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明治是你做的吗?”莱恩从食品袋里面又拿出了一个,递给韩璟雯。
“是的,面包和蔬菜都是晏净波他们在超市里面找到的,”她撕开包装塞进嘴里,“还算新鲜吧?”
他点点头,“嗯,我好久没吃过这么新鲜的蔬菜了。”之后,他沉思了片刻,又接着说起之前的事情,“杰克的那部卫星电话在没电之前,接到了一个很奇怪的电话,对方一句话不说,我只听得见背景的风声。”他从韩静雯带来的食品袋中拿出一罐碳酸饮料,拉开扣环,押了一口说,“我们跟13号避难所失去了联系,邢志鹏找到的电台是民用的,信号实在太差了,就像是一堆废铁,什么信号都接收不到。”
“像植物人那样?”
“对,”莱恩平静的说,“或许比那还要糟糕,你又让我想起了在6号避难所囚禁的那段日子了。”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情景吗?”
“记得,”莱恩笑了起来,“你想为我量血压,我拒绝了你。把你气的歇斯底里。”
“才没有。”韩璟雯推了一下莱恩,“我只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以前没人告诉你跟女孩生气的男人都很没品位吗?”
“如果你在跟你父亲喝酒,突然来了很多士兵,不由分说就要带走你。”莱恩思绪片刻,又接着说下去,“不告诉你去哪,不告诉为什么,也不让你打电话。他们将你丢在一个密闭的病房中,像是小白鼠一样每天做实验、抽血……”韩璟雯听到这笑了一下,他扬了扬眉毛继续说,“……还有量血压。一个说话冷冰冰的女士要我挽起袖子,甚至也不说个‘请’字,这个时候,你还能有品位吗?”
“莱恩?”韩璟雯真诚的看着他。
“嗯?”
“我父亲不喝酒,”韩璟雯笑了起来,“我也不喝。所以,就不会有人给我们抓走了。”
莱恩无奈的转过头,“好吧。”
韩璟雯紧了紧背,“我在跟你开玩笑呢,”她说,“我当然会生气,甚至想要戳破他们的防护服。不过,如果护士是一位像你这样的男人,我就不生气了。我还会配合他做任何检查。”
“任何检查?”他看着她,神色愕然。
后来,他们一言不发的坐了很长时间,韩璟雯脸上挂着羞涩和微笑,莱恩一本正经的坐着。太阳跟乌云战斗产生了片刻胜利,正试着露出头来,就像是要赶在沉沦到地平线之前要跟他们道一声再见。莱恩看着挂在空中的烈阳,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古代不论哪个国家的人都会崇拜太阳。因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太阳都会在空中看着人类,它见证了无数代人的荣辱繁衰。他坐在林地往天际边缘的城市看去,整个城市显得更加空荡荡的,犹如静止的照片,所有的事物都静止了;停在绕城高速上的汽车、城市中的高楼林立、矗立在地上的树木,以及密密麻麻的死人和活死人。
巨大的沉寂让他脑海中映出的景象是太阳升起——月亮交替——死寂沉沉的城市仍然了无生机。他嗅了嗅,空气中潮湿的味道越来越浓郁了,道格仍然趴在他的脚下,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它开始扒拉起韩璟雯带来的食品袋了。她听见了响声,看到了道格可怜汪汪的双眼,便从食品袋里拿出几根肉肠丢给它。
“或许道格听得懂我们的谈话,”韩璟雯道,“你觉得它会不会把我们之间的谈话告诉别人?”
“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莱恩说。
这让她怔了一下,然后搔了搔道格的下颚,“嗯?”
“我有几天没在吃安眠药了,”他告诉她,“昨晚,噩梦又来了。我梦到了一个中国人被人追杀,追杀他的人看起来很彪悍,一身黑衣。似乎是某个邪教组织,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追杀这个中国人。我梦见他们将所有杀掉的人戳在木棍上,然后插在营地门前。”
“那个中国人是谁?”
“我不知道,好像还有个孩子。这就是我梦到的所有情节,首都的高速公路两旁,布满了一排排尖刺木桩,上面悬着的人胸膛刺穿,血流的到处都是。”
“这不过只是个梦,”她故作轻松的说,“莱恩,不要太当真。”
“也许吧,”他叹了口气,望着西方血染的乌云,“有好几个晚上,在我们穿越秦岭隧道以前,我梦见了一个生活在地洞里的孩子。他为了生存不得已抛下了尊严,丢掉了他的一切,就像一只老鼠似地苟且偷生,没人看得起他,没人喜欢他,甚至很多人觉得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男孩,而是个女孩。无论如何,他还是靠着自己的信念和毅力活下去了。我看到了他,他坐在海边看着大海,我站在他的旁边,海风拂过他的黑发。他说‘莱恩,你必须要穿过隧道,必须快点进入避难所。像我这样胆小如鼠的人都可以,你这个中美混血的雄狮肯定更没问题了’。那时候我很想告诉他,‘我不是雄狮,我只知道一只胆怯、懦弱的老鼠。’可他还没等我说话就走开了,留下的只有大海。”
莱恩笑了笑,丢给道格一根肉肠。他想到漫漫长夜和前路渺茫,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似乎自己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引起不满。
韩璟雯轻轻的抓住他的手,“我们已经从地洞中钻出来了,而且你也不是一只老鼠。”
“谢谢你韩璟雯,”他说,“我真的希望可以一切回归平静。平淡的生活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激情,日复一日的完成手头的工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中,什么也不想。”
“你以前会做噩梦吗?”
莱恩笑了一下,“很小的时候会,长大以后只会做些不找边际的梦。”
“那父亲知道吗?”
“你是说周强吗?他当然知道。”
“父亲有没有告诉你做梦的原因?或者治疗方法?”
莱恩摇摇头,“他帮我检查了好几次,都没有看到异常。现在也只是怀疑噩梦是不是黑血病毒与体内抗体争斗时引发的。他看到我的精神越来越差,所以才建议我服用安眠药。可是安眠药并不能让噩梦消失,反而让我越来越感觉身体疲惫。”
“总会有办法。”她最后说道。
“希望吧……”他刚一开口,她就用一个热吻堵上了他的嘴。
道格似乎想起了什么,头也不回的呼哧呼哧跑回营地。莱恩和韩璟雯并排的躺在草坪上,沐浴着从乌云中透出来的最后一抹晚霞。当火红和灰黑色这两种颜色交织时,火红渐渐褪去,灰黑色越来越浓。现在,莱恩可以看到天空低沉的云层之间闪烁着的光亮。再过不久暴雨就会来临了,运气好的话,这场暴雨等明天一早就可以停了,他们会加快脚步继续向东北方向前进,或许那条插满尸体的告诉公路就在前方等着他。
他不厌其烦的拍着在耳旁盘旋的蚊子,他的外套挂在不远处的一颗小树上。韩璟雯还穿着衬衫,只是纽扣解开了,乳-房顶着衣服。迈入秋季的天气,温度正一天天的降低,他们却不感到寒冷。
“我们该回去了,”莱恩在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她,“暴风雨马上就来了,而且我们从营地出来一天了,或许大家会着急的。”
韩璟雯缓缓的站了起来,脸蛋上的红晕犹如初潮时的少女,“我想你是对的。”
天空越来越沉,黑暗瞬间就将一切光亮吞噬,乌云里电闪雷鸣。莱恩走在前面,韩璟雯跟在他的身后。树林中的光景低沉可怕,风吹了起来,绿色的树叶相互拍打摩挲。她从身后拉着他的手,他步步为营,拨开在被乌云映照漆黑的树叶,营地就在前方。
雨点从天空中低落,拍在他的脖子上,韩璟雯在身后尖叫一声,他伸出手,雨点滴在手心上,颜色犹如墨汁一般漆黑。“天啊!”他惊叫了起来,“别让雨滴在你的皮肤上。”言语过后,他抱起韩璟雯迅速奔跑。
树枝仿佛是噩梦的触手阻挡他的去路,他将外套挡住她的头和双手,撞开重重枝叶,终于冲入营地。此时,营地出现了恐慌,人们在惊呼中争相逃窜。莱恩的梦境无数次出现黑雨降临,可每一个黑雨出现前的预兆都没有发生;杰克还活着、他也没有跟凯茜见面、避难所之间的战争仍未爆发。
“二人世界”还没有享受太多时间,黑雨就突然降临。头顶的乌云早在几天之前就出现了,他们被迫扎营在山城的半山腰处等待暴雨来临,可暴雨一直没有来临,他们在营地中住了一天又一天,陪伴莱恩的只有金毛猎犬和漫漫长夜中的无尽噩梦。
韩璟雯准备更衣,他从她的帐篷中走出来,黑雨打在身上仿佛浓痰似地粘稠。于是,他加快脚步跑回帐篷,身上大半已经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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