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周围的景色既熟悉又陌生。多少次以来,他都不想睁开眼睛,希望可以沉睡在睡梦中,永不苏醒。可这次不同,他巴不得早点醒来,噩梦中的人死了一个又一个,这让他感到空气都凝固住了,窒息的感觉将他唤醒,现实中的世界并不比梦中好受。
他睁着眼睛,茫然的看向前方。身体疲倦得犹如铁块一般沉重。此时太阳只是刚刚升起,橙红色的光芒席卷着世界每一个角落。莱恩不想起身,站起来还要走向未知的地方。他恐惧改变,而又不得不面对悲凉世界中对他的改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莱恩觉得自己只是一副骨架,为了生存可以改变很多,他对于追寻自己未来的执着正在减少。懦弱的思想时而就会涌上心头。
「我是一头雄狮,」他告诉自己,边触摸戴在手指上的戒指,“万物皆有生命。”他自言自语的咕哝着,然后翻个身,闭上眼睛。他还想要沉睡在梦境中,返回在梦境中的世界;虽然那个世界并不美好,甚至黑暗、潮湿,可他就是想变成那个生活在地洞中的“老鼠”,这可以带给他片刻的安心,洞穴里的生活可以让他有种莫明的安全感,远离活死人,远离人们为物资或权利的纷争。
可自从他梦见“老鼠”瞎了以后,地洞老鼠的梦便不再出现。有的时候,梦境变成了离奇的、诡异的恐怖故事。有的时候甚至都不记得是些什么梦了。
但不是这个梦,他回忆着梦境的世界,心中涌动的凄凉和压抑已经无法再用言语表达;一个幸存者死了,接着另一个幸存者也死了。死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每一张脸对莱恩来说都很陌生,可每一个死去的人既真实又像是就发生在身边一样。这些人不是因为事故死去,就是对生活失去了希望而自行了断。每一个人的故事都令莱恩悲伤,每一个梦带来的压抑感觉都会让莱恩在醒来时感到心中的空洞。
所以他不想醒来,「就让我回到梦中吧,回到阴暗潮湿的鼠洞吧。」他紧紧地闭着双眼,却怎么也无法入眠,精神上的压抑比身体上的困倦来的更要可怕。他辗转反侧,身体沉重的让他动也不想动,可又怎么也睡不着。
似梦似幻的感觉中,脑海中皮鞋敲打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就在他耳旁回荡,听起来跟昨夜入眠时的声音差不太多。莱恩不想听见它,更不想看到发出声音的东西,他闭上双眼,厌烦的用双手堵上耳朵,可声音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咔嗒、咔嗒。
在寂静无声的地区,脚步声音就犹如尾随而至的丧钟,没完没了的敲着。莱恩被这种声音困扰的快抓狂了,他死死的堵着耳朵,身体蜷缩成团,可那种似乎是脚步声音的响声仍然挥之不去。“莱恩?”耳旁响起周强的轻声呼唤,“快醒醒,莱恩。”周强用力的推他。
他依依不舍的睁开双眼,黑暗随即消逝。
最终他还是没能成为梦境中瞎掉眼睛的“洞穴老鼠”。莱恩还是莱恩,还是那个又懦弱又胆小的“雄狮”。他揉了揉双眼,虽没有瞎掉,可阳光却刺的他头晕目眩,他慵懒的转了个身,看着周强模糊的脸庞,轻声呢喃,“怎么了?要出发了吗?”
“不,”周强说,“有人正在接近我们。”接着就是他低沉的鼻息和扳下手枪击锤的声响连绵起伏。
莱恩头嗡的一下炸开了,“有人?是谁?”难道脚步声并不是存留在脑海中的梦境,他怀揣着恐惧猛的起身。在刺眼阳光的炫目中,莱恩看到了一个矮小的黑色身影正在向他们靠近。
“妈妈?你快看,这儿有人!”声音是个女孩,听起来仿佛阳光灿烂的孩子。“我看到了,乖宝宝。只是两个流浪汉而已。”音调突然变成了成熟女性。
可眼前的黑影只有一个。
莱恩在慌乱中摸出手枪,黑影显现出女性特征的隆扩。站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女人,她脸上的妆容花的像圣经中描述的魔鬼,眼影在眼眶周围形成了一团团黑迹,粉底的痕迹在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涂在唇上的红色口红更像是小丑的妆容,乱糟糟的一团咧在了嘴巴周围。黑色头发杂乱如草,干枯的已经没有任何光泽,毫无规律的垂在肩头。她身上穿着黑色的皮衣、皮裤都是些泥土和黑血的痕迹,皮衣上都是凌乱的切口,皮裤也有好多裂痕。脚上穿着的皮靴,布满了尘土,鞋头磨损更为严重,一些在皮质下层的物质也突显了出来。女人没有行囊,也没有背包,只是身上别着一把手枪,腰间还挂着一颗腐烂已久的头颅。那颗头颅的面容已经很难辨认,眼眶凹了进去,皮肤犹如一百二十岁的老人的肌肤向下垂着,还没变成苍蝇的肉蛆在头颅鼻腔中钻进钻出,很多不厌其烦的苍蝇也趴在上面。
莱恩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感觉眼熟又陌生。“别动!”他举枪瞄准,对女人咆哮,“站在原地!否则我就开枪了。听见没有?”
女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嘴角抽搐了几下,“妈妈。有个男人不让我们动。”女人没有理会莱恩的警告,自言自语起来,“宝宝乖,他是个神经病,我们不用理他。”
“你才是神经……”莱恩还未说完,就咽了回去。他从脑海的深处找寻到了女人的蛛丝马迹——是她的韩语腔调告诉了莱恩她是谁。“金熙珍?”他不敢相信,但女人的脸着实告诉了他,眼前的女人就是金熙珍,这是不容置疑的,“金振昌社长的女儿?你怎么会在这?”
女人脸上短暂的浮出一丝惊奇,“妈妈,他是谁?为什么会认得我们?”她举起左手,手上戴着个有些破损的人偶。“别理他,宝贝。他就是神经病而已。”接着,她又举起右手,手上的破损人偶看起来比左手的要年老一些,“或许他认识你的爸爸,或许他只是胡乱说的。”
“在滨海酒店,”莱恩放下手枪,告诉她,“在幻影手机的发布会上,我们见过。我是莱恩?斯图亚特,张杨——”
“——我就知道,他认识你该死的爸爸。”金熙珍声色俱厉,“你真应该去死。”她脸上的表情立刻变换,形似单纯无邪的女孩,“可爸爸已经死了,他的脑袋就吊在你的腰间啊。妈妈?”
莱恩不知道金熙珍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形态。他认为她一定是疯了,“我并不想伤害你,”他告诉她,“或许我可以给你些食物和水,然后离开这儿吧。”
周强眯着眼睛看着金熙珍,“莱恩,我想我们帮不了她什么,”老人的银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汗水从额头上一滴又一滴的滚落下来,“除非你想帮她解除痛苦。”
“你的意思是,让我杀了她?”莱恩原本是将希望寄托于周强身上,希望能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然而,周强的言语让莱恩无所适从,他从没有杀过一个还活着的人,不管是正常或者还是不正常。哦,不,莱恩忽然想到了在6号避难所中的董韧,他曾经朝董韧连开数枪,就算子弹没能立刻杀掉对方,可至少也会让董韧死于失血过多或者群尸之中。
莱恩颤抖着犹如秋风中的树叶,他缓缓举起手枪瞄准金熙珍,怎么也不敢将枪口移开,他害怕她会做出些什么事情。然而,她除了自言自语以外,什么也没有做,没有像莱恩想象中的那样,会突然将挂在身上的那把手枪抽出来,瞄向他们。
「金熙珍到底怎么了?」他想。后来周强告诉了他原因,“重大刺激后引起的人格分裂。”
“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莱恩问。
“我想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周强说,“我们走吧,今天还有很长的路在等着我们呢。”
“那她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呢?”莱恩说话时,金熙珍已经不在向他们靠近,她站在原地摆弄着手中的玩偶,口中咿咿呀呀的咕哝着什么,大多数都是韩语,他听不清楚,也听不明白。
“或许是一种奇迹。”周强收回手枪。
“奇迹?”莱恩愣住了,金熙珍用手中的布偶朝他们挥舞手臂,从韩语改为中文,“妈妈,他们是不是也死掉了?身上的肉好不好吃啊?”莱恩突然感觉到身上有种毛骨悚然的寒意,「她是靠吃死人肉活到现在的吗?」这个疑问萦绕在脑中迟迟无法散去。这让他想要扣下扳机,却又因为心中的怜悯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负罪感,阻止他杀人。不管怎么说,金熙珍还是活人,活生生的一个人。“我们该怎么办?”莱恩手足无措,“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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