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石岩:坠入黑暗(5)

2018-04-15 作者: 德拉克拉
第253章 石岩:坠入黑暗(5)

今晚又是一个无月的夜晚。石岩揣着鼓囊囊一袋瓶盖离开泥塘镇,推车空了,只剩盐、海藻和躺在下面的金砖。顾磊也离开了妓-院,他边走边告诉石岩,他答应今晚要在酒吧唱歌。“每次在红磨坊酒吧唱歌,我都能挣到很多瓶盖,”他自夸自耀,“那儿有很多有钱人出没,还有家境良好的处-女。”

他们边说边走,穿过一座小桥,沿曲折偏僻的泥泞小巷前进,映在地上的影子越来越长,光线越来越暗。“我很快就能在人民礼堂表演,然后可以随意出入避难所。”顾磊继续吹嘘。石岩的空车在石头和岩块上嗒嗒作响,奏出轻快愉悦的曲子。“昨天我跟妓-女们一起吃鱼排,一年之内,我也会变成金人。随便就可以跟想要的人上-床。”

“你以前的同事们呢?他们还当保安吗?还有那些进入机场的特警们怎么样了?”石岩问,“他们在首都机场奋战后得到救援了吗?就是那些被活死人困在里面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或许他们都死了,也可能都逃出来了。尸变发生前我就提醒过他们,这次的事情绝对不普通,但是他们还要进去。”最后一缕月光落在他发髻间闪烁跳动,“你很在意他们吗?”

“我觉得他们活下来了,”石岩说,“他们有没有臂章是雄狮的?”

“有,什么动物都有。”顾磊转过一个弯,调整了下身上的吉他背包,“你还太小,如果在长大点,我给你讲讲我在机场看到的金发美女,简直太漂亮了。可惜被活死人骑了。”

“骑了?”石岩边说边踏入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巷中,路上都是泥泞,里面死寂沉沉。

“你还不懂,”顾磊朝他挥挥手,“我们要分别了,下次再给你讲。”

等石岩回到张伟的房子时,夜晚的武器已经开始在天空中聚集。她放下推车,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将金砖藏到衣服里,接着他在张伟的账房中找到了他,然后把装着瓶盖的小袋子“砰”的一声扔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最后又“砰”的扔掉手指匕首。

张伟怔了一下,拍拍钱袋。“很好,但这是什么意思?”

“避难所黑袍卫士,叶天给我的。”

“好匕首很难找,”张伟说,“但我拿着它没有用。谁会谋害一个残疾人呢?”他拿起匕首,斜眼打量。

“今天晚上,月亮黑了。”石岩提醒他。

“回去吧,”张伟笑了笑,放下手指匕首,倒出瓶盖清点,“趁着还能看到夜路。”

他转身离开,拖着疲倦的身体穿行于泥塘镇的街道,雾气从四周升起,弥漫在无人的大街小巷。他路过海港,“金船”安详的停止码头上,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也没有虫鸣。耳中悉悉索索,在雾气弥漫的港口,他看到几名黑袍男子一闪而过,瞬间融入黑暗中。鹅卵石铺成的小道,犹如通向黑暗深渊的羊肠小道。在朦胧的黑夜中,月色已经褪去,他感到好奇,靠近金船,黑色的大海冲刷着沙滩,火红色的血水退却在苍茫大海中。

冰冷的尖刀抵住了他的喉咙,想要挣扎,浑身颤抖不止。黑色的袍子飘在空中,转至他的眼前。那张躲在黑色袍子后面的脸他认得,是集市上的盲眼乞丐。他用明亮的眼睛看着石岩,“倘若你敢把你看到的事情告诉别人,我就用刀子割断你的脖子。”

夜晚刺骨的冷风钻入破衣烂衫,他点点头,边瑟瑟发抖。“盲眼”乞丐哼了一声,收回刀子,丢给他一块金砖,便消失在弥漫着雾气和血腥的码头。这是石岩第一次触摸死亡,虽然害怕但并没有尿裤子。当他坐船划过狭隘的水渠,推开藏于洞穴中的铁门,进入潮湿又黑暗的老鼠洞穴时,略微有些寒冷。今晚燃烧的蜡烛不多,犹如暗淡天幕上的星星。黑暗中,穿梭其中的都是些他从未见过的人。

他捂着肚子,痀偻着身子穿过延绵潮湿的隧道,在水池旁,找到了蔡鄞璞,“这个能换多少?”金砖在漆黑的避难所中闪闪发光,跳动的烛光在上面偏偏起舞。

“五百个瓶盖,”蔡鄞璞扫了一眼金砖说。

“那两块呢?”石岩从怀里掏出了另一块,站直了起来,“可以换一千个吗?”

“不,”蔡鄞璞道,“我想只值四百个瓶盖。”

“我都换了,一共八百个,”石岩放下金砖,之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富足。

“我的意思是一共四百个。”蔡鄞璞告诉他,“第一块金砖很值钱,第二块便不那么值钱,第三块还会贬值,你拥有的金砖越多,就越不值钱。”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从蔡鄞璞手里接过一袋装满瓶盖的皮袋子。“换掉衣服,再来找我。”戴面具的黑袍僧人摆弄了几下金砖,丢在漆黑的水池中,“血的味道和死亡的预兆。”他咕哝着,不再理会石岩。

在房间中,他解开石岩破布衣服的扣子,将占有鱼腥味道的衣服从头上脱出来,踢掉石岩浸满盐迹和泥点的雨靴,钻出石岩的内衣,然后在混有沐浴露的水里洗净身体,洗掉泥塘镇石岩身上特有的臭味。他从水里出来时,已经用肥皂把身体擦得干干净净,水池中的净水变成了黑色,流淌水滴的黑色头发贴在脸颊上,石岩不见了。

他换上干净的黑袍和一双柔软的拖鞋,去厨房里向流浪小女孩要了些食物。她给他留了一块金黄酥脆的炸鸡腿还有尽是奶油的蛋糕。他狼吞虎咽的吃下去,洗好碟子,然后去水池边找蔡鄞璞。

他的任务是在黑暗之母的雕像下起誓,诉说这段时间的经历。与以往不同,蔡鄞璞不在问他问题。“我见到了‘金船’,实际上只是一条破旧的铁皮船,”他闭着眼睛,跪在地上,“我也见到了‘金人’,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凌晨一件又一件的诉说,将所有所见所闻统统说出,唯独“盲眼”乞丐的事情没有会说。祈祷以后,他感觉到自己口感舌燥。蔡鄞璞用面无表情的面具看着他,“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有什么遗漏的事情吗?”

凌晨咬咬嘴唇,“我说完了,没有任何遗漏。”

“黑暗之母面前,容不得谎言。”蔡鄞璞还未说话,流浪小女孩不知从哪走出来,扇了他一巴掌。

他用一只手捂着脸颊,吃惊更甚于疼痛,“我没有骗人!”

“隐瞒也是谎言,”她告诉他,“思考时会咬紧嘴唇的是跟随约翰流浪至此的凌晨,你是凌晨吗?那个人见人欺的胆小鬼?”

“我是无名鼠辈。”他更加生气了,雄狮的血液在身体内沸腾,“你又是谁?”

他没指望流浪女孩的回答,对方却开口了,“我在十几年前就参与避难所计划,”她回答,“4号避难所在竣工以前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蔡鄞璞一定跟你说过,有人叛变了,将避难所的很多人都杀掉了,我也被人下了毒,因此把我变成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然而我没有死,当蔡鄞璞把我救活以后,我便无时无刻对黑暗祈祷,黑暗听取了我的祈祷。我侍奉黑暗,而那些伪善的君子就要接受黑暗的恩赐。我一直以目前这种状态生活至今,你可以叫我‘黑暗之母’,也可以叫我‘母亲’。”

凌晨吃惊的大量她,眼神中谨慎又吃惊,“你是在拿我寻开心吗?”

“也不全是。”

“那就是骗我的?”

“有一件事是骗你的,还有一件事是夸大其词。”

流浪女孩将自己的故事时,凌晨一直观察着她的脸,对方没有透露出任何消息,也没有任何复杂的表情。“那些伪善的人并没有全部都接受恩赐。”

“是的,这是我夸大词穷的部分。这件事情是我们避难所一直要做的事情。”

凌晨得意的咧嘴一笑,当他意识到自己在笑时,连忙收起表情。「控制你的脸,该死的老鼠,」他告诉自己,「笑容应当是你的奴隶,想要的时候才会出现。」“那什么事是在骗我呢?”

“没有。”流浪女孩说,“我骗你说我在骗你。”

“你现在就在骗我。”

流浪女孩还没回答,蔡鄞璞开口问他,“你为什么回来?”

“月亮没了,尽是迷雾。”

“跟离开的时候想比,”蔡鄞璞就像没听到他在黑暗之母雕像前的诉说一般,“你学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凌晨又将他的遭遇和事情重复一遍。

“那我在问一些你没说过的事情,”蔡鄞璞道,“‘金船’上的人都怎么样了?”

这次他不再隐瞒。“死了,他们被一些人杀掉了。我在码头看到了血和尸体。‘金人’们在陌生的环境里,不但没有隐藏财产,反而大肆宣扬,才让他们惹上了杀身之祸。”

“是‘盲眼’乞丐做的?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盲人,只是你以前没有发现。”

“是这样的。”他试图让自己的脸保持平静。

“我在想,为什么你刚才不说这件事呢?”蔡鄞璞道,“或许盲眼乞丐威胁了你?”

“他没有威胁我,而是威胁了凌晨。”他注视着对方在烛光中的铁面,注视着对方面具上反射出来的微弱光芒,注视着对方上下起伏的喉结。

“你说的人,我以为早就离开了避难所,早就远离了泥塘。”

“他是我的朋友。”

“那你又是谁?”

“无名鼠辈。”

“撒谎,金船并不是被避难所的人所杀,盲眼乞丐是我拍去调查的人员。”他失望的说。

“但我看见了,眼见为实。”凌晨告诉他,“盲眼乞丐用刀抵住了我的喉咙,叫我对谁也不要说。”

“可你还是说了。真的是眼见为实吗?”蔡鄞璞转向流浪女孩,“我嗓子很干,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喉咙。请帮我拿一杯水,再给我们的朋友凌晨拿一杯牛奶,我没想到他又回来了。”

凌晨在穿行避难所悠长潮湿的隧道中时就在想,倘若告诉蔡鄞璞黑袍卫士中有人杀掉了停靠在码头中的“金船”对方会怎么说。盲眼乞丐会不会用刀割断他的喉咙,如果不说或许对方知道后会很生气,但不会致死。如果说,或许盲眼乞丐就会要了他的性命。说与不说在他脑海中思考了很多次,之间的对方也演练了很久,就好像演员排练一样。但他从没想到会给自己热牛奶。

牛奶来了以后,凌晨将它喝下。有一点点奇怪的味道,似乎是奶粉冲泡而成。“现在去睡觉吧,孩子。”蔡鄞璞说,“明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当晚,他又做梦了。跟之前的梦不同,这个梦里,没有跟随他前进寻找避难所的幸存者,孤身一人的独自钻进漆黑不见光景的洞穴,他可以听到水滴滴在地上的声音,嗅到腐臭的味道,感受到身体的寒冷。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睁开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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