平静的躺在石壁中时,你想到了些什么?”

「死亡,」他差点说出口,「我看到了生命的流逝,我看到了人间的冷漠,我甚至看到了他们的尸体正在腐烂。他们的尸骨跟石床渐渐融合,脸上的皮变为松软,身体上流出的液体被人取走用作蜡烛,他们的衣服被人扒去,身上的财产也无影无踪,我闻到了像粪便一样的恶臭,我闻到了腐烂的味道,闻到了潮湿又阴暗的味道,我听到了人们在尸体旁的呓语,诉说着心中的痛楚,诉说着复仇的怒火,我听见到了蛆虫钻进了尸体中啃噬腐肉的声音,听见了在人们都睡去的时候有许多人全副武装走在石洞中的声音,你说我能想到什么?你说我会想到什么?又应该想到什么?」

但凌晨想要听听他的评论,“我什么也没想到,”他告诉他,“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又在撒谎,”蔡鄞璞说,“你可以保留你自己的秘密,保留你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但你不应该通过谎言。凌晨,吃虫的孩子,我知道你对我心存芥蒂,你心中所想,正如现在都毫无保留的体现在了脸上。”凌晨感觉的出来,他生气了,只有在惹他不高兴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叫他,吃虫的孩子。

“你可以随时离开,”蔡鄞璞转身准备离去,“你不是我们中的一员,至少现在还不是。所以,你任何时候都可以回家,没有人会阻拦你的。”

“那你告诉我,加入我离开,我还能不能回来?”

“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蔡鄞璞钻入黑暗中,“就这样吧。”

这句话的回答很是让他伤感,他想到了还在病痛中煎熬的村长,“就这样吧,”凌晨记得,村长在一个大雨磅礴的天气中救了他,那时候他正被几只活死人围攻,而那些活死人生前都是他的好兄弟、好伙伴,村长为此被咬了,除了他以外,没人知道。“我不想离开,至少在寻找到解药前,我不能离开。”

“那就留下来吧,”黑暗中传来蔡鄞璞的声音,凌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却可以听到他的声音,“请你牢记,4号避难所不是收容所,避难所中,所有人的职责都是奉献,你明白吗?你要服从、无论任何事情,任何时间,任何要求,都必须无条件的服从,如果你做不到,那么就离开吧。”

“我会服从一切的,”凌晨咬着嘴唇说,“我发誓。”

“希望你说道做到。”蔡鄞璞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黑暗的腐臭空气中。

从此以后,凌晨还会去黑暗之母的石房中祈祷,但他不在诅咒蔡鄞璞,仇恨虽没有放下,可他明白了生命中另一种意义,那种可以取代复仇和报复心理的意义。日常工作中,他除了帮助小女孩点蜡烛,打扫厨房,他也渐渐被分配了其他任务;打扫垃圾、整理杂物、处理尸骨、整理堆积成山的死人衣服;掏空他们的衣兜,清点他们生前的钱财和武器并登记在案,定期将整理好的资料提供给负责掌管财务和仓库的人。

每天早晨,他都走在蔡鄞璞的身旁,在昏暗的洞窟中四处巡视,寻找死去的人,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静如影、轻如羽,」他告诉自己,并在心中默默咏颂,「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提着一个锈迹斑斑,厚厚铁板间隔开的灯笼,每到一个空穴中,他都会用尽全力掀开石板,透过缝隙的光亮寻找尸体。

尸体很多,但竟然没有一具尸体发生过尸变,甚至都没有任何即将发生尸变的预兆。有些尸体明显是4号避难所的成员,有些却是残肢甚至是胡乱丢弃的头颅,看起来这些残肢断臂都是避难所中某个人带进来的。那些安详而去的死者,很多面孔他并未见过,于是他推测,这些人都是在一小时、一天、一个月或者一年前就来到了避难所中,喝下了池子里粘稠、漆黑甚至让人恶心的黑水,然后平静的躺在某个神像的背后。某个安静的石洞或者不为人知的角落中,闭上双眼,平静的睡去,再也不会醒来。

“大自然惩罚人类的形式有无数种,”蔡鄞璞告诉他,“但这种方式,是最仁慈、最温和,最简洁的方式。”每当他们发现尸体,蔡鄞璞都会说上一句祷告,确认生命彻底消亡后,再让凌晨去叫其他人来。之后,他们的任务便是把尸体抬到安防死人的石窟中。

有专门的人会在那里脱下尸体的衣服,并把尸体用布条擦拭干净,死者的衣服、钱币以及贵重物品都会分类放进一个木制的大箱子中,箱子装满以后便会抬去他曾经在隧道中找到的仓库中。冰冷的尸体则会被运到他根本没去过的的禁地中,只有一些带着面具,行为诡异的人才能进去,凌晨完全不清楚他们会怎么处理那些被遗弃的尸体。

某次吃晚饭时,一个可怕又恶心的想法突然飘进了他的脑海中,他连忙放下筷子,用惊恐、怀疑的死死瞪着那块苍白还没有完全熟透的肉。

蔡鄞璞察觉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和心中的质疑,“是猪肉,”他告诉凌晨,“猪肉。”

他带着迟疑的表情重拾碗筷,那块肉在嘴中咀嚼,味道似乎变得有些恶臭,这让他想起进入避难所时吃的那条肉蛆,味道感觉起来也大致相同。

晚饭过后,他还有更多繁杂的杂物要去做,收拾桌子、洗净碗筷,提着锈迹斑斑的铁灯笼到处巡视。每次他都是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房间,躺在石床上,刺骨的凉意从后背或身躯直窜心脏。很多时候,他根本就顾不得这种感觉,毕竟他实在是太累了,就算石头在冰冷,他也无法抗拒困意的降临。

他在避难所中最大的希望就是可以有一张柔软的床榻,除此之外他还想要更多的被单,有多少,要多少。如果可以他还希望可以有厚厚的被子、毛毯,什么颜色都没关系,甚至有没有其他人用过也没关系,他希望房间可以只属于他一个人,他会将自己所有的物品都掏出来,虽然并不太多,渔船的船员给他的帽子,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戒指,匕首、皮带、衣服、外表坑坑洼洼的破水壶、为数不多的钱、怎么也洗不掉血迹的衣服……

还有那把陪他度过无数个日夜的砍柴刀。

尽管工作繁忙,身体疲惫的不行,他仍会尽量抽出时间锻炼身体和使用那柄被他磨得光亮亮的砍柴刀,他偷偷攒下了不少用过的蜡烛头,在回到冰冷的石房后,他会点燃它们,拿着砍柴刀跟自己的影子拼个你死我活。某天,流浪女孩经过他的房间,看到凌晨正在跟自己的影子决斗,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了几眼便走了。一周后,叶天也看到了他用砍柴刀劈砍坚硬的石壁和蜡烛的情景,他也同样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诫凌晨私自持有武器在4号避难所中是不容许的。

然而,两周后,蔡鄞璞便从黑暗中钻了出来,“全部都处理掉。”他指着他的物品说,“全部都丢掉。”

凌晨表示不满,“它们是我的。”

“你是谁?”“我是……”他告诉对方,“是信奉黑暗之母的无名鼠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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