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师傅自作主张地一下将车熄火。村民们看到希望,立即簇拥过来。周陆征求地回转身子去看岳贤。
茂德立即也苦起脸说:“妈爷子!算了吧,岳哥?即便桥没让水冲垮,再走一百好几十里地也要了亲命啦!”
岳贤讥讽地一笑,小声提醒:“我是既不信桥垮了,也不信离沈家庄还有一百好几十里地!”越发讥讽地用怯口说:“你们要问我咋儿办?我就给你们说句老世年间的格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人生地不熟的,待会儿喊妇女来‘揍的饭’,你们谁敢吃谁吃!俺是不敢动筷子呀!”
周陆也讥讽地一笑,立即转对司机:“这样吧,史师傅!等德爷下完车,咱们接着走!”
“别价!小周儿,咱哥儿俩没仇吧?”茂德话没说完,史师傅已一笑又将车开走。周陆马上从车窗伸出手和蔼至极地大声说:“乡亲们,别失望!我们从沈家庄回来再拜访你们来!别忘了把压箱底儿的东西全拿出来呀!”
还是那个上年纪的村民马上说:“小伙子,我再发发善心吧!到沈家庄捂好自己的钱包,大价钱东西千万别买!买了可就……啦!”
“嘿,嘿!快关上窗户,你也别跟这些土坷垃逗咳嗽了行吗?”茂德边说边用个空烟盒去砍周陆,结果啪的一声砍到汽车前挡风玻璃上。周陆马上拿过空烟盒,回转身:“闲着没事,逗逗咳嗽又怎么啦?”话音一落的同时把烟盒又砍向茂德,茂德早有防备地躲向岳贤一侧。岳贤眉头微皱,马上制止:“别闹啦,陆儿!刚才那老农最后一句说的什么?”
周陆一顿,马上嗔怪地说:“茂德一搅和,我也没听清!”
茂德立即说:“别沾边儿就赖,我都听见了,老土坷垃先说让咱们捂好钱包,末了又告诉说大价钱东西千万别买!”
岳贤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了:“这不是最后一句,我问的是说完这句后又说的那句!”
茂德抢着说:“老土坷垃最后一句说的就是千万别买大价钱东西……”
“闭嘴!”岳贤真不高兴了,他厉声制止住茂德,之后又去讯问周陆:“再想想,陆儿!那老帽儿最后又说了一句什么?”
周陆急剧思忖稍许,苦笑了:“啧,确实没听清,岳大哥!”
司机史师傅突然插话:“他俩一闹我也没听清,但从口气上看应该是买了会倒霉、吃不了兜着走之类的话……”
茂德忍不住又去插话:“哪有那么些话呢?我怎么会一点儿没……”
“闭嘴!”周陆故意也学岳贤刚才的口气,厉声制止茂德说下去。
茂德悻然不语了。周陆哧哧地窃笑起来。岳贤则眉头皱得越发厉害,默然思忖起来。这次到外地收货是岳贤的主意,他最起码得保证大家的安全,所以他必须小心谨慎,比别人多个心眼儿才成。
吉普车一路烟尘地继续在通往前方的那条唯一的土路上颠簸着,望着土路两侧长满苇子的沟渠及将近正午的太阳下陌生且荒无人烟的旷野,岳贤的心又揪了起来,他突然期盼起前面真如刚才那个老农民说的,通往沈家庄必须要过的唯一的那座小桥真的被雨水冲垮了,那样,他们就可以马上打道回府了。令岳贤失望的是,吉普车又颠簸了一个半小时左右,没有经过任何一座小桥,沈家庄突然间便到了,而且马上就有个半大小子实诚地在吉普车前面跑着,很快便将他们带到沈文贵家。半大小子接着跑进沈文贵家院子去报信儿,茂德则抢着第一个从车上下来,茂德踉跄着没走两步突然哇地呕吐起来。
司机史师傅、岳贤、周陆也从车上疲惫不堪地下来,都被突然呕吐的茂德吓了一跳。周陆讥讽地说:“我刚还说德爷怎么一声不吭,突然变乖了呢?这倒好,在保定吃的驴肉火烧、驴杂碎,一点儿没剩,又都出来了!”马上又调侃地提高声音:“还不闭嘴!”
“你大爷!”茂德抬起吐得泪汪汪的双眼,痛苦地还嘴。
岳贤也笑了,过去边为茂德捶背边调侃地说:“德爷!还看得了东西吗?”
“对了,头一件东西可是你的,茂德!你一弹了,我们可都没法儿买啦?”
周陆开心地继续调侃。
茂德直起腰深呼了口气才说:“放心吧,永远没那镜头!哎哟,颠着了我了!岳哥,一会儿见着姓沈的那孙子,我可要开骂啦!这离保定够两个一百多里了吧?而且他奶奶的都什么路呀!”
史师傅蹲在地上明显带岀疲惫地接过话:“这车里程表不准了,但我手表准。从保定到这儿咱们整整跑了三个小时十五分钟!都不止两百里地了!”
“骂那姓沈的,是得骂他,茂德!本人也支持你骂他!”周陆接着调侃。岳贤立刻把话接过去,说:“一会儿姓沈的带咱们连买三件黄花梨重器,还骂吗?”
周陆马上眼睛一亮地说:“那就算了,你说呢,茂德?”
未容茂德回答,沈文贵和带路的半大小子已快步从院子里走岀来。“欢迎!欢迎!”沈文贵热情地边说边急切地打量:“恕我眼拙,哪位认识我来着?”
周陆三人下意识去看岳贤。岳贤赶忙迎过去:“老沈,不记得我啦?我姓岳!咱们在你们县里的集市上见过面儿,你还给我写了个地址……”
沈文贵猛然想起的忙拉过岳贤的手:“对对!想起来了,你和岳飞一个姓,岳师傅!欢迎!欢迎!”马上转对带路的半大小子:“二嚎!你咋还傻愣着?快通知大伙儿去,有北京客人来啦!让大伙儿一个半小时后再带着东西过来!得先让北京客人歇歇,把饭吃了的!”
岳贤赶忙说:“慢走,二嚎!别客气,老沈,中午饭我们已经吃过了,咱们马上就看东西吧!我们还得急着往回赶,最好天擦黑前我们能把东西全看了!”
周陆也插话:“沈大哥,先给找个安静地方行吗?司机师傅得休息休息!”
沈文贵立即说:“都有数儿了!”马上又转对二嚎:“那就通知大伙儿马上带着东西过来吧!你急啥?听我把话说完的!哪位是司机师傅?”
史师傅这才疲惫地站起身:“我是!”
沈文贵马上上前热情地拉过史师傅的手:“辛苦,辛苦,司机师傅!您现在就跟着二嚎走。二嚎,就安排司机师傅到你格格(哥哥)的新房里头休息啊!”
二嚎顺从地说:“是了,文贵叔。”之后冲史师傅一招手,史师傅不客气地马上和二嚎走去。
沈文贵又热情地拉住岳贤,马上又冲周陆和茂德挥挥手:“走吧,咱们到屋里喝着水等着去就行啦!”
三人随着沈文贵往院里走时,周陆偷着捅一下茂德,调侃地低声说:“德爷,您不问问他吗?这离保定到底多少里?”话音刚落,岳贤已经嗔怪地问了:“我说老沈,你可害苦了我们啦!你说你这儿离保定一百多里。何止一百多里?我们司机说两个一百里都出去啦!”
沈文贵立即理直气壮地说:“那不正好一百多公里嘛!”
“嗬!公里呀!哎哟……”茂德气得边喘粗气边去揉肚子,周陆则笑喷了出来。
沈文贵家院子挺大,占地得有一亩半地,东西南北都盖有房子,但看得出来,只有一溜北房正经住人。院子中间还有一小片菜地,种着几拢黄瓜和豆角,地边还种有小辣椒和大葱。
沈文贵将岳贤三人让进北房,热情地招呼三人上炕,岳贤三人顾不上上炕,光急切地四下踅摸。沈文贵看到眼里,马上告诉他们,东西都在别的屋子放着呢,别着急,先上炕歇歇,之后又提高声音冲外面喊:“锁儿他娘!赶快烧水!”
周陆装傻地转对又借着窗玻璃往外观看的岳贤,低声说:“岳哥,跟老沈说,哥儿仨不烫脚了,直接看东西吧!”
茂德嘭地喷笑出来。岳贤也笑了,马上说:“老沈,坐十多个小时车了,屁股全坐疼了,就不上炕了,还是直接先看你的东西吧!”像才想起来似的介绍说:“老沈,忘给你介绍了,这位周老弟专收木器!这位庄老弟以杂项为主!本人则最喜欢瓷器、玉器!”
沈文贵江湖气很浓地先冲周陆和茂德抱拳示意后才底气很足地说:“没问题,保证不让三位失望!咱们村儿倒腾什么的都有!再远了不敢说,方圆百里之内,倒腾老物件的规模没人敢说能超过我们沈家庄的……”
茂德抢过话说:“谁说的?来你们沈家庄路上,离这儿几十里那个村子里的人就说,他们村儿干这个的一点儿不比你们少,关键他们价钱比你们公道!”
沈文贵真生气地马上恨恨地说:“他们那是气的!是眼馋!是瞪眼儿胡说八道!阎堡屯的龟孙们从老到小都是吹死牛不带脸红的!来的路上不得经过一个黄土豁子吗?告诉你们,那儿原本是个小山包,没有豁口儿,豁口儿都是阎堡屯人吹牛吹出来的!”
岳贤和周陆不由笑出来。周陆边笑边劝慰地说:“行了,老沈!咱们先抓紧看东西,看了东西我再告诉你,他们还说了更气人的呢!”
沈文贵铁青着面孔说:“你们不说我也能想到!阎堡屯的龟孙们都脏心烂肺了!来吧,那就先看东西!不是吹的,保你们每人都有收获!到沈家庄来的,没有一个没有收获的,就敢说这话!阎堡屯的龟孙们就不敢说这话!”一撩通往里间屋的帘子:“请进去看吧!看上什么,价钱都好谈!”
只一帘之隔的里间屋与外屋恍如隔世,里面摆的都是条案、连三、八仙桌及太师椅、杌凳等老家具。这些老家具上还全放着瓶瓶罐罐。
沈文贵进屋后马上将连三的门及抽屉全拉开,同时自负地说:“各种杂件、盘子、碗儿全在这里头!自己随便拿岀来看!看上的就单拎出来,价钱都好谈!”
岳贤三人急切地分头扑上去观看起来,之后三人无言地又交叉换位接着观看,在整个过程中,三个人都没说一句话,也没有眉宇间的交流,最后只有周陆将一个一尺多长、带錾花的大号银鎏金耳挖勺不出声地放到沈文贵跟前一只缺了好几个坠角的红木茶几上,之后用手捅一下岳贤,岳贤马上笑了,再转对沈文贵,刚才的一脸自负已换成了失望与摇头苦笑。沈文贵又愣了片刻才不敢相信地问:“咋?真就光看上一个这?”
岳贤和周陆面带讥讽地一起点头,茂德则瞥一眼那个大耳挖勺,忍不住急剧思忖起来。沈文贵几乎嗔怪地过去拍拍一个硬木翘头大条案,又拍拍大条案旁的红木连三说:“这么好的大条案,还有红木连三,还有八仙桌、太师椅!你们是不是没好好看哪?”
周陆仍讥讽地一笑:“屁股全快颠两半儿了,能不好好看吗?连三、八仙桌是红木的不错,可这种大路货北京近郊有的是!这条案是挺好,还黄花梨的呢!(沈文贵眼睛明显一亮)可惜,贴皮子的!”
沈文贵的眼神马上又暗淡了,但仍不死心地说:“这么好的黄花梨贴皮子条案,在你们北京也不好找吧?”
周陆又一笑,转对岳贤:“倒也是。贴皮子的倒也不沉,如果不超过两千块,倒也可以捎上,您说呢,岳哥?”
沈文贵仿佛吓着了似的赶忙抢过话:“哎哟,那真没法儿谈了,好几个给八千的了!”不死心地也转对岳贤:“老岳!我知道你们打北京来的都眼高,这些大瓶大罐看不上眼,可连三里有那么多盘子、碗儿呢!不少还都是细路份的哪!”
岳贤与周陆神情一样地也一笑,说:“是。可我们主要找官窑!如果是官窑,路份糙点儿也凑合了!”
沈文贵马上泄气地说:“行啦,我现在知道你们什么心气儿啦!早知道,都没必要喊大伙儿来送货了,送也白送,肯定没有一件能符合你们心气儿的!”
一直想心思的茂德抢着说:“也不尽然!没准儿也有你们认为不怎么样,可我们觉着对路儿的!”
周陆马上把话接过去,说:“对,比如这银鎏金的大耳挖勺儿就挺好玩儿!也真够个儿!都不像人用的,像给驴掏耳朵用的!”
沈文贵明显已在急剧思忖什么,他瞄一眼放茶几上的大耳挖勺,顺口搭音地说:“那可是人用的!哪有给驴掏耳朵的?你们真要吗?要,就给撂下八块钱!咳!算了,我挣你们三块钱干吗?那是五块钱收的,给撂桌上五块钱就完了!”之后一拉岳贤,到一边与岳贤耳语起来。
周陆马上又去捅茂德,茂德转身就走,但被周陆一把拉住,两人马上撕吧着笑成一团。周陆坚持拉着茂德不松手:“少来!老沈五块钱收的,一分不挣匀咱们了,这价儿在北京任何一地摊儿上都买不下来!你不要,有什么理由呀?”
茂德极力挣扎着说:“这、这能算一件吗?让岳哥说!”
岳贤一下也笑了出来,之后先对一脸急切的沈文贵说:“容我想想的,老沈,待会儿再说!”说罢马上离开沈文贵,笑着问茂德:“你什么意思,茂德?”
周陆抢着说:“他说什么不好用,这银鎏金的大耳挖勺才五块钱,没理由不买吧,岳哥?”见岳贤只管去笑,周陆又转对茂德:“赶快掏钱!说好了的,别玩儿赖!你不赶快开张大吉,我们下边儿都没法儿买东西了!再不买,我可掏钱买啦!那可也算你头一个买完啦!”说着就去掏兜。茂德见状只得赶忙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气恼地用力拍到桌上。
岳贤和周陆相视着开心地大笑起来,大笑中岳贤偷着已用眼神儿把自己接下来的打算与周陆进行了沟通,两人马上取得一致,就是不再耽误工夫了,抓紧走人!茂德有所感觉地马上偷觑岳贤,岳贤不失时机地用眼神也示意给茂德,茂德立即也点下头表示同意。只有透着精明的沈文贵完全被蒙在鼓里,他等岳贤三人笑得差不多了,马上恢复信心地提议大家到外间屋去喝茶。
四人回到外间屋时,连沈文贵妻子锁儿他娘的影子都没见到,茶已沏好并连同茶碗一起放到火炕上的榆木擦漆小炕桌上了。沈文贵身先士卒,也不脱鞋便上炕为三人倒上茶,并再次热情招呼岳贤三人上炕,这次岳贤三人顺从地上炕。
一碗热茶还没喝完,拿着各种物件的村民们已开始陆续走进院子,且越聚越多。他们不进屋,一个个“训练有素”、不急不慌地像赶集般在沈家院子里摆上了地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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