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老年间贬损人曾流行说:“那位爷整个一车子!”意思是说那位整个儿一外行,而且还是一笨蛋。Www.Pinwenba.Com 吧还不错,茂启、茂德肯定没多联想,而且哥儿俩显然还被周陆的“诙谐”逗得眉开眼笑起来。于是岳贤马上也打马虎眼地说“我这弟弟还行吧?”说时还透着很有几分自豪地拍拍周陆的肩膀。
听着岳贤手掌拍到周陆肩头发岀的嘭嘭声,茂启哥儿俩透着实在地异口同声说:“当然行了!”
岳贤兴奋地把手掌就势放到周陆厚实的肩膀上:“周陆!这俩你可都得叫哥!先别急着叫,听我介绍完了的,这位是茂启!这位是茂德!茂启是茂德的亲哥!这哥儿俩还有小名儿(茂启哥儿俩明显一愣),一个叫仗,一个叫义,加一块儿就叫仗义!”
周陆立即又抱拳连连示意:“是是,岳哥不说也瞧出来了!哥!哥!混小子周陆,过去进工厂有师傅带着,今后在外面混就由两位哥哥带着了!”
茂启哥儿俩乐得只会说“没的说!没的说!”了。
岳贤凑趣地一笑,马上说:“既然都没得说了,那就上桌开吃吧!”
在把周陆带来之前,岳贤其实已来过了,而且是带着小六斤新鲜的牛腰窝过来的。于是茂启哥儿俩又实在地抢着说:“对对,上桌!上桌!小锅炖牛肉,早炖上等着你们二位啦!快都上桌吧!”
“太棒啦!”周陆说着也变戏法儿般地从左右俩后屁股兜里分别掏出两瓶茅台酒,“小锅炖牛肉正好儿得就茅台吃!”
茂德激动地为大家把放在一张清早期的一腿三牙榆木擦漆大方桌底下的四把同是榆木擦漆、四脚八叉的长方凳拉出来:“几位爷上坐,我端小锅炖牛肉去!”
岳贤亢奋地与茂启一击掌,之后异口同声地用山东话说:“好吃不能说好吃,得说‘好逮’呀!”
正要出门的茂德马上也停住,亢奋地跟着用山东腔扯着长音说完“好逮呀!”才又兴高采烈地走出去……
讲述又被打断。
孙凤娇先讥讽地一笑,之后故意张大嘴去打哈欠,可才打了一半,嘴已被岳贤略显气恼地用手捂住:“不行,你必须听完!”
孙凤娇马上笑了岀来,并用东北话调侃:“这可咋整?不听完还不成了?!”
岳贤也笑了,之后迫不及待地又讲述起来……
岳家老宅,天色已晚。岳贤从外面匆匆走进院子,他很响地嗽一下嗓子径直走向母亲的房间,刚要开门,门已被母亲推开。
“我回来了,妈!您这是?”岳贤话未说完已被母亲示意地制止住。岳母表情严肃地立即伏到儿子耳边急切地小声儿说起来,岳贤边听边下意识地往自己住房看,才发现自己住的西房已亮起灯。
岳贤听罢急切地刚要走,又被母亲不无担心地一把扯住:“可得好好劝劝那哥儿俩呀,大宝!”
岳贤忙一笑地宽慰母亲:“您放心吧,妈!”之后将母亲推回屋子,替母亲将门关好才向自己住的西房走去。
尽管有母亲的提前告之,岳贤推开房门仍不由得一愣:只见茂启、茂德哥儿俩铁青着脸闷然坐在岳贤睡觉的大木床上,一见岳贤进来,哥儿俩同时愤怒地斜一眼岳贤,之后又同时把头一扭,梗着脖子生起闷气来。
岳贤马上苦笑了:“上星期周陆来我这儿还说跟你们哥儿俩配合得好着哪,还说你们哥儿俩对他也好着哪。”
茂德愤然地身子一颠,把大木床压得都吱嘎一声:“丫敢说我们哥儿俩对他不好吗?!妈了哈哧的,不是冲着你岳贤,我非楔折小王八蛋一条腿……”
茂启立即制止弟弟,但愤怒并不比弟弟弱:“先甭扯咸的淡的!岳哥!我们哥儿俩全冲你才带丫玩儿的!这行里自古就讲借财不借道!我们哥儿俩全冲你是哥,是既带丫上道还让丫挣钱!结果呢?丫不但不感激还在背后戗我们哥儿俩行!仨人喝街一起看上一黄花梨半桌,谈到最后,卖主死咬五千!我们哥儿俩说绷绷!他当时没反对,可转回头丫偷着回去自己买家去了!岳哥!您说,有这么办的没有?!”
“不光这一档子!”茂德又抢着插话,“那孙子有一黄花梨面条柜两门中间夹着的中心柱,我都怀疑是丫从工厂顺的!茂启给他一下卖了三千块!因为茂启认识一从印尼归国的侨崩儿,那侨崩儿颇有替(钱)!不知从谁手里收了一黄花梨面条柜,正好儿一直就缺这么根中心柱!茂启一下帮他卖了三千块!您说,岳哥!再是黄花梨也只是那么一根木头棍儿!茂启一下给他卖了那么多,但凡懂点儿人事的,不劈茂启千儿八的、怎么也得像样儿地请茂启撮顿老莫(莫斯科餐厅)吧?丫倒好,一顿卤煮火烧,外带四瓶啤的,就算把我们哥儿俩全打发了!”
岳贤突然想笑,但忍住了。茂启似乎看出来了,气得手都颤抖起来:“您跟他交往我们哥儿俩管不了,但咱们也是瓷器(好朋友),所以我们哥儿俩有义务提醒您:留点儿神吧,哥哥!这孙子可真不是个好鸟儿!”
茂德又咬牙切齿地抢话:“没错儿,丫可真是不地道!”
“确实没法儿跟丫玩儿了!”茂启把话又抢过去,“从根儿上就不是一路人!咱们世代是草民、老百姓!丫是**,再落派从心里也瞧不起咱们,拿咱们当傻叉!”
岳贤终于全听明白了,先愤然出口长气,之后不无讥讽地又冷笑一下:“哼,他算什么**?他爹不过是个副局,正局在北京都一抓一把一把的!我们胡同光部级就住了不下四位!”
茂启哥儿俩仍愤然地异口同声:“那是!天子脚下,谁也甭吹!”
岳贤又喟叹一声:“咳!听你们哥儿俩一说,姓周的还真是破被子,没里(礼)儿没面儿了!我当初真是为好儿!那小子看木头眼睛不错,正好又跟单位闹辞职急于找饭辙,我想让他和你们哥儿俩搭帮正好互补!谁承想?咳!”突然双手一抱拳,“得,我这儿先给哥儿俩赔个礼!我保证明天一大早我什么不干,先就堵小兔崽子被窝儿,骂小兔崽子去!之后一定让他跟两位解释清楚,说明白!”
茂启哥儿俩的气明显有些消了,立即异口同声地抢着说:“岳哥!都冲你了,我们哥儿俩什么也不说了,就等着听他怎么解释啦!”
“没问题!”岳贤很有把握地回答。
第二天一早,不到七点,岳贤便敲开了周陆的房门。岳贤没有上来就指责周陆,因为他不想凭一面之词就下结论。周陆表现得极敏感,睡眼蒙眬地听岳贤一问到那张黄花梨半桌,马上便一跃而起,只穿着裤衩便从床底下拽出条麻袋,把一堆散料从麻袋里抖落到屋内地上,又立即过去拉开还挂着的窗帘,以让岳贤看清楚。岳贤沉着脸只瞄一眼地上的散料,之后便审视地去看周陆,等着听周陆还怎么说。
周陆不无讥讽地一笑:“这就是那哥儿俩说的黄花梨半桌,您看好了,少一根大罗锅牚,我最后四千八买的,您要喜欢您收着,岳哥!我让我师傅找旧料帮您把罗锅牚配上,只要不拆开看榫头,保证看不出是后配的!”
岳贤脸色稍缓:“动手的东西我基本不收!这样行吗?兄弟!为个桌子闹生分了不值,我问问茂启哥儿俩,他们收你就让给他们……”
“没问题,岳哥怎么安排我怎么照办!”
岳贤满意地微笑了:“再说说那根黄花梨门心柱,就是我瞅着你从地摊儿买的那根儿!”
“卖啦。”
“我知道你卖了,能说说整个卖的过程吗?!”
周陆有所察觉地马上讥讽地一笑:“那有什么可不成的?!茂启来我这儿一眼看上了,说他认识一特趁的侨崩儿(方言,华侨)有个面条柜就缺门心柱,问我多少钱卖。岳哥!搁您您能少要吗?肯定得宰他一刀吧?我说我干落三千!之后茂启就给我拿回来了三千,当着茂德一张一张给我点!”又讥讽地一笑,“您听明白了吧?岳哥!我赶紧拉哥儿俩吃了顿饭……”
岳贤彻底笑出来:“你请哥儿俩吃的卤煮,额外还给他们一人买了两瓶啤酒。”
周陆敏感地抬眼审视岳贤:“怎么啦?莫非还请出毛病来啦?!”
岳贤已完全站在了周陆一方,马上一笑:“可不请出毛病来了?哥儿俩挑眼了,说帮你挣了大钱,你小子拿顿卤煮就把他俩都打发了!”
周陆一下愤然了:“去他俩大爷的吧!我还没挑他们呢!跟他们风里来雨里去地干了也小二年了,真正挣到手的还不到一千五百块!比上班儿没多挣多少!说起来不是没挣大钱的机会,全是这哥儿俩没起色,多好的东西一过千,马上脑袋都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看都不看了!包括这黄花梨半桌,我不买,他们又放了!这是我买了,他们眼馋了……算了算了,岳哥的朋友,说多了没劲!既然他们找到岳哥,跟岳哥说了这么多对本人的不满,我也别不嫌寒碜,非跟着人家要饭吃。岳哥!从今儿起,我就不再跟人家搅和了,我也不欠他们什么,前几天五百元儿收了个樟木大躺箱,如果卖了,我顶多能分个几十元儿,我也不要了……”
岳贤思忖稍许:“坚决不伙着干啦?”
周陆苦笑:“对!坚决不伙啦!”
岳贤马上转为关切:“自己单干,行吗?!”
周陆又一笑:“过去是大褂儿脱不下来,跟俩茂哥这二年练得不光大褂可以脱下来了,光膀子都没问题了!”
岳贤也笑了:“那我就不惦记了,兄弟!听你们双方也都说了,虽然目前还没有非闹掰不可的大事儿,但如果再伙着干下去,肯定是必掰无疑。可我还是不同意你们马上就提分手,马上提分手,双方等于还是闹生分了。这么着吧,兄弟!即便你能单飞了,也先再忍忍!忍到能好说好散的,毕竟朋友一场!你说呢?兄弟!”
周陆爽快地马上点头:“我都听岳哥的!没问题,保证友情为重!可不知那哥儿俩能不能友情为重?”
岳贤满意地笑了:“那就辛苦我再去找那哥儿俩聊聊呗!咳!我这些日子还是真忙!”
“岳哥又接着大活儿啦?!”
“哪儿呀?本来纯属当雷锋,帮着一方卖房,一方买房,可弄来弄去,雷锋没当成,倒把我弄成房产主了!这事儿闹的!”
“怎么呢?”周陆感兴趣地眼睛一亮。
“咳!我美校一老同学帮着通县一村子开了家风筝社,一直踅摸着想在琉璃厂开个门市,恰巧我父辈儿的一朋友在琉璃厂有两间祖上留下来的自住房,过去租给一亲戚住,现在琉璃厂越来越热闹,人家嫌乱不租了,我父辈儿这朋友的儿子正好要办出国留学急需钱,所以就想把这房干脆卖了完了。这么着,我一搭线,风筝社挺满意,卖方要六万,最后谈到四万八,双方谈好过户的同时,款一次性付清。可真过户时,风筝社只带来四万,倒不是食言,确实只凑了四万,我为了成全他们,提出我可以写份担保书给我父辈这位老朋友,可结果变成房子先过到我的名下,什么时候付清剩余的八千,什么时候再把房子过户给风筝社。我这还不是本来想当回雷锋,结果当成房产主了嘛!”
两个人同时都笑出来。
岳贤没在周陆家多待,马上又去找茂启哥儿俩。茂启哥儿俩倒都起了,两人正坐在那张一腿三牙的榆木擦漆大方桌旁边喝茶边商量什么事情。不等听岳贤全部说完,茂启愤然地已从坐凳上蹦起来:“他那是放驴屁!那黄花梨半桌四根儿罗锅牚,一根儿不少!”
茂德也拍案而起:“没错儿,我们哥儿俩长的是四只眼睛,不是四个瞎窟窿!那黄花梨半桌明明一汪水儿似的什么都不缺!”
岳贤无可奈何地苦笑了:“那让我也没法儿说了。你们哥儿俩认为他背后戗行,我能做的只能是让他把戗走的东西吐出来,他现在也同意东西可以归你们……”
茂启愤然把岳贤的话打断:“他想得真美!是不是还憋着过后拿出个罗锅牚再敲我们一道哪?!”
茂德示威地一挥拳头:“把丫屎打出来!”
岳贤的态度至此已明显完全站在了周陆一边,他先不无讥讽地一笑:“再有,你们帮他卖那根儿黄花梨门心柱的经过我也问了……”
茂启哥儿俩同时怒不可遏地马上异口同声地问:“丫又怎么说?!”
岳贤又讥讽地一笑:“不说了,忒没劲。二位!听我一句,气大伤身,能玩儿到一起,当然好,玩儿不到一起那就散!要怨全怨我了,今明两天我肯定脱不开身,定下礼拜天吧,我请哥儿俩,咱们老莫了!”
茂德火一下降下来,去看哥哥。茂启的愤怒丝毫不减:“谁爱去谁去,我是不去,吃西餐我蹿稀……”
讲述被孙凤娇的笑声打断。
“这俩德子倒还挺有意思!”孙凤娇突然又收住笑,“为那个倒霉周陆,你把那俩德子全得罪了吧?!”
岳贤不无讥讽地摇下头:“没全得罪,只是把茂启得罪了!茂启心眼儿比较小,所以反应比较强烈……”
孙凤娇马上亢奋地欠起头:“大德子反应强烈一定很好玩儿!快快!我这儿已经洗耳恭听啦!”
岳贤不再讥讽,明显耿耿于怀起来:“后来我才知道,没说实话的不是茂启哥儿俩。当时对茂启提醒我的‘留点儿神吧,哥哥!这孙子可不是好鸟儿!’我完全没往心里去!而且我还把周陆当成了最要好的朋友,知道有一句笑话傻子的老话吗?……”
孙凤娇伶牙俐齿地马上把话接过去:“‘别人都把你卖了,你还帮着点钱呢!’行了,先不提那倒霉周陆了,还是先说大德子都怎么反应强烈来着?!”孙凤娇先抿嘴笑起来。
岳贤顿一下,又长叹一声:“唉!茂启反应强烈可着实不好玩儿,结果害得我损失惨重!”
孙凤娇不再笑,明显屏气凝神起来。岳贤瞥一眼妻子,明知故问:“想听,是吗?”
孙凤娇眼睛明显一亮,立即用力点头。
“那就马上关灯睡觉,都十一点多了!我明天白天抽空再给你讲吧!”岳贤说罢马上伸手将放红木雕花茶几上的台灯关掉。
孙凤娇被岳贤弄了个始料不及,马上又从床的颤动上知道丈夫在窃笑,黑暗中,她不甘被戏弄,眼珠乱转地思考起来,来而不往非礼也!没错儿,她决定怎么也得弄丈夫个始料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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