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想,「我受伤了,一会我就会有感觉的,当惊恐过去后,我就会感觉的到,我伤的很厉害,也可能骨折了。」当一阵眩晕感觉过去以后,他看看自己,认为自己也许一切还好,他两只手破了,新裤子的右膝盖被撕破了(右膝盖磕破了,流了很多血。)胳膊肘也蹭掉了一层皮,都是些皮外伤。现在最他妈严重的创伤是不知道在哪。真他妈该死,有人扔垃圾,怎么连车都有人扔。
在烈阳照射的路面,他们才带出来的东西散落一地,罐头、净水、医疗用品、周强的图纸数据材料、还有衣服等一大堆凌乱的东西丢的到处都是。有些被摔坏了,有些还比较完整,水从瓶子裂缝中汨汨而出,罐头很多都摔裂了,糊状的食物流在地面上就犹如韩璟雯口中吐出的污物。
他看到周强,也是血迹斑斑。还能动,不过却看到有好几个影子在眼前晃啊晃啊。太好了,他知道自己最严重的创伤是在哪儿了。他撞到了自己的头部,或许头盖骨已经裂了,走不了几步就会倒在烈日下等死。或者就像他的某个连名字也叫不出来的朋友一样莫名的死掉。
该死的太阳,该死的晴天,该死的晏净波,还有该死的上帝!他拉着周强的手,颤颤悠悠的站起来,走到哈雷面前,把车立了起来。脑袋愈来愈疼,眩晕感让他恶心的想吐。他忍着身体的不适,努力的检查摩托,看起来它没有摔坏,这真是他妈该死的一天里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不过哈雷戴维森摩托似乎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以前,它看起来是一台非常炫酷的机器,一种令人着迷的机器,它有双重作用,既能当做交通工具,运载人和物资。又可以让他觉得像电影中地狱天使那样骑着它走遍人间。但是现在,它就像一头威猛的野兽,对他咧嘴咆哮,好像是在让他滚远点,看看他还是否有足够勇气重新挑战,驾驭这辆二轮怪物继续前进。
「我能行的,」他告诉自己,「我是一头雄狮,不是一只胆小的老鼠。」周强整理好了地上的材料,些许文件被油污毁了,大部分还能用。他捡起还能用的物资装回背囊和车上,重新跨在哈雷上面。「四轮的汽车我都能征服,更何况是二轮摩托。」他告诉自己。踩第三脚的时候,车发动起来了,他慢悠悠地像走路似地驶过“福田”卡车和挂着的残骸。
他头晕目眩,浑身冒着冷汗,突然他感觉到一生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相见到杰克、父亲、凯茜的冲动,或者除了周强以外的任何人都可以。晏净波带着追兵来也可以,「杀了我吧,」他脑海中冒出了这个想法,身体的难受程度似乎比死还要痛苦。这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动动嘴皮统领人们干这干那是一件容易的不能在容易的事情,一旦从动嘴变成动手并落实在自己的身上,事情将变得繁琐而艰难。
但是,那天除了他和周强以外,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幸存者。
下午时分,他身体的症状有所缓解,头还是晕也还是恶心。周强告诉他这是轻微脑震荡的表现,几天后就会消失,并没有大碍。然后像爸爸一样告诉他骑摩托要戴头盔并做好防护措施。「哦,天啊!天啊!杀了我吧。有谁见过骑哈雷摩托还要戴头盔的吗?有吗?有吗?」
他浮躁的心情边想边稍稍加快了速度,但是当哈雷摩托上的速度指针指向了20迈的时候,他怎么也没办法把油门加大了,他的双手开始颤抖,就如微风中的树叶。脑袋又疼了,好像吐又吐不出来。他把车速慢慢地降低了,然后这一切症状似乎又减轻了。
在西安郊区有一个无人小镇,他们停了下来,昨夜的风暴将整个镇子的人和活死人都杀死了。镇子冷冷清清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沟渠和山坳中,他们从小镇里拿了两个睡袋,两个摩托车头盔,还有一些补给物资。即便带上头盔,莱恩也不敢将车速超过25迈。在隐蔽的角落以及街角蜿蜒难行的小路上,他们会推着车走好长一段。在莱恩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自己烫在路边不省人事,流血致死的画面。
下午5点时,当他们快要驶入山西省时,哈雷戴维森摩托的过热指示灯突然亮起来了。莱恩停了下来,关上了过热指示灯,心中混杂着轻松而又厌倦之感。
“你也许可以扔掉她,”周强说,“我们可以找辆新车,这样就可以继续前进了。”
他没有反驳,扔掉了车,然后步行到镇上去,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安全的在找一辆新的摩托。天越来越黑,晴天结束了,当太阳落幕时,浓雾环绕在了他的周围。那天晚上,他们睡在了距离山西临县碛口镇不足十公里的高速公路隔离带上。
天一黑,他就钻进了睡袋。没过多久他就睡着了,没有做梦,沉沉的睡了过去。可是过了一会,突然一种声音让他惊醒。他看了看表,表盘指针指示11点50分。周强睡在他的旁边,安详又宁静。他吞了吞口水,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另一个梦。他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可是无论如何再也无法熟睡,心脏怦怦的跳着。他用一只胳膊撑起身体,凝视着雾气昭昭的黑夜,感觉到四周有什么人或动物躲在暗处一直盯着他看,那种感觉给他心理造成的压迫感让他喘不上气。他长吁了一口气,周围什么都没有,安静的出奇。而后,他开始想念起那可以给他带来安全感的帐篷,睡在里面的感觉是多么美好啊。
他愣了有十几分钟,如果刚才确实有什么声音的话,现在也没有了。即便是夜间理所应当产生的虫鸣,现在也没有了声响。黑色风暴过后,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有多少人死了?又有多少人活了下来?
“有人吗?”莱恩叫嚷道,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睡在不远处的周强仍然熟睡,可莱恩还是觉得有什么人在看他,那种第六感觉告诉他,一定有什么人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是谁?到底是谁?周强吗?可他已经睡了。莱恩摸索着放在手边的9毫米半自动手枪,经过一段漫长惊慌失措的折腾之后,好不容易才找到手枪。
四周仍然静悄悄的,死寂般的沉静让他感到恐惧。他拿起手枪,不假思索的拉了一下手枪套筒。手枪上膛和套筒回归原位的金属摩擦声让他心中稍微有了丁点的安全感。那种感觉就仿佛一个即将在汪洋大海中淹死的人突然发现身边有一个救生圈一样。他想,如果枪械都不能让他有安全感的话,他一定会扣动扳机,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很有可能子弹会击中自己或者在他旁边熟睡周强。
还好他并没有那么做。但是这种在寂静中有什么东西在看他的感觉依然存在,他肯定。要么有人,要么就有某种庞大又危险的动物,或者就是晏净波的追兵到了,不管是什么,在黑暗中凝视他的东西一定是想要杀了他。
“是谁?到底是谁?”
他对着茫茫黑暗叫嚷,在大的吼声也不能让周强醒来。叫嚷声音在黑暗中飘散而去,没有人回复他,也没有任何丁点的声音回复他。莱恩的口袋里有个手电筒,但要找到它,就必须低头寻找,于是他一手举枪,一手摸索,眼睛时而看向四周,时而低头。他摸索了有几分钟,也没能找到手电筒。恍惚间,他想起在翻车的时候手电筒从包里甩了出去,滑到了路旁的绿化带里(如果枯萎的植物也可以叫绿化带的话)。
莱恩别无选择,他坐在那儿,举着枪。期待着在死寂沉沉的四周能出现些什么动静,或者让他发现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没完没了的偷窥他们。
突然,他猛地朝四周张望,眼睛睁得像两个鸡蛋,肌肉紧缩。他听到了些声音,的确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周围。如果没有那该死的迷雾,他就可以透过月亮的光芒找到躲藏起来的那个人或动物。
不知道从哪来的一阵寒风,让他打了个寒噤。另一方面,他又不想看见那个东西。然而他却往前坐了一点,竖起耳朵倾听,眼睛越瞪越圆。他听见沾满泥土的鞋子踩在水泥马路上发出的声音。
咔哒、咔哒、咔哒……声音逐渐消失在西方的嘈杂声之中。
那短短的几十秒中,莱恩感觉心脏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似地,他屏住呼吸倾听那声音渐渐离去。他太过于紧张了,从脚步声中根本无法分辨出是男是女,但值得肯定的是,这绝对是一个人。他突然有一种想要站起来的冲动,并对着黑暗大声喊,「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监视我?有本事你给我回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可这种想法让他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曾经在6号避难所度过的日日夜夜,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就像是被关在动物园中任由他人观赏的动物一样,只不过困住他的不是牢笼,而是一面墙和一扇单面玻璃,在那玻璃后面有着无数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他看,韩璟雯是一个,周强又是一个。
如果那脚步声真的朝他走来,而且是在蚊虫、蟋蟀都不吱声的寂静夜晚中,脚步声越来越大,他又能怎么样呢?开枪吗?杀了他吗?
莱恩最终没有选择站起来,而是又躺了下去,双手紧握着手枪,身体蜷缩,用睡袋蒙住了他的头。「我今晚不睡了,」他心想。周围是黑漆漆的一片,就算睁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到。他想到了“地洞老鼠”钻进洞里的那个梦,老鼠跟他一样,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是一只雄狮,不是一只胆小的老鼠。」他在心中反反复复的想。可是他太累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没过几分钟,他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黑暗伴随着眩晕感觉让他身体越来越沉。
5分钟后,莱恩睡着了,并确信第二天早上起来后,会认为这全都是一场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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