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2018-04-15 作者: 郑效农
第68章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岳贤这才一激灵,睁开眼睛。孙凤娇换了另外一身外出时的衣服亢奋地走进阁楼,孙凤娇没有说话,只是用嗓子去示意:“嗯嗯……嗯嗯!”

岳贤终于看明白了,原来孙凤娇又戴上了那串西周水晶勒子做成的项饰,而且手腕上也戴了一个用红绳和一个水晶勒子编织而成的腕饰。不用说,水晶腕饰是受了玛瑙佛戒指的启发。孙凤娇又摆出一个杨丽萍跳的孔雀舞里的经典姿势,之后问丈夫:“你妻子是不是透着就那么富贵?别不好意思承认!”

夫妻俩会意地一起笑出来。岳贤先收住笑,关切地问:“亲爱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有二十三粒这种西周水晶勒子吧。”

孙凤娇马上回答:“对,这个项饰一共十二粒,还剩十一粒,我又用了一粒,还剩十粒,不知尊家有何打算?”

岳贤赶忙说:“噢!亲爱的,那十粒就好好存着吧!现在知道它们的价值了吧,一粒就卖七千块,二十三粒可不是七千乘以二十三啊!就好比咱家的黄花梨杌凳,假如一个值五十万,一对儿就得值一百五十万,两对儿又不是仅仅乘以二,而是乘以三都不答应了!所以,我才说换两辆现代车应该毫无问题。”

孙凤娇马上亢奋地抢过话:“既然如此,咱们干吗不换辆车呢?亲爱的,岳跃同学家几乎没有没汽车的了,只有咱们至今还是叫出租去接送岳跃,我能感觉出来,咱们儿子都有自卑感了……”

“停!停!”岳贤终于听不下去,将妻子的话打断:“又来了!咱们买汽车不就为满足虚荣心吗?儿子就是要穷养,将来才可能有出息,记住喽!再有,汽车至多用十几年就报废了,可古玩放十几年只会越来越值钱!十几年后这些少说是战国的水晶勒子估计该能换奔驰或宝马了!”

孙凤娇极富耐心地一笑:“我没说让你卖别的不是?咱们这个不是多嘛!留那么多这个干吗呀!”

岳贤又立即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留着是吗?好办!我马上告诉你!我是给儿媳妇儿留着的!”

孙凤娇讥讽地叫起来:“哎哟!咱们儿子才十二岁,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公公了!天底下最好的!今儿中午外面吃的,晚上就晃点儿疙瘩汤行吗?”

岳贤马上还以调侃:“行,别忘多甩点儿胡椒面儿,谢谢了啊!”

“甭客气!”孙凤娇明显带着气地斜一眼丈夫才悻悻地走开。

岳贤马上也眉头紧锁了,妻子的执迷不悟让他心里堵得慌,他知道今天肯定没心情工作了,索性恨恨地又去想周陆,想周陆在新西兰倾家荡产还赔上老婆后会是什么样子。他现在还会像当年那样总信心满满地用哑嗓子和自己一起放歌“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当兵,再不能一天天谈爱情”了吗?

当天夜里,岳贤感觉到妻子态度有些冷,他也很清楚怎么做就可以保证让妻子马上高兴得跳起来,但心爱之物没了,他却会难受一辈子,所以他宁肯选择被冷落。好在明天就星期五了,以往的经验让他知道,夫妻间许多小矛盾会因为儿子的回来而烟消云散。

第二天下午不到三点,孙凤娇和姐姐便去接岳跃去了,以往孙凤娇即便不上阁楼也会像唱歌似的喊一嗓子:“接儿子去啦!你想带什么东西吗?”但今天只是孙凤霞带着很有意味的笑容上阁楼通知去接岳跃了,说明妻子还在闹情绪。岳贤当时正在阁楼潜心工作,周陆已经打扰不了他了,他已经想明白了,那个人不和自己来往是好事,否则他混成这样儿你帮还是不帮他。再说那厮也没脸来见自己,而且那厮也不值得去帮。至于妻子和自己的那点儿小小的不愉快,他就盼着儿子回来赶快给搅和没了。夫妻不和睦,收藏品的注册和知识的传授就无法继续进行,这可是大事!所以这次儿子回来必须首先与妻子先和谐了。他突然想起妻子昨天在报国寺的精彩表现,不由得一下又笑了出来,妻子对古玩的悟性之高很出乎他的意料,他相信只要按照自己的规划走下去,妻子即便成不了行家,起码不会轻易让人蒙了。妻子只要能做到这一步他就知足了,看来妻子做到这一步完全没有问题!妻子的智商足够!岳贤忍不住又笑了。

岳跃学校离家按公交车程计算一共十九站,远不算太远,只是得倒两次车,有点儿烦人。因为住宿,每次接岳跃除了沉重的书包外还要带回一大包脏衣服,去送时,同样要带去一大包换洗衣服和够一个星期吃的牛奶和水果,加上书包,共三大包,所以,自打岳跃从三年级改为住宿,便再没有坐过公交车,接送一律都选择叫出租车了。学校最迟四点之前便放学了,接上岳跃一般就四点一刻,专门到学校门口趴活儿的出租车不少,打车从不费事,所以一般五点左右就可以到家了。

四点三十五时,岳贤刚好又用隶书完成了一首唐诗。孙凤娇的冷落反而成全了岳贤,他今天的任务至此不仅完成了,还把昨天去报国寺耽误了的工作量也补上了,岳贤今天等于一天干了两天的活儿。儿子回来这几天都会出活儿,因为不光白天要写,吃过晚饭他还要上阁楼继续写到九点,不为别的,只为在儿子心目中重塑一个刻苦工作的父亲的形象。想到晚饭后还要工作,他满意地伸个懒腰,决定先歇了。

岳贤一身轻松地下楼,趴在卧室窗户上去观望,从这儿可以毫无遮挡地看到通往楼区外的小马路和楼门前的空场。五点刚过,一辆出租车沿小马路拐进楼区,很快在楼门前停下,岳跃背着塞得鼓鼓的、透着有分量的新双肩背首先下车跑进楼门。岳贤不由得心花怒放了,但仍接着往外看。孙凤娇姐儿俩拿着大包小包随即也从车里下来,可以清楚地看到俩人脖子上、手上戴着的红玛瑙佛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岳贤这才笑着离开窗口,并快步走出卧室,重回阁楼,他坐到书案前,但不再去写,而是偏着头急切地倾听。

稍许传来岳跃欢快的叫声:“大爹!我回来啦!”

岳贤立即心花怒放地回答:“好儿子!爸爸还差一个字儿,写完马上下去啊!”之后故意磨蹭一会儿才起身向楼下走去。

岳贤走下旋梯,见儿子爱惜地正用布在擦那对嵌满螺钿的大花椅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行啦,好儿子!知道爱惜就行啦,用不着你擦啊!”

“爸爸,妈妈和大姨都说这俩椅子够上国宝了,真的吗?”岳跃亢奋地问。

岳贤掩饰不住笑意地说:“能进入迎奥运珍品展的,都得经过专家们从全国各个博物馆的藏品中层层筛选,得选出最能代表我们国家的宝物,所以,这对椅子包括香几应该就是国宝了!”

“呀!咱家也有国宝啦!这跟咱们在首博看见的还真是一模一样,太棒啦!是我的功劳吧,大爹?要不是我先看见展览会上也有跟咱家一样的这香几,您和我妈妈肯定想不起来买这两把椅子吧?”

“实事求是,确实如此!所以爸爸决定把它们传给你啦!”岳贤看似调侃,实际一说完心里便突感沉甸甸的。

岳跃毫无觉察地笑了:“我能坐一下吗?”

“只要坐上不前后左右地乱嘎摇就没问题,坐吧!”

岳跃立即小心地坐上去。门正好又一开,孙凤娇姐儿俩提着大包小包走进来,姐儿俩马上换好拖鞋,又提着大包小包往厨房走。岳跃立即兴奋地解释:“妈妈,我可是经过我爸爸同意了才坐的!”

“对,我同意的!”岳贤说着立刻迎上去,想去接妻子手中提的东西,没想到妻子还是赌着气地故意闪开,继续提着包和姐姐向厨房走。岳跃明显看到眼里,敏感地一愣,笑容僵在脸上,探究地去看父亲。

岳贤立即调侃地说:“看呀,岳跃,你妈妈和大姨怎么同时一下都落枕啦?”话音未落,孙凤娇和姐姐嘭地一下都笑了。岳跃会意地瞥一眼妈妈和大姨脖子上戴的红玛瑙佛项饰,之后和父亲一起开心地笑了起来。

晚饭一家人高高兴兴围坐在一起吃的火锅,从孙凤娇不停为儿子和丈夫往碗里夹爷儿俩都爱吃的竹荪和土豆片儿,可以看出孙凤娇心中的结已彻底解开了。岳跃第一个吃完,又到客厅爱惜地去坐大花椅子。孙凤霞往外努嘴示意:“嗯嗯!”

孙凤娇马上也轻声说:“这下满意了吧?你儿子对老东西也要着迷!”

岳贤马上开心至极地笑了。

当天晚上,岳贤上阁楼原本想再写几页纸,为了在接下来的日子好有充足的时间和妻子注册登记藏品。已经连着两天没有注册登记藏品了,这样可不行,因为不是光简单地登记注册,还要让妻子对登记的每一件藏品尽可能多了解一些,这就需要时间了,而他现在缺少的就是时间。还不错,当墙上的德国挂钟八点报时时,岳贤又完成了三页纸,他原想一鼓作气工作到九点,这时妻子上楼来为他送水果,妻子放下水果马上以正为儿子默英语为由转身便走,看着妻子有意来去匆匆的充满女人味儿的背影,岳贤笑了,拒绝的,有时恰恰是想要的!他觉得自己真算得上一个好丈夫,因为他完全读懂了妻子,他能捕捉到妻子发出的各种信号,哪怕是妻子下意识、非主观的内心深处的瞬间萌动,他都能捕捉得到。如此一来,岳贤便无法创作,只剩看着那架德国挂钟,希望它能走得快一点儿了。

差五分九点时,孙凤娇拿着空果盘从儿子卧室走出来,此时岳贤在卫生间对着镜子,神清气爽地在用电动剃须刀刮脸。孙凤娇顿了一下,没有去厨房,而是先走向卫生间。刚才她确实在给儿子默英语,现在英语默完了,又由孙凤霞开始给岳跃默语文,下周有个摸底考,孙凤娇希望儿子这次综合成绩能进入全班前十名。因为老师说了,只要总能保持在前十名之内,上区重点就没有问题。可惜,岳跃目前还只是做到偶尔能,所以孙凤娇为了儿子能总是进入前十名正在不懈地努力着。

卫生间的门没有关,电动剃须刀的嗡嗡声清晰地传到孙凤娇的耳朵里,她蹑手蹑脚地走向卫生间:“嘿!又有什么企图吧你!”岳贤听罢扑哧一下便笑了出来。孙凤娇娇嗔地哼了一声,马上又转身而去。岳贤对着镜子继续欢快地笑着,稍许才惬意地接着去刮胡子。

刮完胡子,洗完澡,岳贤换上睡衣对着镜子正梳理已渐稀疏的头发时,卫生间的门又开了,孙凤娇这次径直走进卫生间,并将卫生间的门关上。岳贤误会了:“哎哎,别这样,亲爱的!又是你姐又是孩子的,要不我先出去!”

孙凤娇表情严重地一把拉住丈夫,之后明显压低声音说:“啧!跟你有事呢!先说,听后能保证不发火吗?能,才告诉你!”

岳贤猜测地顿一下:“逛商场又丢钱了?”

孙凤娇也一顿:“虽然逛商场没丢钱,但跟丢钱也差不多,而且估计得损失了至少七千块钱……”

岳贤掩饰着心疼催促起来:“哎呀,就别绕来绕去啦!我又不是气篓子,赶快直说吧!”

孙凤娇苦笑一下:“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你留给未来儿媳妇儿的水晶勒子,其中被我做成腕饰的那一个,不知为何变两半儿了!我把它放电脑房装文件的柜子上时还好好儿的!”这才抬起一只手,拿出那个已做成腕饰的单个儿的水晶勒子给岳贤看,水晶勒子果然齐刷刷从中间已断成了两截。

岳贤没有去接,立即便愤然了:“什么叫不知为何变两半儿啦?我就不信它好好儿的能自己碎了!”

孙凤娇赶忙制止地推一下丈夫:“你小点儿声!也先别瞪眼成吗?我已问过大姐,肯定不是大姐。我也问了岳跃,可岳跃也说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奇怪啦?”

岳贤越发气恼起来:“看我干吗?肯定不是我!”

孙凤娇马上说:“也肯定不是我!是不是很奇怪呢?”

岳贤真气了:“你什么意思?干吗?让我做恶人去审岳跃是吗?对不起,我不做这个恶人!我早跟你阐明了,会教育的家庭都实施慈父严母的方式,因为当母亲的即便过分一些,做子女的也很少跟母亲记仇。我作为父亲,责无旁贷、竭尽全力要做的就是让咱们儿子知道:无论何时何事,他都可以完全信赖他的父亲!再有,我也完全相信和尊重我儿子!既然我儿子说了不是他干的,我就百分百相信不是他干的!而且在这件事上我也不希望你死抓着不放,因为你负有主要责任!要怪就怪你自己吧!为什么不收好了?为什么四处瞎放?电脑房文件柜上是放贵重东西的地方吗?再说了,当初你从哪儿拿出来的?为什么不放回原地?”发现妻子泪水盈眶了,这才心有不甘地闭嘴。已经晚了,孙凤娇还是气恼地推开卫生间的门而去。岳贤对着镜子长喘两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没有心情再梳理头发,把梳子往安在洗手池上方墙上搁小杂物的玻璃托盘上一扔,转身也走出卫生间。

岳贤一出卫生间用余光马上发现,刚才一直关着的儿子卧室的门这会儿半敞着,孙凤霞戴着花镜拿着本书和岳跃都盘腿并排坐在红木罗汉床上,好像正在帮岳跃背课文。两个人显然有意识地一起抬眼向外面张望,一见岳贤瞥过来的目光,两个人掩饰地又赶忙垂下眼帘。岳贤思忖着走向卧室,一推门,没想到门从里面锁上了。岳贤觉得儿子和大姨子这会儿有可能还在偷觑,于是掩饰地马上转身走上旋梯。

岳贤沮丧地坐在书案前,开始思忖那个水晶勒子到底谁最可能把它弄碎。他相信不会是妻子自己弄碎的,但也不愿认定就是儿子弄碎的,刚才大姨子从卧室往外窥探的神情也很令人起疑,不是吗?不然干吗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正胡思乱想时,突然传来上旋梯的脚步声,从脚步声岳贤倒是一下便明确无误地判断出是儿子岳跃,于是立即抓过毛笔掩饰地做出正在书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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