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岳贤这才忍着笑意，打开红木盒的推拉盖儿，把一副象牙棋子展示给众人看。

“好像是象牙的吧？二姐夫！”李苹马上好奇地问。

“就是象牙的！”岳贤自负地回答，同时把打开的红木盒伸向妻子，他已经发现妻子在皱眉头，所以特意又解释地找补一句：“而且是清中期的，还是典型的乾隆工，太难得了！”

孙凤娇完全不买账地依然故意扭头不看。

孙凤霞看在眼里马上笑了：“看看吧，凤娇！一看就特名贵！”

岳贤把象牙棋伸得离妻子更近一些，孙凤娇这次索性去看屋顶。孙文斌于是笑着调侃：“我二姐的意思是待会儿自己好好儿看！二姐夫！快给我们说说吧，我们还急着等您指点迷津呢！”

孙凤霞和李苹立即也随声附和。岳贤这才自负地一笑，开始为大家讲解：这种象牙棋一九八二年前后在地摊儿上三五百元就能买一副，那他都没买，原因很简单，没把它当值得收藏的文物！

“那你现在怎么又买了呢？”透着有心计的王冬立即追问。

岳贤又自负地一笑：“原因很多，只说主要的，刚才不是说到投资意识了吗？这种象牙棋现在就极具投资价值！它比我以前买的许多当时看着比它值得收藏的文物，其实更具投资价值！”边说边斜觑妻子的反应，但王冬首先有了反应，一脸疑惑地马上催问：“你这么说太空洞，能不能说具体点儿？老岳！”

岳贤又坦然一笑：“具体地说，就是只有能上正经拍卖会的藏品才具有投资价值！因为可以变现嘛！而象牙棋就属于可以上大拍变现的藏品！虽然它的升值空间目前不是很大，但仍可以买！”

王冬和孙文斌马上异口同声地问：“这象牙棋你多少钱买的？”

孙凤霞和李苹则异口同声地说：“关键看多少钱能拍出去！”

孙凤娇立刻关切地也转过头来——看来女人就是比男人实际。岳贤先窃笑了，之后收住笑再正色地说：“首先声明：我买它只为收藏！肯定不卖！”之后像当初在文化宫教授书法课般，不紧不慢地接着说：“原因不是因为它越来越贵，而是因为越来越少！这就是文物！资源有限，不可再生，而收藏的人越来越多……”

孙凤娇忍不住了：“行啦，贫不贫呢？！大家现在急于知道你多少钱买的，又多少钱能卖出去。直接回答就完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大爹！您确实够贫的了！”本来惬意地躺在天窗底下的岳跃说着也坐了起来。

众人又笑起来，连孙凤娇都笑了。岳贤也好脾气地笑了：“光想知道这个，直接看拍卖录不完了？！我现在主要是要让大家先具备投资意识！”岳贤又像教授书法课般，慢条斯理地说起来：“具有收藏价值的文物，不一定有投资价值，比如原始陶，再比如人还处于茹毛饮血阶段打造岀来的玛瑙切刮器……”

孙凤娇忍无可忍地突然把两个手指放到嘴上学哨声：“嘟！嘟！诸位亲戚里道儿！我现在领大家看阁楼这天窗，这也叫老虎窗……”

众人全笑起来，岳跃更是笑得又躺到地板上。只有岳贤没有笑，而且心里不由得还咯噔了一下，以为妻子接下来会将他隐藏在阁楼老虎窗下的那个不愿示人的秘密也说岀来。还好，妻子再次捏起两个指头到嘴边，学着哨声，像导游般带着众亲戚下楼看新买的彩电去了。

“行！这小媳妇儿再生气也知道深浅！”岳贤不由得又窃笑了……

岳贤独自戴着花镜坐在餐厅里，他把吊在屋顶上的可以伸缩的顶灯拉长到极限，之后专心致志地用砂纸去磨装象牙棋的硬木盒的盒盖，他觉得盒盖太紧了，若放任不管，长期推拉会磨伤棋子儿。他极有耐心地磨着，试着，终于满意地笑了。

岳贤把象牙棋又小心地全倒到餐桌上，用已备在一旁的纱布沾上点儿橄榄油将新做的硬木棋盒从里到外仔细擦拭一遍，之后不急着装棋，而是把棋子挨个儿拿起来欣然欣赏起来，直到传来门铃声。

岳贤忙起身走出餐厅去开单元门，是去送儿子返校的妻子回来了。孙凤娇心事很重地沉着脸，都不拿正眼看丈夫，进屋后只管低头去找拖鞋。岳贤忙抢先一步殷勤地为妻子拿过拖鞋，同时偷觑着妻子脸色猜测地问：“沈老师又说什么啦？”

孙凤娇依然心事很重地顿了一下，才说光见到管生活的老师了，等下次接岳跃才有可能见到班主任沈老师。

“和管生活的老师没聊几句？”岳贤猜测着马上又问。

孙凤娇沉默着换上拖鞋，见只有小餐厅亮着灯便径直向小餐厅走去，之后才慢了好几拍地开始回答：“聊了，生活老师说总体上住校生比走读生的综合素质要强，学习成绩也优于走读生！”

嗬！卖了半天关子，原来是儿子受到表扬了！岳贤马上松心地笑了，殷勤地又为妻子倒上杯热茶，同时邀功请赏地说：“看来当初我力排众议，坚持让岳跃住宿，一星期接送一回，对了吧？”

孙凤娇这次反应很快，但仍略带讥讽地先哼一声：“不过生活老师还说，凭岳跃目前的状态不要抱任何幻想，推优不可能有他！所以要上好中学只有两条路，一是提高成绩，凭本事考去！二是建议咱们早做准备，说白了就是提前找好路子！不然就等着大拨儿轰吧！”从丈夫手里接过茶，但没心思去喝，马上正色地又说：“咱俩现在就明确分分工吧！岳跃学习从来是我抓，我接着抓！从今天开始，你也干点儿正事儿！把捡漏儿买古玩的劲头儿转到托人找路子上！不然，你就准备好大把的钞票，送岳跃去读私立！反正我必须要让儿子得到优质教育！”

敢情底牌在这儿呢！岳贤很有意味地笑了，马上说：“行，我尽可能努力吧。”

孙凤娇明显一愣，没想到设计了一路的如此重要的问题，被丈夫只一句话就给打发了，这可不成！她马上正色至极起来：“你怎么努力我不管！再强调一遍，我一定要让岳跃得到最好的教育！”为加重语气，她有意把茶杯带着响地放到餐桌上，马上发现了散放在餐桌上的象牙棋，一股怨气立即直冲脑门儿，因为白天有姐姐和弟弟两家人在，她一直强忍着，现在已无须再忍，而且也忍无可忍了，于是她越发沉下面孔，气不打一处来地问：“这棋你真是花一万八买的？！”

岳贤马上含着笑信誓旦旦，说跟妻子的家人更是从来不说假话，这棋确实是一万八买的……孙凤娇马上将丈夫的话打断，同时把目光像小刀子似的投到丈夫的脸上：“说吧，小金库还有多少钱？！”

岳贤一下喷笑出来，但为了避免误会，他马上又忍住笑解释：“从来就没有小金库嘿！这一万八还是让黄振甫先垫的！对了，还得辛苦你这一半天到银行，往黄振甫给的账号里划一万八！账号在我摄影背心里，别皱眉头，亲爱的！房屋中介又该给咱们打款了……”

孙凤娇条件反射地立即又将丈夫的话打断：“你甭总算计出租那两套两居室的那点儿费用，咱们平常过日子、包括岳跃上学的所有开销，可都指着它呢！”

“我一提动存折就看你皱眉头不是？那好，那就……”

孙凤娇再次将丈夫的话打断：“这棋真能上大拍？价格真还能翻上一番儿去，是吗？”

岳贤马上自负地笑了：“目前是翻一番儿，但再过几年就不知翻几番儿了！”

“翻一番儿我就知足，马上拍了它！”

孙凤娇坚定地说完，不容置疑地转身就走，岳贤笑着赶忙把她拉住：“别价，我还没喜欢够呢！再说现在是买东西的时候，不是卖东西的时候！中国文物的价格且得往上攀登呢！不信就走着瞧！”

“甭走着瞧，”孙凤娇挣开丈夫的手，“你先卖一件，真挣着钱让我瞧瞧！可跟你说了啊，要不，我一概不付钱！”孙凤娇转身又走，但马上又自己停住，因为她非常清楚，说了归齐，不可能不给人家黄振甫划款！同时也非常清楚，丈夫也不可能把这副象牙棋拿去上拍！总之，此次交手又是她输了。在她的记忆中，与丈夫过招儿她似乎从没赢过。“气人啊！”于是带着有增无减的怨气，孙凤娇条件反射地祭岀了自己的看家一招儿：“抱歉，我今天累了，想早睡，我到岳跃房间先去睡了！”说完不容置疑地走去。

岳贤马上哑口无言地苦笑了，而且预知这并不算完，这几天肯定都甭想消停了……“但那也值了！”

当天晚上岳贤独自盘腿坐在红木雕花架子床上，像小孩子玩儿玩具般津津有味地把象牙棋全摆到床上，一直把玩到很晚还全无睡意。之后他好奇地又来到客厅，儿子卧室的房门紧闭，妻子今天居然没看电视便早早儿到儿子房间去睡了，看来是真生气了，岳贤反而笑着又盘腿坐到沙发上，马上用遥控板打开了那台新置的、屏幕巨大的电视机。

第二天早晨，沉睡中的岳贤被骤然响起的音乐声惊醒。他猛地一下睁开眼睛，先抓过放在红木雕花茶几上的一块一九五八年产的还六七成新的欧米茄手表，一看才七点四十，马上又往枕边看，装象牙棋的硬木盒端放在枕头一侧，他马上充满回味地笑了，之后思忖地把目光又投向不知何时四敞大开的卧室门，很响的电视机声音继续传进来。

小餐厅墙上挂着的十四寸液晶电视声音巨大，画面上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正在主持体育彩票的摇奖。

孙凤娇依然带着那套透着喜兴的红珊瑚首饰坐在餐桌旁，她手拿小瓷勺，都忘记了喝豆奶，光一脸痴迷地关注摇奖情况。带号码的小彩球欢蹦乱跳地一个接一个滚出来，只剩最后一个小彩球了。孙凤娇猜测着下意识地说出声来：“七！”之后马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最后一个小彩球果然是个“七”。

孙凤娇心跳先一阵加速，之后控制不住地浮想联翩起来。一定是电视剧看太多了，孙凤娇的脑子里马上便形成一个个画面，她先是看见长得很像朱媛媛的自己激动地冲出餐厅……孙凤娇又冲进卧室，先打开墙柜去翻，之后顾不上关上墙柜又扑向一旁挂衣服的衣架，急切地去摘衣服，匆忙中竟将衣架弄倒，衣架摔到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声响。孙凤娇顾不上去扶衣架，急切地去掏衣服口袋，没有彩票。孙凤娇急切地大喊：“谁动我的彩票啦？！老岳！岳贤！我彩票放在兜里，怎么没啦？！肯定是你动了吧？快说呀！”

岳贤手里把玩着一串艳如珊瑚的顶级老南红玛瑙手串，一脸好脾气地走进来，一见倒在地上的衣架明显一愣，立即推卸地解释：“我可没动！你不最反对买彩票吗？你啥时候也偷着买起彩票来啦？！”

卧室已被翻得一片狼藉，原本背冲房门站着的孙凤娇突然转过身，目光痴痴地去看丈夫。岳贤忙表情严肃地摊开胳膊，用形体和表情帮着一起去解释：“我真没动，没事我翻你兜儿干吗？怎么？找不着啦？别急，宝贝儿！我帮你找！”

孙凤娇突然一扬手中的彩票，连声音都颤抖起来说：“已经找到了，岳贤。”

“那好，找到了就好。”岳贤明显松下口气，转身刚想走，又被妻子严肃地叫住，于是马上说：“谁弄乱的谁收拾啊！屋子这次可是你弄乱的！”说完又要转身走。

“回来！笨呐！”孙凤娇越发严肃地叫住丈夫，之后一扬手中的彩票，再也控制不住，激动地大叫起来：“我中啦！老公！我中啦！一等奖！五百万呀！”

岳贤不敢相信地打量妻子。孙凤娇越发亢奋地大叫：“五百万！整整五百万！老公！咱们发财啦！发财啦……”双眼突然上翻，眼瞅着晕死了过去。岳贤忙冲上去扶妻子……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在岳家楼门外，孙凤娇躺在担架上正被两个男医生抬上120救护车。

岳贤提着个黑手包跟在担架后也匆忙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驶出小区，驶上马路，飞快地向前方驶去。

救护车突然打起指示灯在路边停下来。稍许，救护车门一开，孙凤娇活蹦乱跳地牵着丈夫岳贤的手跳下救护车，之后急切地招手去叫出租车。

一辆出租车适时地驶来。孙凤娇拉着丈夫迅速钻进出租车。

出租车上，司机用手按到计价器上，同时问：“二位！请问去哪儿？”

岳贤下意识地去看妻子。孙凤娇急不可待地说：“别打表了，这车我们包了！先去最近的车市，去看汽车！我们也要买辆汽车！”

“好儿吧，您呐！”司机终止打表，兴奋地加速向前方驶去。

岳贤和妻子的身子由于惯性同时往后一倒，岳贤就势亢奋地去吻妻子……

小瓷勺从手中滑落，孙凤娇这才一怔，脱离幻觉，失落之情顿呈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摇奖节目已结束，正播蒋雯丽做的广告，孙凤娇是蒋雯丽的铁杆粉丝，只要是蒋雯丽的，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哪怕是广告，孙凤娇都会看得津津有味，她还特爱看蒋雯丽为法式小面包做的那则广告。但她此时兴趣全无，她为刚才的遐想没能成为现实而心情十分的低落。突然一个玩具大猩猩活的般从外面窜进来，先撞到墙上，又反弹到孙凤娇脚下，孙凤娇先吓了一跳，马上便扭头往餐厅外看，稍忖后，她把电视声拨得更响，之后拎起地上的大猩猩带着几分悻然地起身走出餐厅。

孙凤娇轻手轻脚地来到卧室门口，原本想把大猩猩径直扔到微拧着眉头仍合着双眼继续睡觉的丈夫脑袋上，手已举起，又改了主意，她把大猩猩放到卧室房门一侧的硬木雕花方角柜上，之后悄无声息地走进卧室，来到架子床边，突然坏笑地伸手用力去掐丈夫鼻子下面的人中穴，岳贤厌恶地挥手去打妻子的手。孙凤娇孔武有力地马上就势拉住丈夫的手，另一只手迅速托住丈夫的后脖梗子，将丈夫从床上拉坐起来，并麻利地去脱丈夫的睡衣。岳贤非但没恼反而哧地笑了出来，他边笑边求饶地睁开眼：“不行了嘿！起太猛头晕，你也知道我心律不齐。哎哟！气也不够使啦！真的！”坚持地又躺回到床上，而且果真急促地喘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