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振甫沉不住气地又追问:“您看行吗,岳哥?”
“看多少钱了。”岳贤不露声色地马上说,之后又转对摊贩,自来熟地一笑:“兄弟,少要点儿,匀我朋友吧!这东西也就我这朋友要!”
摊贩紧盯着黄振甫手中的饭盒,不买账地马上摇脑袋:“最少六百,在俺们赤峰,坐家就有人给过五百了!”
岳贤一笑,马上学摊贩口音说:“在俺们北京可没人给这价儿!刚一嘉庆民窑细路份的青花釉里红观音瓶才卖了四百八!”
摊贩笑了:“那俺就带回去。”说着把手伸向岳贤,岳贤只当没看见,转对黄振甫说:“振甫,把那饭盒儿都给我,我帮你再看看有别的可买的没有。”接过饭盒的同时把松石挂件示意地举起来:“看好了,朋友,给你放里面啦!”
“哎,好!不看好这个,您再看别的。”摊贩双眼又改为紧盯着岳贤的一举一动。
岳贤迅速在饭盒里翻找,饭盒里面散放着一个个打开的纸包,分别放着各种杂件,岳贤翻的同时将松石挂件塞到了饭盒最下面垫的一层包装纸下,这才把饭盒直接递到摊贩手里:“抱歉,都不对路儿!这次没带适合女人戴的好玉件儿吗,兄弟?赤峰可出好玉啊!我说得对吧!”
摊贩马上接过话茬:“嗯哪!好玉件儿俺们赤峰可有,下次吧!俺这是头一回来北京,北京这地摊儿可太大啦……”
“一看就知道你是头一次来北京的!”岳贤讥讽地说着话的同时一把揪住一个转身欲走的小伙子,小伙子马上冲岳贤挤眉弄眼地说:“哟!哥哥!您也来啦?您看,您看,我给您让地儿!”
岳贤将脸一板:“少来!小伙子,人家大老远来北京做生意不容易,赶快把东西给人家放下!”
摊贩一激灵,先往自己摊儿上看。黄振甫则紧张地忙往四下观察。小偷一点儿没慌,无耻地一笑,把塞怀里的手拿出来,原来竟攥着挺长的一把青铜剑,摊贩愤然地一把将青铜剑抢了过去。
小偷很会为自己解脱地坦然一笑:“我说拿光线好的地方再好好看看……”
摊贩愤然将小偷的话打断:“那你掖怀里干啥?妈巴子的,俺攮死你!”
“还不快滚!”岳贤忙松开小偷,同时拦住手持青铜剑欲冲向小偷的摊贩,一下笑出来:“好劲,兄弟!你这脾气也太火爆点儿了!别说攮死他,扎伤了他你都麻烦大啦!”
摊贩立即清醒过来,感激不尽地冲岳贤直作揖:“谢谢哥哥!谢谢哥哥!哥哥有所不知,已经丢一笔筒了!挺好的市场,怎么这么多这种倒霉玩意儿!”
黄振甫讥讽地插话:“该盯的你不盯,我们看你点儿东西吧,瞧你不放心劲儿的!”
摊贩马上又冲黄振甫抱拳作起揖来:“兄弟有眼无珠!兄弟有眼无珠!兄弟不摆了,兄弟请两位哥哥喝酒去!”
岳贤忙拉住低头就要收摊儿的摊贩:“别客气,兄弟!我们真有事,马上得走!听我说,你先不走呢,对吧?”
摊贩顿一下,才反应过来:“对对,还不走,那就明天吧,明天还这疙瘩见,我明天再请两位哥哥!”
岳贤差点儿笑出来,赶忙假咳一下:“兄弟!问你走不走可不是让你请客,刚才那事儿你也不必记在心上,路见不平,就该拔刀相助!先听我说完,鬼市儿天不亮最容易丢东西,所以明天来了先少摆几样儿,尤其杂件、小零碎儿什么的,一定等天大亮了再往外拿!甚至不拿都行!因为真买杂件、小零碎儿的会主动问你,等问你时再拿都来得及,那么着,你就不会照顾不过来了。”
黄振甫不屑地插话:“听明白了吧?问你明天来不来,是教给你怎么做生意,可不为喝你顿酒。你可真逗!”
岳贤马上又说:“就这么着了,兄弟!我们得走了,后会有期!”说着拉了一下黄振甫转身就走。
摊贩感激地忙提高声音:“哥哥!谢谢啊!兄弟叫张者仁!您能留下大名吗?”
岳贤马上回答:“我姓岳!明天见,老张!”说罢扬扬手接着拉着黄振甫匆匆走去,都走出一段距离了又突然停下,一脸歉意地对黄振甫说:“哟,真对不住了,振甫,忘把你姓什么报给那位张者仁了!”
黄振甫讥讽地一撇嘴:“您甭客气,宝哥,您就说您拉我走这么快干吗吧!”
“成心不是?跟我买那俩二人凳去呀!”
黄振甫马上讥讽地反问:“您不说那俩二人凳不怎么样吗?”
“脑袋没进水吧?我说好,好得都盖了帽儿啦,还买得了吗?”
黄振甫马上很鬼地接着反问:“宝哥!刚才那绿松石挂件到底是东西不对,还是价儿高了?您别误会,您兄弟想跟您长学问,没其他意思!”
岳贤心里说:“行,越来越滑头了!姥姥也不能让你明白了呀!”于是马上说:“行,你眼力确实见长!”
黄振甫信以为真地眼睛一亮:“何以见得,宝哥?”
岳贤讥讽至极地一笑:“你一下都能看出来,那松石挂件很容易就能凑成一对儿,之后,你挂一个,让你媳妇也挂一个!如果还爱,再给你店里几个伙计每人弄个挂上。”
黄振甫这才恍然:“嗬,宝哥!敢情您损我呢!”
“你以为我那是夸你哪?”
讲述被打断。
孙凤娇姐儿俩又开心地笑起来。岳贤也矜持地笑了。孙凤娇马上忍住笑说:“倒都挺好玩儿,只是,咱们说完一档子,再说另一档子行吗,大绕哥?”
岳贤这才哧地开心地笑岀来。
孙凤霞马上也收住笑说:“就是,刚让那俩黄花梨贴皮子二人凳吊起胃口,一下又蹦出个松石挂件来!刚被松石挂件吊起胃口,一下又要往二人凳上转,那什么,不会一会儿又蹦出个别的来吧?”
孙凤娇马上说:“咱俩要傻帽儿似的任他信马由缰,没准儿真就又蹦出个别的来!”
岳贤不急不慌地笑着说:“肯定不会了!再要蹦出个什么,肯定就是雷了!”
孙凤娇一下又笑出来:“那也不能由着你这么蹦来蹦去地讲了,你先把那俩二人凳彻底讲完了再说那绿松石挂件,行吗?”
孙凤霞马上高举起双手:“同意!举双手赞成!”
“你俩要不打断我,我本来也准备这么往下讲的!”岳贤说罢嘴角上又挂岀明显讥讽的笑容……
黄振甫小心地开着辆面包车,岳贤坐在副驾驶位子上指点着,面包车在小胡同里转来转去,终于在陈四儿住的大杂院儿门外停下,岳贤兴奋地马上从车里下来。
黄振甫下车后跟在岳贤身后走进院子,突然一拍脑门儿,马上大呼小叫地说:“宝哥,这院儿我跟您来过呀,这不总到您家给您修老家具的陈木匠家吗?”
岳贤马上说:“我没说不是呀!今儿还去陈木匠家!”
黄振甫马上笑了:“您又拿我开心,您不说陈木匠脑出血前年就嗝儿屁了吗?”
岳贤讥讽至极地瞪起眼珠子:“我说带你去见陈木匠了吗?就不兴找他儿子来吗?就不兴他儿子弄了对儿二人凳吗?”
黄振甫这才恍然地赶忙抢过话:“哟哟哟,差点儿又让您说我脑袋进水了!合着后海摆摊儿的那陈四儿敢情就是死了的陈木匠的儿子呀!”
岳贤仍讥讽地反问:“不允许吗?”
黄振甫马上还以讥讽:“甭说,这陈四儿喝街收老家具、包括上鬼市儿摆地摊儿都是您撺掇的!”
岳贤马上反唇相讥:“你也可以带他开汽配店,不过本钱得你给他掏。他跟他媳妇儿全是算盘厂的,两人工资全加上每月不到七十大毛,还得养活半身不遂的老妈、一个傻姐姐外带才两岁多的儿子……”
黄振甫赶忙又抢过话:“别说、别说了,宝哥!还是您为他指引的方向是正确的!而且也是一定能取得巨大成功的!”
岳贤这才哧地笑了出来:“这次算你说着了,你哥不光指路,还借了他七千当本儿,才干了不到两年,冰箱、电视全置上了,而且还给老妈和傻姐姐请上了保姆……”突然压低声音:“但这厮刚混出点儿人样就有点儿不够意思,抓着好东西也开始不主动打招呼了……对了,我可再一次提醒你,一会儿别又少见多怪、嗞儿咂五六的!”
黄振甫永远好脾气地马上也压低声音并拉住岳贤:“宝哥,您摸着心口说,您兄弟从小到大,有一次招您讨厌过吗?”
“你现在就够讨厌的了!”岳贤打开黄振甫拉着他的手,边快走几步边突然提高音量说:“儿子!叫大大!”
陈四儿妻子抱着儿子刚走出自己住房,正要往婆婆屋里去,立即停住,颠一下怀里的儿子说:“乖儿子!快叫大大!快叫呀!”
屋门马上又一开,陈四儿急切地走出来,抢在儿子前面高声说:“来,来,屋里请!我也是才进门儿!”
陈妻明显想听,抱着儿子也想跟在岳贤和黄振甫身后进屋,被早有防备的陈四儿立即伸胳膊挡住——小小子被父亲冷不丁伸过来的胳膊又吓了一激灵,马上撇嘴咧咧起来。
陈四儿越发理由充分了,坚决地说:“这儿说正事,别让孩子哭哭咧咧在这儿裹乱!”马上不仅关上房门,还在里面插上了插销,陈妻只得抱着孩子嘟囔着离去。
岳贤一进屋,马上不加掩饰地去看放在双人床旁的一对黄花梨二人凳,而且把二人凳抱起来,四脚朝天地翻过来又去看凳子里面,心脏马上夸张地狂跳起来,岳贤甚至担心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有可能被陈四儿听见。还好,陈四儿在一旁忐忑得光变颜变色了。
黄振甫这次也不想招人讨厌,一进屋便默默地坐到一张制作丑陋的铁梨圆桌旁,桌上正放着一本王世襄著的《明式家具》,于是黄振甫拿起书只管认真看起来。
陈四儿紧张得直喘粗气,他眼巴巴、一言不发地等在一旁,直到岳贤放下凳子才忐忑得干咽一口,战战兢兢地问:“给说说吧,岳老师?”
行,又知道喊老师了,这更好办了!岳贤控制着心跳,先苦笑一下:“你说得不错,黄花梨贴皮子的。从补的这块儿一眼就看出来了!”岳贤用手指点一下一只二人凳大边上一小块修补,又讥讽地说:“这要你爹活着,闭一只眼也不至于补成这奶奶样儿呀!”
陈四儿立即认同地点头:“是,这纯属怯木匠干的!我用点儿心补,都比现在强!”
岳贤越发讥讽地一笑:“为什么不请人精心修补?看来原本主儿非常明白!啍!你要不叫你太太过那屋儿去,我都不好给你明说了!”
陈四儿感觉不妙地越发变颜变色起来:“都不是外人,您现在敞开说吧,岳老师!”
岳贤先卖弄地一笑,再故意压低声音说:“这凳子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二人凳。你那儿不有王世襄的书嘛,你看王世襄书上的二人凳什么样儿?”
岳贤说完有些后悔,因为黄振甫正拿着王世襄的《明式家具》又开始招人讨厌地露出贼惺惺的神态。岳贤赶忙提高声音接着说:“记住了,四儿!”
陈四儿下意识地刚要把目光转向手拿《明式家具》的黄振甫,马上又转看岳贤,急切地等着听岳贤的下文。
岳贤这才又不紧不慢地接着说:“这凳子正确叫法儿应该是春凳。二人凳和春凳可不是一回事儿!有不少半瓶子醋玩儿家具的,把二人凳也叫春凳,大错特错!二人凳是过去大户人家或官宦之家放门道的,过去到有钱有势人家去,得先由仆人进去通禀,不能让来人站着等吧,所以在门道设长凳,也就是二人凳,专为让客人坐等用的。春凳就不一样了,春凳是放室内的,是特地给两个人准备的,只不过这两个人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说白了是为男女**特制的。说得更明白一些,这种凳子是过去妓馆的必备品,从根儿上就不是住家儿用的玩意儿!你想想,你可不可能没事儿和你媳妇儿挤坐在这凳子上唠嗑,四儿?”
陈四儿马上摇头,之后又干咽口吐沫,可仍不死心地问:“可干吗还做这么讲究?而且还用黄花梨……”
岳贤不容陈四儿说下去,把话又抢过去:“是贴皮子!四儿,贴皮子和整料可不是一个概念!再有,这春凳贴皮子也是有道理的,古时去妓馆的也尽是达官贵人、文人骚客,连皇帝老子都偷偷往那儿溜达,所以,表面儿也尽可能要讲究。什么叫样子货?这就是典型代表!”
陈四儿彻底傻眼了。黄振甫则很鬼地急切去翻《明式家具》一书,显然想临时抱佛脚,验证岳贤的说法。
岳贤的心脏又咚咚地跳动起来,看来自己说的已见成效!不过,这么说过,自己也都不好开口说要啦!这可咋整?正当岳贤急剧思忖时,已经绝望的陈四儿终于又苦起脸说:“啧,我真是四千买的,当时光看这俩东西油光水滑、品相一流,就没多想!咳!我即便再多想也想不到那儿去呀,是不是?岳老师,这次真得求您再帮兄弟一把了,四千块不是小数,真压手里,我连周转资金都没了……”
岳贤不失时机地马上说:“得嘞,既然当初是我撺掇你干上的这个,我今儿就不能袖手旁观。这样吧,我拿走,今儿正好是开着车来的,我帮你慢慢往外撞吧。不四千的本儿吗?我也先给你,咱们买卖得接着做不是?一家老小全指着你小陈儿过日子呢不是?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说着已去掏后屁股兜,同时在心里说:“是我的,怎么都是我的!你小子该着穷命,那就什么招儿都没有了!”
陈四儿感激得直作揖,黄振甫则看出点儿什么似的又招人讨厌地窃笑起来……
讲述被打断。
孙凤娇一激灵,从二人凳上站起身,不安地问:“就是这个二人凳吧?不,该叫春凳!真是过去那种地方放的吗,岳贤?”
孙凤霞也大惊失色地赶忙站起身,还下意识地胡噜一下屁股:“啊?就是我们坐的这个?原来是那种地方用的?真的吗,岳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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