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们当初全奔的澳大利亚，岳哥。可澳大利亚忒难混，后来都传新西兰好混，大伙儿又全奔了新西兰！结果，没听说有一个混出人样儿的！我就算不错的了，起码老婆孩子怎么跟着去的，又怎么跟着回来了。周陆倒好，当初数他趁，太太也漂亮，结果不光钱赔得没什么了，连漂亮太太也让一开饲料厂的印度人拐跑了！”

孙凤娇解气地哼出声去看岳贤。小杨奇怪地瞥一眼孙凤娇，又去审视岳贤：“怎么，周陆回来真没跟您联系吗，岳哥？”

岳贤马上脸一沉说：“他走时都没跟我打招呼！说点儿别的行吗，杨子？”

小杨又挤眼一笑：“行，岳哥，那就给兄弟开个张吧！”

“一点儿问题没有！今儿个哥哥见到你，尤其听你刚才说的那些大实话，心里特别高兴！没问题，兄弟！”岳贤先审视地打量柜台外的物件，之后苦笑地摇摇头，又专注地去看柜台里面。目光明显在那个西周水晶勒子上停留了一下，不由得心里一动，但马上就转移到放在一个托盘里的一堆红玛瑙小佛像上，掩饰得极好地说：“还等什么，杨子，把锁保险柜的好东西全拿出来吧！”

“值得锁保险柜的东西全卖啦，哥哥！咳！当初哪怕留一件儿呢？咳！自己看吧，哥哥，全摆出来啦！”

岳贤马上抬起头长叹一声：“咳！实在是没的可买，弟弟！”

孙凤娇姐儿俩不解地去看岳贤。小杨也苦笑着说：“没事儿，哥哥，以后有好东西我一准儿给哥哥留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对了，刚嫂子和大姐一个劲儿看那西周的水晶挂件。岳哥，您没发现吧？我那儿还有个西周的水晶挂件呢！您眼力怎么都不如嫂子和大姐啦？”

孙凤娇姐儿俩马上又去看岳贤。岳贤讥讽地一笑：“不瞒你，弟弟，就因为你嫂子拉我来看这水晶挂件儿，咱哥儿俩才又见着的！东西还行，捎上也可以，一共有多少，全拿出来吧！”

小杨虚张声势地一下提高嗓门儿：“这东西还能有多少？西周的真家伙，能有一个已经不错啦！给嫂子当吊坠儿往脖子上一挂，别看是白水晶，可光线一照，嗬！五彩斑斓！您拿起来看，满全蛤蜊光啦！”说着已从柜台里拿出那个水晶勒子递给岳贤，岳贤根本不接，随之淡漠地一摇头：“挂一个没劲，要挂就一串儿，否则没意思！”

孙凤娇姐儿俩马上随声附和：“对，起码挂三个！”

小杨失望了：“那就没辙了，我也想多找，可哪儿找去！对了，听隔壁老爷子说他曾经倒弄过二十多粒，卖他的是个棒槌，三十一粒卖他的，本来可以大发一笔，可惜当时没看明白，让俩孙子连蒙带唬，结果还赔着钱给人家了……”小杨话音未落，孙凤娇已嘭的一声笑出来，把小杨吓了一跳。小杨误解了：“瞧，把我嫂子都逗乐了！真事儿，老爷子事后也明白中计了，其实那俩孙子很小儿科，就是演了把双簧真人秀！”

岳贤忍住笑，马上说：“行，小杨，新西兰没白去，会‘幽麦’了！”岳贤故意把“幽默”说成“幽麦”。

孙凤霞马上也喷笑了出来，孙凤娇忙拉着姐姐背过身子，之后姐妹俩淋漓尽致地笑起来。小杨仍蒙在鼓里，转对岳贤：“连嫂子、大姐都乐了！说起来咱们古玩行真竟是乐子……”

岳贤仍能忍住不笑，马上把话接过来：“你也别竟逗我乐了，杨子！看来你跟那老爷子挺熟，快告诉我，他店里还有别的漏儿没啦？”

孙凤娇立即忍住笑，眼睛一亮地回过头去看小杨。小杨马上说：“这回真没有漏儿了！而且他也光去宰人的了！老爷子现在已然改行专卖假货啦！”

岳贤这才讥讽地一笑：“弟弟，把这水晶勒子收起来吧，我拿一个意思也不大，还是你留着等着卖个好价儿吧！我看你这满屋子也就这西周的水晶勒子还算个物件！咳！十几年不见，又赶上你重操旧业刚开张，怎么也得买点儿什么以示庆祝和支持呀！可买点儿什么呢？”重新四下张望后又往柜台里去审视。

小杨急切地随着岳贤的目光也转向柜台，终于无奈地嘬了一下牙花子：“啧，哥哥，小杨心领了，我知道，确实没您能看得上眼的东西！嘿，光顾说话了，都忘给嫂子、大姐搬个凳子了……”

岳贤一把拉住小杨：“甭客气，杨子，她们累了自己就坐了！”马上又长叹一声：“咳！那就把那盒玛瑙帽花儿拿出来我挑几粒吧！”

小杨眼睛又明显一亮：“对了，这玛瑙帽花儿全是老的，一水儿清代的！这还是当年的老库底呢！”

岳贤紧接着说：“知道，而且全五六块一个收的，还得挑好的！”

“没错儿，像阿福似的胖娃娃每个还到不了五六块，但是我不收！我专收和尚，日本人、韩国人和老广都就认和尚，来了十五块钱一个数个儿，咱卖得还挺乐！不过现在不行啦，哥哥，一百五一个我未准收得上来！”小杨说着把那一托盘玛瑙帽花端放到柜台上。

孙凤娇姐儿俩这才忍住笑，好奇地凑过来，姐儿俩探过头刚想细看，岳贤已伸手把托盘推向小杨，同时讥讽地说：“快看住了吧，杨子！老东西越来越少，这东西将来肯定还值银子！”

小杨听岀了弦外之音，赶忙解释：“别价，哥哥！小杨就那么一说，哥哥喜欢，全拿走，一分不给都成！”

岳贤仍嗔怪地说：“这才像句老朋友说的话！那就全拿走，一个给八十！点数儿吧！”

见小杨急剧盘算，岳贤马上又一挥手：“收！快收起来，算我没说！”

小杨这才痛下决心地长叹一声：“我什么不说了，嫂子！大姐！辛苦你们了，你们数吧！我给岳哥看几张照片儿！”

孙凤娇和孙凤霞立即上前好奇地拿起玛瑙帽花观看，清一色全是红玛瑙做的佛像，个个通透润泽，透着喜兴！姐儿俩不再犹豫，马上小心地数起来。

小杨给岳贤看的是几张出土青铜器和金银器的照片。岳贤草草一看便认定是真品，其中一个青铜爵上还有三个铭文，实属难得，但还是把照片往小杨手里一塞，又讥讽地一笑才说：“咱哥儿俩认识不够三十年也得二十多年了，你该知道我，杨子！我是犯法的不做，犯忌的不吃！河豚多好吃呀？白请我，我也不吃！”

小杨也讥讽地笑了：“看来岳哥还是喜欢传统的。得嘞，有好玉、好瓷器、好杂项我保证让岳哥展头一眼！留个电话吧，岳哥？”

孙凤娇等岳贤和小杨用手机互相交换完电话，一脸探询地告诉丈夫：小红玛瑙佛一共三十八个。

小杨立即抢着说：“对，三十八个，一点儿错儿没有！”

岳贤马上一挥手不容置疑地说：“八十块钱一个，按三十五个给我弟弟结，这么好算账，也吉利！”见小杨嘴一动想说什么，岳贤立即抢着又说：“回见，杨子！我得先走一步，别说别的，快先告诉我厕所出门儿往哪边走？真憋不住了！快！快！”

小杨讥讽地只好说：“出门儿往左手。”之后对着迅速离去的岳贤高声又说：“岳哥，您这泡尿撒得可太值啦！”

孙凤娇和姐姐忍不住地又笑出来……

报国寺边上有家老北京饭馆，岳贤以前和黄振甫吃过，觉得口味不错，所以又把妻子和大姨子带了来。岳贤抢着点了仨菜一汤，等服务员一走，马上兴奋地从兜里掏出装在塑料袋里的各个润泽剔透的红玛瑙佛，拿出几个成一遛摆在桌上，边欣赏边兴奋地念念有词：“看看吧，看看吧，在任何一古玩店，一个少两百甭想能拿走！”

孙凤娇和姐姐目光一碰，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心照不宣地笑起来，而且越笑越厉害。

“有那么可乐吗？”岳贤忍不住也笑了，但马上又忍住：“行啦，凤娇，快看看，要是想个办法把它们穿成一串儿当项饰怎么样？”说着他示意地瞥了一眼孙凤霞。

孙凤娇马上收住笑说：“你是说串成项链儿送大姐，是吗？”

孙凤霞马上也不笑了，赶忙说：“别别，既然肯定能升值，还是你们留着收藏吧！”

岳贤马上说：“就是因为能升值才送大姐嘛！”

孙凤娇立即亲了一下自己的手，再把手往岳贤嘴上一拍：“表彰一下，这话说得还算有良心。就这么定啦，大姐！”

“别！别！”孙凤霞还是坚决地摇头：“谢谢！谢谢！我说让你们留着，关键是我不喜欢！真的，弄一串儿和尚挂脖子上感觉不舒服！”

孙凤娇一下也有同感似的去看丈夫。岳贤坦然一笑地纠正：“该叫佛，大姐！自古就讲究男戴观音，女戴佛。”

孙凤娇又思忖地去看姐姐，孙凤霞仍紧着摇头：“不行，我还是觉得不舒服，再说我也不信佛。要不，做完给凤娇戴吧！”

“也够凤娇的！”岳贤马上说。

“噢，算了吧，我估计也好看不了！”孙凤娇又抢过话，之后很有意味地笑着去审视丈夫：“岳大收藏家！好像要推销不出去呀？这次是不是看走眼，砸手里啦？再有，要好卖，那小杨何至于在手里一放好几十年呀！”

岳贤自负地一笑：“那就走着瞧吧！你哥从来都善于化腐朽为神奇，何况这些玛瑙佛也非腐朽！”又急剧审视稍许，突然信心十足地将摆在桌上的玛瑙佛又都收回塑料袋，一下站起来：“菜来了别等我，吃你们的！我去去就来！”

孙凤娇立即讥讽地说：“幸亏没走远，好好跟人家说呀，岳贤！”

岳贤马上讥讽地反问：“你以为我去退货，是吗？”

孙凤娇伶牙俐齿地立即回答：“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你去退货吗？”

孙凤霞开心地笑起来：“岳贤，要不我就要了吧，那姓杨的也怪不容易的！”

孙凤娇马上跟着说：“岳贤，要不我也就要了吧，那姓杨的也真怪不容易的！”

“别别，别将就！”岳贤自负地斜一眼妻子，转身刚要走，又被孙凤娇叫住：“等等！”

岳贤停住，警惕地问：“干吗？”

孙凤娇马上调侃地说：“那可一定好好跟人家说啊……”

岳贤不等听完转身匆匆就走，孙凤娇和姐姐又笑了个不亦乐乎。

等岳贤再转回来时孙凤娇姐儿俩已经吃完了，但每样菜都给他在跟服务员单要的两个盘子里各布了一些。岳贤只说了句谢谢便立即有滋有味儿地吃起来。孙凤娇突然伸手去摸丈夫的兜，岳贤并不制止，反而现出洋洋得意的神情。

孙凤娇发现丈夫几个兜都是空的，马上又笑了：“哟，还真退啦？”

孙凤霞也询问地睁大眼睛。岳贤讥讽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哼！退？我都后悔当初干吗不有多少收多少！”说罢故意摇头晃脑、吧唧嘴地又吃起饭来。

孙凤娇稍顿，眼睛又一亮：“你？”下意识看一下四周，马上压低声音说：“你不会加价给卖了吧，岳大宝？”

孙凤霞也亢奋地又睁大了眼睛。

“可说呢？反正没了！”岳贤一笑，故意将话题一转：“嘿！这宫爆鸡丁不错，还真是老味儿的！”说罢又故意摇头晃脑、吧唧嘴地吃起来。

孙凤娇姐儿俩思忖地交换起目光……但直到岳贤吃完，两个人也猜不出那三十八个小红玛瑙佛去了哪里。岳贤满意地用餐巾纸擦擦嘴，之后并不结账，而是叫来服务员又额外泡了一壶菊花茶。孙凤娇姐儿俩这次更不知岳贤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岳贤窃笑着先为孙凤霞和妻子倒上茶水，见姐妹俩越发急剧思忖的神情，岳贤忍不住笑出声儿来，也为自己倒上一碗。孙凤娇很想使用在丈夫身上百试不爽的那个绝招儿，无奈饭馆不比出租车，于是只好把已伸向丈夫大腿的手又缩回来，转为接着盘问。岳贤也看出妻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自己没招儿，所以任妻子怎么盘问就是不说。最后孙凤娇放弃盘问，拿出随身听，只带了一个耳塞，把另一个耳塞塞到姐姐耳朵里，和姐姐欣赏音乐去了……

从岳贤吃过饭大约过去有四十分钟，连岳贤都有些沉不住气地去看手表时，一个长得不难看、一看就是南方人的少妇走进饭馆。少妇一进饭馆便寻觅地四下张望，岳贤立即亢奋地起身招手，少妇马上笑着走过来。孙凤娇和姐姐惊讶地对视一下，马上同时摘下耳塞，先下意识瞥一眼岳贤，再急切地去审视走过来的少妇。孙凤娇和姐姐猛地同时一愣，只见少妇脖子上醒目地戴着用红绳与十几个玛瑙佛巧妙编织到一起的一条光彩夺目的项圈儿。

少妇也颇有几分激动地指指脖子上的项圈儿对岳贤说：“岳先生，编成这样儿，您满意了吧！”

岳贤亢奋得双眼直放光：“卖糕的！太美啦！”

少妇马上又抬起一只手示意：“这个呢，岳先生？”

只见一个单个的玛瑙佛与红绳编织为一枚戒指，既醒目又新颖地戴在少妇纤细白皙的小拇指上。

岳贤亢奋地站了起来：“威尔顾的！都太美啦！怎么？只做了一套？”

少妇这才从兜里掏出原来装玛瑙佛的塑料袋，小心地又拿出与脖子、手上完全一样的一套项饰和戒指：“知道您急着要，我跟我嫂子饭都没吃，紧着做！一共三十八个玛瑙佛，按您说的每条项饰各用了十八个，还富裕两个，我就自作主张做了两个戒指。”刚要递与岳贤，孙凤娇已笑着抢先一步接了过去，之后亢奋地仔细欣赏起来。

少妇马上又去解戴在自己脖子上的另一条项饰，同时看一眼岳贤和孙凤娇说：“有什么不满意没关系，有，我们马上改！”

岳贤立即抢着说：“首先说我的不满意，妹妹，你这么一戴，让我今后还怎么买这玛瑙佛呀！那些贩子今后还不都得做成这样再卖，那谁还买得起呀！咳！”

少妇这才醒悟，赶忙抱歉地说：“哎哟，我真是没想那么多，光想着戴上不是好让您挑毛病吗？”

孙凤娇亢奋地把话接过来：“没毛病，大姐，你手真是太巧啦！”马上又转过来对丈夫羞涩地一笑：“岳贤，看！”说着把戴着佛戒指的手做成兰花状，举到戴着项饰的脖子旁。

岳贤忍不住笑了，下意识去瞥孙凤霞——孙凤霞正尴尬得手足无措。岳贤笑着用假咳示意妻子，孙凤娇毫不迟疑地马上又从少妇手里拿过另一套项饰和戒指：“姐，你也戴上试试，快！……”

孙凤霞马上欣喜地笑了。孙凤娇立即过去站到姐姐身后为其去戴项饰，孙凤霞则急切地自己去戴戒指。

“对，戴上一试，备不住你又喜欢上和尚啦，姐！”孙凤娇话没说完岳贤已伸手将她的嘴捂住：“傻丫头！怎么说话哪！”

第一次带妻子和大姨子去遛旧货市场就捡了漏儿，不，应该说是搂着了薄儿，岳贤自然非常高兴。孙凤娇姐儿俩得到心满意足的礼物，关键这礼物经岳贤一设计，眼下就已价值不菲，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还会不断增值，更是兴奋得不得了。

回到家时，岳贤像往常一样，进门后先闪到一旁，并主动伸过一只胳膊让妻子扶着先换拖鞋，因为若不主动伸出胳膊，孙凤娇也会伸手去抓他的袖子，那就保不齐被妻子有意留的小指头上尖尖的长指甲无意间扎得挺疼。孙凤娇立即亲了一下丈夫：“噢！表彰一下！今天表现超好！包括现在，非常绅士地让女士先换鞋。那就别客气啦，姐！”她一拉垂着头假装没看见妹妹和妹夫亲昵的孙凤霞，孙凤霞这才笑着和妹妹一起扶着岳贤伸着的胳膊，迅速地换拖鞋。

岳贤马上讥讽地说：“让女士先换鞋快二十年了，今天终于得到了肯定，看来女士确实应该戴佛！”

孙凤娇和姐姐欢快地笑了。换好拖鞋，姐儿俩马上欢笑着跑进卫生间，挤在一起举着手、伸着脖子在镜子里欣赏手上的玛瑙佛戒指和脖子上的玛瑙佛项圈儿，两人的脸亢奋得也如同玛瑙佛般红彤彤的了……

岳贤心满意足地走上旋梯，还不到四点，他想上阁楼再去工作一会儿，因为明天又星期五了，儿子又该回来了，岳跃一回来肯定又会问他这星期写了多少。一想到儿子小监工似的天真神态，岳贤忍不住就想乐。笔墨纸砚准备就绪后，岳贤合上眼，先调整一下气息，为使自己静下心来，只有完全静下心来才可能进入创作状态，但就在这时，上午见到小杨，小杨说起周陆在新西兰的遭际时的一幕突然闯入脑海，岳贤立即无法控制地随之浮想联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