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石岩:坠入黑暗(1)

2018-04-15 作者: 德拉克拉
第249章 石岩:坠入黑暗(1)

「我即是凌晨,又是石岩。」他的梦中总会传来黑暗的声音,「我是一只躲藏在石洞中的老鼠。为了生存,我不择手段。」

日出之前,他在泛着朽木味道的房屋中跟张伟的孩子们一起挤在破旧的毯子底下,温暖又舒适。每天他总是第一个醒来,因为他不喜欢阳光,黎明破晓时,他总会不由自主的醒来,不管昨天睡得有多晚,身体有多疲惫,他都会醒来。

年迈的张伟有四个孩子,他是第五个。破晓将云层都染成红色的时候,他翻身坐起来摸索,睡在他旁边的张宇睡意盎然地抱怨了一句,“几点了?起那么早干什么?”然后背过身去,不再说话。石墙缝隙中吹进来的冷风让他身上鸡皮疙瘩直起,他在黑暗中迅速穿上衣服,套外套时,张宇睁开眼睛叫他,“石岩,把我的衣服拿过来好吗?”他是个迟钝的男孩,瘦的皮包骨头,总会抱怨又冷又饿。

石岩替他取来衣服,张宇在毯子地下扭动着身体钻进衣服里,然后他们一同起床唤醒其他的孩子,还在睡梦中的孩子带着睡腔含含糊糊的威胁他们。当他们换好衣服,洗漱完毕,从连通屋顶阁楼的楼梯下爬下来的时候,张伟和其他孩子们已经蹬上了屋后的小渔船。跟每天清晨都一样,张伟总是对他们大吼大叫,让他们快些。

所有人都登船后,石岩一声不吭的解开柱子上的绳索,将绳索扔给张宇,然后用穿着破雨靴的脚把船推离沙滩。其他的儿子们努力撑篙划船,金灿灿的沙滩和甲板之间渐行渐远,石岩奔过来,跃上甲板。

从此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事可做,只好蜷缩在甲板的角落上打折哈欠,任由张伟和其他儿子们划着船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前进,湖面上又恢复了以往的雾气,阳光的锋芒正在渐渐散退在雾气昭昭的屋面上,船下的海水变得越发浑浊。经过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小水渠,船仍在前行。

4号避难所周围的天气原本只有三种,雾气、雨水、晴天。最近更为诡异的天气逐渐增加;太阳雨、黑雨、冰雨、风暴与飓风。晴天只会偶尔到来,曾有一天早上,他被刺眼的阳光唤醒,睁开双眼,破晓黎明时的天空呈现出粉色的光辉,空气中有短暂的清新和海水的咸味。他最喜欢这样的天气,可却极为短暂。大部分时间里,天空都是灰色的,空气中的味道不是臭味就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他们来到一条宽阔的水道上,然后转向东方的河岸。石岩盘腿坐着,竭力抑制打哈气的冲动,自己回忆梦中的细节。他梦到自己是一只雄狮,生活在地表之上,周围环绕的是赞扬的言辞和数人的追捧,他成为了一群幸存者的领导,在风暴来临前夕扎营在了半山腰上,他想起空气的味道是树林与泥土散发出来的独特香气,周围的人来来走走,许多面孔再上一个梦中还很熟悉,下一个梦就消失不见,但无论那个梦境,唯一不改变的就是浓烈的恐惧气息。有些晚上,梦境越发真实,甚至他醒后依然能听见周围人对他的谈论。有一次,张宇生成他在睡梦中,一边低声呓语,一边在被子下浑身抽搐。他以为这只是愚蠢的谎言,直到后来所有人都这么说。

他喜欢那个梦,更喜欢那种做梦的感觉。在“狮子”的梦中,他强壮敏捷,掌控着每个人的生死,队伍的人越来越多,直到他再也不需要出去寻找物资,只要派人去寻找就可以了。他痴迷于那个梦,“狮子”与他的境遇有些相同,他们都曾经在昏暗的地洞中生存过。可他与狮子不同,他没有那种勇气,也没有强壮的身体。所以,梦终归是梦,他只能梦到自己化身狮子,面对成群结队的尸群,临危不乱,身后跟着自己的同伴,用手中的武器消灭一波又一波的活死人,创造自己的未来。

「我什么时候也能变成一只雄狮?」他望着泛着臭气的海水想。张伟的小船顺着沟渠路过了无人烟的码头,看到藏在雾气中的海岸吊车凄凉的停工在原地,然后远离码头,经过漂浮在海上的小岛,来到了一个靠近海岸线的满是武装人员的地方。这里的所有人都身着黑衣,抱着枪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晚些时候,小船穿过狭隘的水道,经过一个个用异样眼光注视着他们的黑袍卫士,石岩在这群黑袍男人中没有看到他熟悉的叶天和约翰,包括这段时间里,他都没有看到他们。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很多时候,他看到那些黑袍人并列的站在一起,总会认为约翰或者叶天就在其中,他亲眼见过易容术的威力,它可以让一个人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变成另外一个人。在进入4号避难所的一个多月以来,他开始怀疑自己双眼看到的事情就是实际的吗?耳朵听到的就是虚幻的吗?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这条小船几乎独占了水道,张伟喜欢小船驶过黑袍卫士的注目中,在日出同时抵达海岸。海风沉闷的吹动着渔船上的帆布,在空中舞动的帆布奏出嘹亮的歌声,登岸点越来越近,小船的速度越来越慢,声音所有减弱,但足以提醒每个人清晨即将到来。

等张伟和他的儿子们将穿停放在海岸上,金黄色的沙滩已染成黑色,上面堆积着满满的尸体,许多尸体面孔石岩在4号避难所跟流浪小女孩点蜡烛的时候,就见过了。那时候他们还是活人,现在他们却冷冰冰的躺在沙滩上,任由额头上的黑洞不断涌出黑色的血液。

张伟会在这群尸体周围走来走去,审视着每具尸体的面容,不时还会用拐杖指指点点,“这具带走,”他会告诉他的儿子,“这具也需要。”他边走边指,“对,这具也抬走。”他蹒跚的走在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迈过一具有一具的尸体,“这具没有腐烂带走,不,不要那具。”他不爱说话,张宇说他的父亲吝啬言语跟吝啬父爱一样。

尸体……尸体……尸体……一具具尸体抬上渔船。「他要尸体做什么用?」石岩每天都会来,每天都会充满这些疑问,但他从来不问,这是4号避难所的蔡鄞璞告诉他的。他们将所有张伟指点过的尸体搬上渔船,张伟站在一旁犹如监工,“快点,孩子们,快点,天就要亮了。”

实际上,天还没有亮,只是在云层中火烧般的通红起来。完事之后,石岩身上已有了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和海水的腥咸味道了。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几乎闻不到臭味,她也不介意多背几具尸体,背着比他还要重的尸体而腰酸背痛,他认为其实这代表着自己正在变得强壮。

「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雄狮,成为人群中的狮王。」石岩将尸体丢到甲板上,一旦所有尸体装载完毕,张伟就会亲自将渔船推离岸边,他的儿子们沿着沟渠原路返回将大家送回家。张宇和另一个儿子坐在船头窃窃私语,石岩知道他们是在谈论女孩们的,父亲入睡后,张宇总会爬上屋顶跟不知名的女孩约会。石岩看的到,听的到,但却不说。

“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耳朵去听,但不要用嘴去问。判别孰对孰错,判断出张伟到底是做什么的,再回我们这儿来。”蔡鄞璞将石岩从4号避难所送出来之前命令他,而他觉得这并非难事——张伟只不过是负责运送尸体的人而已。有时他又不会这么去想,他没见过这些尸体最后被运到哪儿了,也没听人提起过这些尸体最后怎么处理掉了。

到处都充满了秘密。不管是在张伟的家里还是在4号避难所里,他总是搞不懂这些人真正是靠什么为生,更不明白是怎么躲过了黑血病毒的感染。有的时候他听到周围有人谈论起黑血病毒,他们总是面带恐惧,就连声音中都出现颤抖。「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黑血病毒的解药,」他坐在角落里,盘着腿想。

石岩和张伟生活在距离4号避难所十公里左右的一个小镇里,镇子叫做泥塘镇。这个名字从何而来没有人告诉他,也没有人提及过。他用双眼观察,也无从知晓,泥塘镇的存在本身就是个谜,遍地皆是迷雾、假面和呓语。他了解到,这个小镇的存在就是个持续已久的秘密,而它的位置更为隐蔽,所处位置更像是4号避难所的前哨战。他这么想,却不敢确定。

“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利生存,”蔡鄞璞曾告诉他,“无论荣华富贵。即便在无政府的状态下,也有追求生存的权利,这就是4号避难所以及泥塘镇存在的必要原因。”

“我们会重建政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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