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2018-04-15 作者: 郑效农
第78章

陈四儿用衣服袖子把刻有楼台亭阁及古代人物的扇子擦了擦才递给岳贤:“老岳,帮咱好好儿看看!陈某人这次要不大赚一把,要不就大赔一把!”

陈妻也不再拿儿子的脚去踢丈夫,同样既急切、又忐忑地去看岳贤。

岳贤不去接递过的扇子,而是丝毫不露演戏痕迹地又是撇嘴、叹气,又是紧着嘬牙花子:“咳!啧!啧……”

陈妻感觉不妙,马上嗔怪地去看丈夫,陈四儿明显泄气地先苦笑一下,可不死心地还是问:“买打眼了,是吗,老岳?”

见陈四儿真不懂,岳贤心说:“那就好办了!”于是嗔怪地又翻个白眼才说:“可不打眼了嘛!”

陈妻立即气恼地指责起丈夫:“还逞能吗?总说让你老老实实只收你能弄明白的家具吧,就是不听呀!”

陈四儿愤然地马上伸出一个指头指着妻子的鼻子,声儿虽不大,但掷地有声地说:“告诉你,你丫别拱火呀!”

岳贤立即制止地推开陈四儿指向妻子的手:“哎!哎!弟妹说得对啊,四儿!咱别把弄家具挣的钱再瞎贴进去呀!我问你,你看岀什么来了,就收这破玩意儿?问你呢!”

陈四儿嗫嚅起来:“我看这扇子把儿是紫檀的,寻思把儿能使紫檀做,妈的八成错不了!那什么,老岳,这扇子倒是杂种操的什么的……”

陈妻立即像丈夫刚才那样也伸出一个手指,指着丈夫鼻子厉声说:“你敢当着孩子再吐一个脏字儿,别说我大嘴巴抽你!”

“别他——别这儿捣乱了行吗!”陈四儿口气明显软了,之后又急切地转对岳贤:“老岳,这倒是什么杂——杂材料做的呀?”

岳贤忍住笑不打愣儿地说:“告诉你,记住了,四儿!这叫日本化学!说白了,就是塑料的!”

讲述被打断。

孙凤霞明显听明白了,嘭的一声笑出来。孙凤娇也开心地笑起来:“连我姐都听出道道儿来了。好像跟在天雅古玩城见过的扇子差不多,对吧?快说,岳大明白!是不是买过来啦?”

岳贤自负地笑了:“还用说吗。这么珍稀之物怎么可能放跑了呢?”说着已从宣纸下面拿出那个报纸包,马上打开,果然拿出一把与天雅古玩城见过的大同小异、同样贴黄带刻、紫檀把儿的芭蕉扇。

岳贤怡然自得地轻拂起扇子。孙凤娇则亢奋地抓过笔记本马上催促:“不用你说了,这扇子目前价值不应低于三十万!你就说当初多钱买那三青子的吧!”

岳贤开心地笑起来。孙凤霞抢着说:“让我说吧,岳贤刚才说了,是三十多年前去的那倒霉德性家,也就是八十年代,那会儿二级工连工资带奖金一个月也就百十块,所以,我估计呀,顶多三百!”

孙凤娇眼睛明显一亮,去看丈夫。岳贤忍住笑说:“还真让大姐说着了,陈四儿也说他三百买的!谁信呢!这小子说瞎话比说实话都溜。我就给他一百五,其中五十块还是塞他儿子开裆裤里的,最后他也认头给我了!”忍不住又笑出来。

孙凤霞大叫:“难怪姓陈的小子现在瞅你就气不打一处来呢!”

三个人又一起开心地笑起来。孙凤娇突然收住笑,狡黠地去审视丈夫:“接着交待吧,你肯定在姓陈的那儿逮了不止一个漏儿,不然他不会三十年后见到你还这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岳贤一下又喷笑了出来。

“行了,不打自招了!快快招来吧!”

孙凤霞立即也补充:“对!坦白从宽!”

岳贤马上收住笑:“说好了让我讲陈四儿,已经讲完啦,该干正事啦!”

“不行,太短了,不过瘾!而且听出来了,还有更精彩的!”孙凤娇马上又转对姐姐,怂恿说:“姐,看来不能老讲坦白从宽,也得讲抗拒从严!”

“怎么个从严法?先说我听听,不然今天真就到此为止了。”岳贤说罢又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多了,他还真不想再讲什么了,而想抓紧时间再注册登记几件藏品。

“一个月不让他吃面条!”孙凤霞马上笑着说。

“你说的行是行,但没这个立竿见影!”孙凤娇立即起身,也将姐姐拉起来,之后像乐队指挥般抬起双手:“燕舞牌音响广告,预备起!”姐儿俩立即扯着嗓子边唱边跳起来:“燕舞,燕舞,一起歌来一起舞……”

岳贤不等听完已笑着抱着头喊起来:“活不了了!招!马上全招!”

天还没放亮,已有无数个寻宝人又在什刹海后海自发的鬼市拿着手电,匆匆穿梭于一个个地摊儿间。岳贤和黄振甫手拿手电也在其中,岳贤只管去照地摊儿上的物品,一个硬木托引起他的注意:“大兄弟,那小木托儿要多少钱哪?”岳贤又操起河北怯口问。

摆摊儿的马上还以标准的保定话说:“多钱也不卖给你!就不卖给你!”

“你丫吃错药了吧!”黄振甫属于典型的见了怂人搂不住火的,说着已把雪亮的手电光直接照到摆摊人脸上,晃得摆摊人忙抬胳膊去挡。

岳贤先一愣,但还是马上认了出来,他先拉住恨不得过去踹摊子的黄振甫,这次用标准北京话马上说:“不卖我好办!那就白拿走!”

陈四儿也笑着改回北京话:“让您白拿走您也不要呀,老岳!爪儿全是我后配的,配的还是柴木!”马上讥讽地又转对黄振甫说:“误会了,兄弟!我跟老岳是老朋友啦!”

黄振甫马上笑了:“咳!都熟人啊!”

“可不熟人嘛!”陈四儿明显说给几个迅速围过来的人听的,又提高声音说,“不熟,我那么说话不找碎(cèi)哪!”

几个伸脖探脑迅速围过来等着看热闹的又迅速散去。

“卖点儿了吗,四儿?”岳贤生怕落空地又用手电往陈四儿摊儿上照。

陈四儿满足地一笑:“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您呐!甭照了,老岳!好东西往这儿拿,我脑袋不进水了吗!”

岳贤敏感地马上调侃:“哟,看来四儿又喝着好东西啦!快说说!嘘!小点儿声,别让跟着我的这位听见,他总爱跟我抢东西!”

黄振甫果然正伸过脖子竖着耳朵在听,他马上又站直身子说:“放心,哥哥,这次绝不跟您抢!”

陈四儿掩饰不住自负地一笑,才说:“东西是真好!但跟你老岳得说实话,唯一美中不足,贴皮子的!但也是贴皮子里面的这个!”挑起大拇哥加重语气又说:“贴黄花梨皮子的!”

黄振甫马上感兴趣地转看岳贤。岳贤先叹口气,再装着无所谓地问:“什么东西?”

岳贤的神情令陈四儿有点儿意外,他微顿一下,仍兴致不减地回答:“二人凳,而且是一对儿!”

岳贤仍接着叹气,故意又问:“雕花多吗?”

陈四儿这次明显一顿,略现失望地说:“可惜,就是素的!”

岳贤的心脏马上咚咚地跳动起来,但他掩饰得极好,不屑地又冷笑一下才问:“就光罗锅牚、马蹄足,是吧?”

陈四儿忐忑得都挂相了:“对。那什么,忒素点儿了是吗?”

岳贤的心脏又是一阵狂跳,但继续掩饰得极好地说:“收的便宜也行呀!”

陈四儿明显一点儿底都没有了:“收得不便宜呢!老丫挺的非死咬着、死咬着四、四千!”

黄振甫都听出陈四儿说四千时口气过于虚了,马上讥讽地冷笑起来。岳贤真想给黄振甫一脚,但他忍住了,于是用身子挡住贼惺惺的黄振甫,继续按自己的套路与陈四儿周旋:“价儿可够顶的,四儿!这路东西最大的问题是内行肯定不会要,只能卖外行,可外行肯定也嫌贵卜愣脑袋!咳!”说完透着为陈四儿着急似的又慨叹一声。

岳贤两个“肯定”,让陈四儿越发紧张起来,心里肯定也彻底没了底:“怎么呢,岳、岳哥?”陈四儿说话的声调已颤抖起来。

岳贤又故意坏笑起来:“我别这会儿告诉你,不然恶心得你都没心思做生意了!中午几点回去?”

陈四儿苦起脸:“老岳,您这么着一样熬头的我什么心思都没了!恨不得这就想回去了!”

岳贤先开心地笑了,但马上特够朋友地又安慰陈四儿说:“别,兄弟!放心,有哥呢!哥到时保证给你解决困难不完了嘛!不行,我得转转去了,不然今儿白起一大早了!回见,四儿!放心,家等我去吧,十二点之前我准到!而且肯定帮你解套儿!”这才没好气儿地一推竖耳朵正听的黄振甫:“快走呀!”

陈四儿不放心地又提高声音叮嘱:“岳哥,我可挨家死等您大驾光临啦!”等听到岳贤肯定的回音才又叹息着蹲下身子。

黄振甫没走多远便藏不住话地说:“宝哥,先给您亲弟弟说说行吗?要真是明式二人凳,也该是好东西呀。王世襄书里都有,您怎么说会让人家恶心得都没心思做生意了呢?”

岳贤马上讥讽地说:“是呀,可说呢!”

黄振甫很鬼地马上说:“您甭又打马虎眼!莫不是您又看上了吧?”

岳贤决意让黄振甫这讨厌鬼也蒙在鼓里,于是立即制止黄振甫再说下去:“甭又瞎猜,我连东西还没看见呢!”

黄振甫讨厌到底地马上说:“是,连东西还没看见,可您把桥已经全拆完了!您不光是我师傅,我看今儿来逛鬼市儿的都得管您叫师傅!”

讲述被打断。

孙凤娇姐儿俩又全乐翻了。岳贤一点儿不笑地说:“有那么可乐吗?”稍顿,又讥讽地一笑,说:“怎么,不想再听了是吗?”

孙凤娇赶忙止住笑,并示意地拍拍坐一旁的姐姐,孙凤霞这才也赶忙忍住笑。

岳贤窃笑着用牙签吃了两块水果,又把果盘推给姐妹俩:“吃水果,吃水果!别光让我一人吃,你俩快吃我才讲!”

孙凤娇顺从地扎了一块,之后把水果盘又推给姐姐。岳贤等到孙凤霞也吃起水果,才用力嗽一下嗓子说:“嗯,那天还真好运连连,临其末了,我和黄振甫都决定走了,突然又发现了一个大漏儿!”

孙凤娇马上讥讽地碰一下姐姐:“又要‘岳大溜达’!不过这次我看可以允许他溜达一次,你说呢,姐?”

孙凤霞一笑,用力点点头。之后姐妹俩同时聚精会神地坐直身子。

岳贤自负地一笑:“鬼市儿有句流行语,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还有句流行语,该是你的想推都推不掉!不该是你的,放你眼皮底下你都看不见!”

孙凤娇姐儿俩的眼睛马上又都明显一亮。

岳贤从路边一公共厕所出来,发现说好在外面等的黄振甫不见了踪影,忙奇怪地四下寻找,这时黄振甫才从不远处墙根儿的一堆人中走出来。黄振甫快步走到岳贤跟前,兴奋地说:“宝哥,那几个小偷儿又那儿出货呢!您不过去看看吗?”

岳贤又瞄一眼,马上厌恶地说:“嗬!那几个臭下三烂还活着哪!打复兴门、象来街、宣武公园时就有他们!你少搭理他们!没他们滋事,宣武公园本来还不至于轰。就欠把这几个‘孙责’扭派出所去!”岳贤有意把“孙子”说成“孙责”。说起来这也是岳家的传统,岳父说话就从不带脏字,也不允许家里人说话带脏字,即便像“孙子”这种北京人张口就来、几乎成口头语的骂人话,岳父有时非说不可、否则不足以宣泄其愤怒时,也一定要把“孙子”说成“孙责”。岳贤小时候曾问过父亲说“孙责”与说“孙子”的区别,父亲答:骂人还要绞尽脑汁地不带脏字,一说明骂人者的涵养,二证明被骂者实在该骂!

岳贤的反应让黄振甫好生奇怪:“宝哥怎么这么疾恶如仇呢?莫非那几个‘孙贼’也偷过您不成?”

黄振甫的鹦鹉学舌把岳贤逗乐了,岳贤突然觉得这个讨厌鬼有时也有点儿意思,于是收住笑,正色地说:“倒是没偷过我,不过那年在宣武公园我正跟一北京老爷子谈一只传世的定窑划花儿碗,老爷子在地上铺了块儿布,还摆了几件清代民窑细路份的盘子,就是这几个‘孙责’过来偷人家东西,闹得那老爷子马上收摊儿,说什么不卖了!害得我也没买成。我现在想起来还后悔呢,那么好的粉定眼瞅都到手了,竟让这几个‘孙责’搅和黄了!地摊儿为什么好东西少?跟总丢东西有极大关系!别让我撞见他们偷人家东西,撞见,决不手软!”

黄振甫笑了:“消消气儿吧,您呐!要我说,多一半责任在您,谁让您非死杀价呢!搁我,都看出是宋粉定,都看出好儿来了,我姥姥也不撒手呀!”

岳贤马上还以讥讽:“您是谁呀?谁能跟您比呢?您是开汽配店的大老板,日进斗金!您还是练家子,从来都生吃老洋瓜,力劈蚂蚱,刚才光一张嘴,就已经把陈四儿快吓趴下了……”

黄振甫赶忙冲岳贤抱拳作起揖来:“行啦,哥哥!您永远是我哥哥!咱们赶快再转转行吗?大后天是您弟媳妇儿生日,她非找我要生日礼物,我已经答应了,今儿怎么得给她买个挂件儿,糊弄糊弄得了!”

岳贤立即一瞪眼:“那你不快走还等什么呢!”

“得,怨我!都怨我了,您呐!”黄振甫赶忙转身就走。

岳贤仍呵斥道:“你脑袋真进水啦?那边儿遛八遍了,这边儿!”

“得,谁让我指着您掌眼呢!”黄振甫笑出来,忙跟着岳贤走去。

两个人乐此不疲地又遛了两个多小时,岳贤觉得差不多了,先偷着看下表,又越过一堆堆挤着看东西的人群去偷觑,看见陈四儿还在,于是又窃笑着思忖起来,直到黄振甫叫他,才一怔地回过神来。

黄振甫在前方不远处一地摊儿前,手拿一个铝饭盒正向岳贤招手:“宝哥,在这儿呢!您看拿这个给您弟媳妇儿当吊坠儿行吗?”说着从饭盒里拿出一个绿松石挂件,展示给快步走过来的岳贤看,马上又转对摊贩说:“放心,让我哥哥帮着看看!”

摊贩是个中年人,明显不放心地马上站起身。岳贤讥讽地一笑,接过绿松石挂件,刚一看,便不由得在心里大叫起来:“我的妈哟!这么好的东西竟放到这会儿了还无人问津?别慌,别是我看走眼了。……对呀,这工,这沁,而且沁都返水银了,起码汉往上啊!没错儿了!不过,这么好的东西要落黄振甫手里,还让他当生日礼物送给他那俗不可耐的媳妇,简直是罪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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