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贤仍笑着提醒:“贤弟!你可能忘了,昨天我问过你价,你昨天开价才六百!而且说老家有人也给过五百了,再好好想想?”
张者仁越发正色起来地马上说:“不可能,哥哥!我不可能开价六百!是你听错了,我说老家有人给过五百了,说的也是差点儿丢的那把青铜剑。真的,哥哥!你能见到成百上千件出土的老玉,但见过几件老松石挂件?少八百我真的给不了您,我一会儿还是请哥哥喝酒吧……”
这时天已大亮,几个专到野摊儿上货的在官园、黄城根儿包括琉璃厂开店的贩子都像苍蝇般闻着味儿地围了过来。其中有两个眼睛还不错,岳贤知道只要他一松手,这些杂八六鬼们便会抢着伸出手,张者仁很鬼地也觉察到了,故意又提高音量说:“哥哥不信没关系,不卖到八百,我宁肯拿回赤峰老家去!真事儿,松石雕件本来就少,岀土的更少!”说着已把手伸向岳贤往回要那松石挂件。岳贤用余光马上又发现,一个在琉璃厂开店的店主按捺不住地已向张者仁挤眉弄眼地递起眼色。岳贤不再犹豫,愤然把松石挂件往裤兜里一揣,马上从上衣兜去掏钱,掏钱的手气得直哆嗦……
讲述被打断。
孙凤娇和姐姐哧地同时笑出来。孙凤娇马上又收住笑,讥讽地说:“白见义勇为啦,岳大宝!当时是不是感觉特受伤呀!”
岳贤仍不无愤懑地回答:“受伤谈不上,只是为自己的天真倍感羞涩!”
孙凤娇又讥讽地说:“囊中就不羞涩吗,岳贤同志?**年八百块可是笔大钱啦!”
岳贤讥讽地一笑:“向叫咱们儿子摔两半儿的水晶勒子保证,那天兜里真有,还不止八百呢!忘了你哥告诉你的啦?光一个庙会下来你哥就能挣个七八千!但那也不能就那么给了他呀!既然亲是亲,财是财,咱们就都拉下脸来侃呗!反正东西攥在我手里,再拿回去甭想!我就先掏五百!那厮也够咬牙的,我跟他从早上侃到中午,后来又拉‘孙责’吃了顿炒饼,才总算让了我一百二!”
孙凤娇姐儿俩再次笑出来。孙凤娇讥讽地说:“真累!快把这六百八十块买的绿松石挂件儿拿出来让呣们欣赏欣赏吧!”
岳贤没动地方,马上更正说:“是七百八十块,亲爱的!”
孙凤娇哧地笑出来:“坏了,我们家大宝气得都不识数了!”
孙凤霞也笑了:“岳贤,八百减去一百二应该是六百八!”
岳贤自负地瞥一眼又乐不可支的妻子,才不无讥讽地说:“事后等我真正了解清楚了这件松石挂件的价值后,白送给黄振甫一件清代白玉双欢吊坠,那吊坠是我一百块买的,所以这松石挂件等于还是破费了我七百八十块嘛!”说罢变戏法般已把那绿松石挂件吊在了手指上,并亢奋地举到灯下:“当当当当……请上眼吧!”
孙凤娇姐儿俩急切地起身仔细去看那件绿松石挂件,灯光把绿松石挂件打成半透明状,晶莹剔透如一块上等的和田碧玉。
姐妹俩同时发出惊叹:“哇!好漂亮!”孙凤娇立即又说:“岳贤,这雕刻的也该是饕餮纹吧?”
岳贤亢奋地马上说:“孺子可教也!买后我就拿给吴老爷子,老爷子让我先放他那儿,过了小半个月才告诉我‘找高人给你看的,好好留着吧,小子!商家的东西!别戴啦!’所以,二位!咱们最好也只看,别摸!我也想保存一件原汁原味儿生坑的东西!”
孙凤霞马上缩回手,转对妹妹一笑,说:“哎哟,那咱们还真别摸了!”之后又数起手指头:“尧舜禹,夏商周。哟!这宝贝敢情都好几千年啦!”
孙凤娇很脆地插话:“就说值多少钱吧,岳大宝!”
岳贤马上从心里笑岀来:“大姐,凤娇说钱字儿是不是特别的与众不同、别有韵味儿?”
孙凤霞笑了,明显向着妹妹说:“是吗?我没觉着呀?”
岳贤讥讽地马上转对妻子:“那就再说一遍,凤娇!”
“讨厌!快说,我等着记呢!”孙凤娇已拔下碳素笔的笔帽,又催促说:“这商代松石饕餮纹挂件到底值多少钱……讨厌吧!”
三个人又全开心地笑起来。
岳贤笑够了,又将绿松石挂件举到灯下赞不绝口起来:“别光会说‘哇!太好看啦!’好好看看这工,这黑漆古,还有从内里返出来的水银沁……”
孙凤娇示意地碰一下姐姐,孙凤霞会意地马上又和妹妹故意异口同声地说:“哇!还真是太好看啦!”说完又一起开心地笑起来。
岳贤这次一点儿没笑,正色地说:“说起来,这绿松石挂件也有缺点!”
孙凤娇姐儿俩马上信以为真地收住笑,探寻地看了松石挂件又去看岳贤。
“缺点就是太完美啦!”岳贤说罢这才开心地笑起来:“绿松石价格现在也疯涨,新的都论克卖了,老的价格更是直追珊瑚,而老松石大多是做珠子,雕件极少,所以,这商家的绿松石饕餮纹挂件儿给多少钱都不能卖!”偷着很有意味地冲妻子眨一下眼:“给一百万都不能卖啊!”
孙凤娇透着聪颖地马上说:“哎!明白了,给我们岳跃留着了!”她很快在笔记本上记起来,之后躲开姐姐的视线,冲岳贤回眨一下眼睛。
岳贤这才起身,双手捧着绿松石挂件一脸庄严地走向墙柜,同时还正色地念念有词:“列祖列宗!您们宝贵的,我们也将宝贵!您们尊崇的,我们也将尊崇!”
孙凤娇马上调侃地说:“要走火入魔!”
姐儿俩又欢快地笑起来。孙凤娇突然用力将笔记本一合,别有意味地说:“嗬!今天还真有成效,登记注册的还都是重量级的藏品!才九点四十五过点儿,还有时间再注册件提神的,亲爱的!”
孙凤霞马上意犹未尽地亢奋地鼓起掌来。岳贤无奈地也笑了,之后面冲墙柜明显思忖稍许才转过身,仍一言不发地回坐到椅子上,端过茶缸又喝了几口,才眼睛突然一亮地说:“对了,总说给你们讲那块儿有灵性的古玉,可总被岔过去,这次别再打岔了啊!”
“业!业!”孙凤娇立即兴奋地坐直身子。
孙凤霞则立即敏感地伸手抓住妹妹的胳膊,透着有些紧张地问:“有灵性的——古玉?”
岳贤看到眼里,故意响亮地嗽一下嗓子,这下连孙凤娇都被吓了一个激灵。
“讨厌!”孙凤娇嗔怪地立刻起身隔着书案伸手去打丈夫。
岳贤忙笑着闪开:“那什么,买那有灵性的玉时周陆那厮可也在,还讲吗,凤娇?你要不觉着堵心我就讲!”
“要不让岳贤换个别的讲吧!”
孙凤霞忙碰一下妹妹,仍心有余悸地说。孙凤娇立即先狐疑地瞥一眼丈夫,马上又坚定地说:“不行,姐!八成里面又有猫腻。就让他讲这个!岳大宝!甭拿我说事儿,马上讲!”马上又宽慰姐姐:“放心,姐!玉是保佑人的,有灵性的古玉只能更加保佑人!”
孙凤霞只得强笑着点点头,但仍打个冷战。
岳贤明显思忖片刻,之后笑容忍不住地爬上嘴角:“这事儿发生在周陆和两位德子还没闹掰之前……”突然哧地笑了出来……
傍晚时分,周陆和茂启哥儿俩刚喝完街回来,今天又一无所获,一无所获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所以茂启沏上一壶高末儿,三个人坐在院子里一边喝茶一边商量明天的喝街路线。出去喝街可不是漫无目的想起哪儿去哪儿!只有农村或外地来的老帽儿才那样。北京喝街的每天去哪儿,那都是事先规划好了的,他们转的地方基本上很快都要拆迁,或正在拆迁,不然,好模样儿的谁家也不会往外卖东西。茂启辞职前是房管局的小工,尽管辞职了,尽管辞职前闹得单位领导脑仁儿疼,但群众关系还不错,所以每次回单位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最近哪儿又要拆迁这种“政府机密”。因此,每天或这一阶段去哪儿喝街基本都由茂启定。但也不意味着这地方要拆迁就一定天天能收到东西。一般连着些日子一无所获,或是没收到像样儿的东西,茂启就会沏壶高末儿,大家坐下来,一起议议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了。每逢这会儿,周陆都会谦逊地自称晚辈或后生,再说一句“一切皆由两位哥哥做主”,之后便坐一边只管抽烟喝茶等着看热闹。因为两位哥哥接下来必得争得恨不得打对方一顿才解气。今天还算不错,茂启哥儿俩才开始戗戗,岳贤刚好到了。“发财!发财!哥儿仨又发财!”岳贤一见哥儿仨马上笑着说。
“发疟子吧!”茂德没好气儿地接过话茬。
茂启立即眼冒凶光。岳贤有所觉察地马上一笑,转看周陆:“大晚半晌儿的,这哥儿俩好模样儿的又闹什么别扭呢?”
周陆这才强忍笑意地说:“也没闹什么别扭,只是这阵子不大顺,小十天了,哥儿仨嗓子都喊哑了,还是连个木头毛儿都没见着!”
岳贤恍然而笑了:“我倒有个好去处,哥儿仨!我前些日子不去保定参加笔会吗?主办方带我们去赶集,我在集市上也撞见一摆地摊儿的,虽然都是大路货,可他说他们村儿家家都做旧货生意。我听着有点儿意思,就要了个详细地址,几位有兴趣咱们可以搭帮去他一趟,你们哥儿仨借此也转转运,如何?”
周陆立即眼睛一亮,转看茂启哥儿俩,说:“我看可以去一趟!我还在厂子时就听我师傅念叨过,我们厂不少黄花梨、紫檀的大器是从保定收上来的!保定历史上可称保定府,不光是官宦人家的聚集地,也曾商贾云集!”
茂德兴奋地从板凳上一下站起来:“去!一起去!定日子吧!”说罢下意识去看茂启。茂启仍拉着脸坐在小板凳上,马上说:“别、别看我,你们谁爱去谁去,不包括我啊!”
周陆笑了:“啧,的爷!怎么一提去外地,您脑袋立马就摇得拨浪鼓似的?您今儿非得说出为什么来!要说不出来,您就纯属故意扫大伙儿的兴啦!”
茂启马上将脸又一板,说:“那我实话就告诉你,别说出北京城,只要连着三天连阴天让我看不见白塔寺的白塔,我就头晕!”
“你那叫自找别扭!行了,那就咱们哥儿仨去,定日子吧,岳哥!”茂德说罢故意气人地唱起京剧:“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
讲述被打断。
孙凤娇亢奋地用身子拱一下坐一旁的姐姐:“俩德子一掺和就好玩儿啦,姐!”
岳贤忍不住也笑了。孙凤霞马上亢奋地和妹妹一起坐直身子,急切地去看岳贤……
一辆212吉普车速度很快地行驶在坑坑洼洼的乡村土路上,又是一个大坑,吉普车一颠多高。岳贤和茂德坐后排,两人颠得东倒西歪起来。周陆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亢奋地说:“真他娘的带劲!太他娘的带劲了!”
司机是个三十出头的小伙子,姓史,有点儿水蛇腰,天生一开车的料——他双手紧握方向盘,似乎与汽车长在了一起,不管路有多颠,只管毫不减速地勇往直前。车身又是剧烈一颠,茂德终于忍不住地惊呼起来:“救命吧!”
岳贤坐在后排双手紧紧抓着司机的座椅靠背,也苦笑着说:“不行啦,史师傅,脑袋全撞顶篷啦!减点儿速吧!”
“史师傅,再不减速,屎巴橛儿就颠出来啦!”茂德又喊。
“这小子说话真粗鲁……”周陆乐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史师傅这才笑着减速:“慢点儿没问题,可你们看货的时间可就少啦!”
“没关系,我们仨个个火眼金睛,打着手电照样看!”茂德马上自负地说。
周陆立即抢过话:“还是赶早儿,別赶晚儿!史师傅明儿中午必须把车开回修理厂,已经通知客户明天下午提车了。所以今儿顶多到晚上五六点,咱们就得往回杀!”
因为车是周陆通过关系借来的,所以几点放车回去周陆明显很有发言权。
“从保定开出来已经有一百多里了,差不多应该快到了吧?”史师傅紧盯着前方略微减点儿车速问。
周陆和茂德立即关切地都去看岳贤,岳贤顿一下,才讥讽地回答:“能(农)民兄弟要说一百多里,你就打着两百里往上再拐弯儿吧!”
所有人全笑起来。
“这地儿不错,只有一条路,绝走不错!”周陆笑罢,转过头:“岳大哥!我有预感,今儿百分百能见着好东西!所以趁这会儿,咱们先说说,怎么样?”
茂德马上用怯口儿说:“对,分分工!谁去卖野药儿,谁去跳大神儿?”
周陆立即又说:“老一块儿喝街,分那个就没必要了吧?我的意思,事先说下:收的第一件东西归谁?谁得第二件?谁又得第三件?茂启每天不能看不见白塔寺的白塔,所以即便还有第四件,肯定也没茂启什么事儿了!但又该归谁?咱哥儿仨虽然亲如手足,但最好还是事先说下。”
茂德马上去看岳贤。岳贤一笑,说:“随便,我排第几都无所!”
“我也无所!”茂德学着岳贤的腔调也有意把无所谓说成无所。
周陆调侃地说:“我也说无所,真行吗,诸位?一会儿上来就看见一对大明黄花梨顶箱柜,我说归我!茂德,您真没意见吗?”
茂德讥讽地笑了:“听明白了,车是你找来的,第一件归你,行了吧?地方是岳哥发现的,第二件归岳哥!我来第三件!”
周陆马上虚伪地说:“别,我来第三件,你来第一件,德爷!”
岳贤笑了:“告诉你俩,第二件收的才是大明黄花梨顶箱柜!”
周陆和茂德同时笑了,又异口同声地说:“那第二件就归哥哥!”
周陆较真儿地又转对茂德:“茂德,你倒是第一还是第三?”
茂德不耐烦地说:“真絮叨!那就听我的!第一件归我!第二件归岳哥!你得第三件!要没有第三件,也天津人讲话,活该!”
周陆马上正色地说:“我同意!可也先说下,东西可不分大小贵贱,只要有得挣,可不兴不要的!”
茂德立即信誓旦旦地回答:“没问题!轮到谁是谁!到时岳大哥可以主持公道,谁都甭想耍矫情!再有,那万一有第四件算谁的?”
周陆来得很快地说:“真有第四件也好办!哥儿仨手心手背,单崩儿喝蜜!”
岳贤哧地一下笑了出来,讥讽地用保定怯口儿说:“你俩真行!挺大的个子儿,咋儿还像娃儿娃儿?”
司机史师傅也笑了起来:“看前面吧,几位!像是到了嘿!”
周陆、茂德、岳贤三个这才住口,亢奋地全向前方看去。前方,远处果然有一片村落出现。不过到那个村落前先要从一处打通的黄土包子中间通过,被打通的黄土包子在阳光与旷野腾起的氤氲下很像一匹横卧在路上的双峰骆驼。
周陆马上讥讽地说:“咋有点儿像马家河子的干活?”
车上人又全笑了起来……
十几个村民已候在村口,远远地便已热情地招着手迎上来。
茂德欣然出口长气:“我的妈哟!终于到了!在黄土豁子那儿看这村子挺近的,没想到又开了小半拉小时!”
“这就叫望山跑死马!”周陆说着已拉开车窗向村民们挥手致意起来:“乡亲们好!请问沈云贵家咋走?”
岳贤赶忙高声更正:“是沈文贵!”之后摇下车窗玻璃也去询问。
村民们避而不答,光殷切地去敲车门:“不收老瓷、老物件的吗?下来!快下来吧!咱村也不老少呢!”
岳贤反应很快,赶忙又把自己刚也拉开的车窗玻璃全部关严,才压低点儿声音提醒周陆:“不对,陆儿,还没到沈家庄呢!”
茂德不屑地边说边去开车门:“娘个腿儿的,屁股快颠两半儿了,既然这儿也有东西,那就下去看看,也歇歇,再弄口水喝!”岳贤立即制止地拉住茂德:“再忍会儿,茂德!这可不比北京,没熟人带着可不行!”
周陆马上认同地点点头,之后又转对窗外高声说:“别急,乡亲们,先告诉我们沈家庄咋走?之后就回家等着我们去!想着把压箱底儿的东西都拿出来就行啦!”
村民们继续七嘴八舌地只管说:“家家都有压箱底儿的好东西!……对,你们得下车来瞅呀!……一路辛苦啦,先下车进村子喝口水儿、歇歇脚,喊妇女们再为你们揍(做)点儿吃的!”
周陆很友善地笑着:“谢谢!稍绷,再说一遍,先告诉我们沈家庄咋走?”
村民们一下都不说话了。一上年纪的村民突然说:“沈家庄还一百好几十里地呢!中间还得过桥,上个月发水,桥也冲垮了,你们愿意去试试就去,八成是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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