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从扮鬼脸开始。试着运用脸皮下的肌肉,让他们改变你的习惯,你的脸长在你的身上,运用颧骨、嘴唇、耳朵、眉毛、脸颊上不同的肌**会下他们的运动方法,微笑和愤怒都不应该像暴风骤雨一样说来就来,他们应该是你的仆人,当你想要它们出现的时候,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现在学习控制你的脸,按捺住你心中的情绪。”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胸有激雷、面如平湖?对不?”
“既对也不对。”蔡鄞璞说。
“我不明白。”凌晨表示好奇,“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对的?”
“对的是言辞,不对的是你要明白很多时候表情可以让我们事半功倍,言辞虽虚情假意,却又能表现出你的真诚。”
“教我,我该做些什么?”
“鼓起脸颊,嘟嘴。”蔡鄞璞告诉他。
他鼓起脸颊。
“扬起眉毛。”
他扬起眉毛。
“好,保持这种状态,体会你脸颊和眉毛以及整个脸部肌肉的感觉,记住这个感觉。你的路还长着呢,每天都感受下。在你发现袍子和衣物的那间房子里有一面镜子,你每天在它面前练习至少保持一小时。让你的眼睛、鼻孔、脸颊、耳朵、嘴唇都努力的活动它们人,体会你能控制的一切,然后想尽办法让自己保持平静,不露声色。”蔡鄞璞边说边托起他的下巴,“下面告诉我,你是谁?”
“4号避难所的成员,地洞中的无名鼠辈。”
“骗人,”蔡鄞璞直截了当的说,“谎言,一个接着一个,真是可悲。好了,去练习吧,对着镜子说,注意看你脸上的变化。”
之后,凌晨找到了那面藏在破袍子后面的镜子,然后每天从早到晚都站在它面前扮鬼脸,两边的蜡烛燃尽,他就便在点上新的蜡烛,接二连三乐此不疲。每天晚上回到房间,他的腮帮子和脸上的肌肉都僵硬疼痛。「但我必须坚持下去,」他告诉自己,「坚持下去,以后就可以随意撒谎,隐瞒心中的真实想法。」
第四天,他对扮鬼脸感到无趣,对于控制面部表情的状态也没有太多进步,他认为这只是初期阶段的疲劳和麻木引起的。第十四天,他面颊上的肌肉已经不那么疼了,他对着镜子挤眉弄眼,办了许多鬼脸,放弃的念头一天天增加,但还在坚持。第二十四天,他有些想要放弃,蔡鄞璞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便让他去帮助负责处理尸体的人。
他觉得这比擦楼梯、厨房帮厨、点蜡烛和扮鬼脸都有趣,轻松多了。尸体总是不同的,带给他的新鲜感觉也总不一样,有些尸体高大肥胖,这得让他牟足了力气才能搬得动,有些壮汉尸体他实在无能为力,只好将尸体翻滚在床单或破布上,然后抓着布的两角在地上拖行。
还好大多数死者都是皮包骨头,或者干干瘦瘦的人,大多都是男人,极少时候会出现女人。凌晨褪去尸体的衣物和物品,将它们分类,然后一边清洗尸体,一边观察,琢磨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进入4号避难所。他忽然想起了父母,哥哥,还有村长爷爷,他们现在过的好好吗,是否躲过了被活死人围困的世界呢,地面上的世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他仿佛能听见村长爷爷的声音,听见村外面那些活死人呜咽的声音,许多人为此家破人亡,又有许多人流离失所。他叹了口气,止不住的哀伤起来,擦去老人脸颊上的灰尘,面向看起来慈祥多了,褪去妆容和放松肌肉的脸颊,是那么普通,那么平常。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太阳升起逐后落下,月亮一轮一轮的变化形状,但凌晨对此一无所知,他完全看不到,也不在乎。渐渐地,他适应了这种在黑暗中的生活,对上面的世界也漠不关心起来,那种安逸的感觉就在他心中慢慢滋生。许多时候,他认为这便是他在末世中的归宿。
有一天,他注意到叶天和阿毅离开多日也未见归来,他便去找蔡鄞璞,“他们去哪了?”
“去完成任务,黑暗之母需要他们,”蔡鄞璞说,“每个人的使命都不尽相同,相同的是我们都需要遵循黑暗之母的指示。”
“黑暗之母怎么给别人下达指示?”他问。
“她已下达指示,”蔡鄞璞告诉他,“对你,也对我。”
“我不太明白。”
“你需要学习更多的知识,你想要学习变脸,想要学习撒谎。那么对熟人来说,可并学不了多少,你太熟悉他们了,太熟悉他们的习惯和方法。这样,你的知识只会固步自封。”他说,“该是让你离开我们了,想要学习这些知识,必须每天不停的锻炼,你需要见更多的人,用心体会更多的事情,每天从早到晚都需要锻炼,你已学会融入黑暗,但要想在这种人吃人的社会中存活下去,你必须要去外面得到锻炼。”
“什么时间?”凌晨惊讶的说,“我又该去哪锻炼?如果我不来找你,你还会跟我说这些吗?”
“你会来找我的,孩子。黑暗之母早已告知我,你会按捺不住的,你的好奇心会让你来找我问个明白,这个时候,就是你去外面需要得到历练的时候。”蔡鄞璞告诉他,接着脱下了面具,在它后面的脸并不是曾经看到的那张被烧成肉团的脸,而是一张慈祥的面孔,年龄虽然不大,但却让凌晨感到了安心、平静。
“你变脸了?哪张脸是你原本的?”
“这不重要,”蔡鄞璞说,“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活下去。好了,从避难所出去以后,去码头,找一个叫做张伟的人,他的名字就跟外表一样,普通的不能在普通了。他是给避难所提供食物的人,是个好人,只可惜他的腿脚不太方便,他需要一个男孩帮他,推着他的平板车送鱼、蚌壳、海鲜等食物给前往避难所的船只,你会见到形形色色的人,用你的眼睛去观察,用你的心去思考。戴上这只手表,不许从你的手腕上摘下来,等到日历走到12月21日或黑暗之母决定召唤你时,你便可以搭乘渔船重新回来。从此以后,你便靠自己的能力生存、学习,明白了吗?”
“明白。”
“倘若张伟问起你,你的名字,你该怎么说?”
“来自洞窟中的无名鼠辈。”凌晨的脸上静如止水。
“喔,你有进步,但还有欠缺。”蔡鄞璞告诉他,“但这不行,这个名字从避难所出去就不能再用。”
凌晨犹豫片刻,“我叫凌晨,来自广西。”
“那可不行,改变名字就如变脸,必须要说变就变。而且你的口音是南方口音,在你来的那艘渔船上,很多人都认识来自广西的小男孩。你必须伪装自己,让所有人都不认识你。”蔡鄞璞用慈祥的微笑重新问他,“重新告诉我,你是谁?”
他做了个深呼吸,“石岩,这个名字可以吗?”
“石岩?”蔡鄞璞想了一会,“好。山体之上,河海之中,到处都是石,岩也无处不在,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从此以后,你就是石岩,一个孤儿,来自……”
“云南,”凌晨说,“我曾经认识一个女孩,她是云南人,她曾经教过我他们的口音和方言。”
“很好,就这样吧。你的母亲去世得早,于是他带着你从云南回到他的老家,之后他让你在北方上学,而他成为了一名渔民,他为了给你赚钱上学,每天都出海捕鱼。有一天,他再也没回来,你去寻找他,却发现他早已经死了。”蔡鄞璞突然转变话题,“你父亲的船叫什么名字?”
“和谐号,”凌晨处变不惊,“我又该如何去找到他?”
“用你的内心,”蔡鄞璞告诉他,“你是否能找到他,是否能让他雇佣你,都需要依靠你自己。”
于是,当天他便整理好物品离开了4号避难所。石门正如他来的时候一样,打开时发出刺耳而悠长的摩擦声,一柄铁匕首绑在他的小臂上,隐藏在衣服的下面,那是一件打过补丁又退色的衣服,非常适合流浪男孩穿。他的裤子一条裤腿长,另一条裤腿短,鞋子也夹脚难受,一只黑色,另一只棕色,他没有穿袜子,漏风的鞋子破旧不堪,海风从上面的洞口中吹进,钻进脚心,直入心中,但想到对他而言的未来和激愤人心的漫漫旅途,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雾气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消散,太阳渐渐西下,夜幕降临。他习惯了在黑暗中行走,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他喜欢黑暗,喜欢太阳离去后的一切景象,夜晚的空气中夹杂着咸味、鱼腥和淡淡的清香,他沿着河道前行,河畔蜿蜒曲折,码头更加纷杂。他竟没想到,这里有许多人,多的让他怀疑当前的世界到底有没有活死人的出现,一切都看似那么平常,人们好奇的看着他经过,乞丐和流浪儿童朝他叫嚷。
他茫然的穿梭在拥挤狭隘的街道上,埋头前进,因此而迷失了方向。
“那些曾经侮辱过我的人,那些曾经看不起过我的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看见我愤怒的火焰。”他一边踏上石阶,一边喃喃自语,在石阶顶端他看见了一个肌肤粗糙、黝黑,艰难的扶着三轮车的坡脚男人。远处,还有在黑暗中散发出微弱光芒的灯塔,“于兴国、蔡文催、陈君、张璐瑶,还有那些曾经侮辱过我,欺负过我的人。”乌云来了,正如海边城市的暴风骤雨,来的又快又极为突然,没有任何预兆,雨水哗哗的从天而降,凌晨停住脚步,仰头望天,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又痛又冷,雨滴从他稚嫩的脸颊上滑落,犹如扭曲蜿蜒的长蛇。“蔡鄞璞,”他将雨水和口水一同吞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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