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楼下小餐厅里，盛好的三碗白米饭已摆放到餐桌上，孙凤霞正把做好的咖喱牛肉和胡萝卜、芹菜、土豆、尖椒大杂烩分别浇到三碗白米饭上，同时继续唱歌般地喊：“开饭啦！吃吃饭饭啦啦……”突然听到响动，这才不再喊，抬起头来，发现岳贤虚张声势地又要往餐厅外跑，但被妹妹笑着拉住，马上奇怪地问：“什么事儿？不能吃完了饭再去干吗？”

岳贤赶忙忍住笑，和妻子一起走进餐厅。岳贤继续掩饰着说：“对，对，吃完饭再干去！”

孙凤娇也忍住笑，于是三个人坐下来开始吃饭，为了表示爱吃，岳贤提出不用筷子，于是三个人都换成明晃晃的不锈钢勺，没吃两口，电话突然响起来。三人表情各异地立即对一下目光。孙凤娇抢着一下站起来说：“都先别接！我去看一下号码！”说罢快步冲出餐厅，直奔放在客厅茶几上的电话，因为只有这个电话带有来电显示屏。孙凤娇弯腰看罢来电显示，才松下口气讥讽地说：“岳同志，接吧。黄振甫。”

岳贤这才伸手摘下挂在一旁墙上的电话分机懒洋洋地说：“谁那么讨厌？非等人家吃饭时来电话呀！”

电话另一头马上传来黄振甫亢奋又紧张的声音：“大新闻，宝哥！长得跟八戒他妹妹似的大呆他媳妇儿，敢情也有傍家儿哪！……”

岳贤懒得听地马上打断黄振甫的话：“要没别的可聊我可挂了，正吃着饭呢！”

黄振甫仍亢奋地说：“别挂，宝哥！特大新闻还没播报呢！可靠消息，大呆媳妇儿跟情儿联手，把大呆杀啦！”

岳贤一个惊悸，话筒差点儿掉下来：“再说一遍，弟弟！你肯定没弄错吗？”

孙凤娇和孙凤霞敏感地不再吃饭，关切地去看岳贤。

黄振甫仍亢奋地说：“再说十遍也是一个内容，大呆媳妇儿和情儿勾结到一起，把大呆办啦！大呆已经英勇牺牲啦！消息绝对可靠，公安局已经把大呆媳妇儿捕啦……”

岳贤急切地又抢过话：“你现在在哪儿呢？振甫，我怎么觉着你正开着车呢？”

“业！正在开车往家赶！”

岳贤毫不犹豫地马上说：“不就是回去吃饭吗？直接来我这儿吧，来吃咖喱饭吧！”

“多谢宝哥今儿如此爽快！不过必须得先回去，您弟妹已经勒令我马上回去先向她汇报去！之后我还得送她去店里。这样吧，宝哥，我争取尽快去您那儿不完了嘛！拜拜！”黄振甫说着已坚决地挂了电话。

岳贤只得无奈地把黑红两色的电话分机小心挂好到墙上，之后带着明显被惊着了的神情说：“凤娇，大姐，赶快吃饭！吃完饭我再向你们宣布，不然这饭肯定没法儿吃了！”

孙凤娇已有所感觉，立即啪的一声把勺放下，说：“你赶快说，这饭没准儿还吃得了，不然才肯定没法儿吃了呢！”

孙凤霞下意识舔着不锈钢勺马上也用力点头。岳贤只得喘口大气才说：“那就先告诉你们一个大概齐吧，大呆他媳妇儿和情人勾结在一起，把大呆杀了！”

孙凤娇先明显一惊，之后反应极快地说：“那大呆怎么昨天还给咱们打电话呢？”话音未落，孙凤霞手上的不锈钢勺已当啷一声掉到了桌子上。孙凤娇立即嗷的一声给吓蹦了起来，孙凤娇的一声尖叫马上又把孙凤霞吓得同样嗷地惊叫一声从椅子上蹦起来。

岳贤被这姐儿俩连着吓了两个激灵，心脏夸张地咚咚一阵猛跳。他气恼得突然在胸前画个十字，之后思忖着起身走出餐厅……

黄振甫两点过了才到，当时岳贤只身坐在客厅沙发上急切地正在等他。门铃一响，岳贤毫不掩饰急切地迅速起身前去开门。门一开，黄振甫立即煞有介事地大呼小叫起来：“宝哥呀！可了不得啦！……”

岳贤马上用手指嘘住黄振甫：“嘘！别急，坐稳了，哥儿俩喝着小叶儿茶再细细听你说！”

等黄振甫换好拖鞋，岳贤马上将黄振甫径直引向小餐厅。岳跃的卧室门突然开了，孙凤娇姐儿俩明显忍着笑迎了出来。黄振甫马上又煞有介事地说：“哎哟喂嫂子！大姐！可了不得啦！这天生穷命玩意儿就是不能让他们有钱，他们一旦有了钱可就要命呀！”

孙凤娇姐儿俩忍不住又先后喷笑出来。岳贤立即嗔怪地说：“你俩又来了！”

黄振甫不解地瞥一眼岳贤，好奇地问：“哟，什么事那么可乐呀？嫂子！还是先说给兄弟听听行吗？”

孙凤娇强忍住笑说：“那什么，你宝哥刚接你电话，听大呆一那什么，马上改信耶稣基督了……”

岳贤一下也笑了。孙凤娇姐儿俩更是笑弯了腰。岳贤赶忙忍住笑，并用双手做出篮球裁判叫停的手势说：“停！停！不管怎么说，大呆毕竟也是我多年的老邻居，这种时候我们甭管多么想乐也该忍着点儿，不然就太不厚道了！成吗，二位？”

黄振甫马上又问：“几位，我还是没弄明白，怎么这么可乐呢？”

岳贤立即伸手去拉黄振甫：“行啦，她俩好容易不笑了，你就别又逗了啦！”边说边将黄振甫径直拉进小餐厅。

餐桌上茶已泡上，岳贤往茶壶里兑满热水，马上给黄振甫和自己都倒上一杯，这才催促着说：“言归正传，振甫！听你细说这爆炸性消息之前，先问一句，这事儿是几儿发生的啊？”

孙凤娇姐儿俩立即不再笑了也跟过来，马上一脸关切地去看黄振甫。黄振甫略微思忖一下才说：“大呆媳妇儿是伙同情儿把大呆办了之后，又把情儿放跑才报的案，也就是昨天上午，昨天是星期二，那大呆就是前天晚上，也就是星期一晚上被她媳妇儿伙同情儿给办了的！”

岳贤与孙凤娇姐儿俩诧异地交换眼色。黄振甫有所感觉地马上问：“什么意思，几位？”

岳贤马上掩饰地说：“没意思，就是想知道这事儿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来吧，兄弟！喝口茶，正式开说！”主动拿起茶杯送到黄振甫手上，下意识瞥一眼还在思忖的妻子和大姨子，马上又调侃地说：“你俩也别跟审贼的似的站着围着行吗？”

黄振甫差点让茶水呛着，说：“哎对！两位最好也都坐下！”

孙凤娇姐儿俩这才不再思忖，挪过椅子挨着岳贤都坐到餐桌另一侧。岳贤看一眼独自坐在对面的黄振甫，又讥讽地一笑说：“还是跟审贼的似的，就凑合了吧，振甫！”

“没关系，在宝哥这儿我永远都是弱势群体，我也习惯了！”黄振甫急于讲述，马上放下茶杯。

岀方庄上南三环往东没多远有条汽配街，黄振甫的汽配店就在那儿。黄振甫是北京最早一拨儿开汽配店的，刚开始店在宣武门大街上，后来宣武门大街改建扩宽才拆迁到这条汽配街上来。做买卖讲究扎堆儿，刚来时生意还挺火，比在宣武门时只强不差。但店开得太多就不行了，就变成庙多香客少，于是便开始了恶性竞争。恶性竞争的最终结果就是没有赢家，于是家家都开始减薪、裁员。黄振甫原本用着七个伙计，最后裁得只剩了两个。原本七个伙计轮着每天都有一个在店里值班，因为减薪，剩下俩伙计也坚决不再值班，黄振甫只得专雇了个值夜人——一个年已七旬的退休老头儿。原本黄振甫和妻子都是甩手掌柜的，现在两口子也开始倒着盯店，因为俩伙计有时确实忙不过来。原本黄振甫在方庄专门给七个伙计租了个两居室，如今他把方庄的房也退了，让俩伙计住到右安门外原本属于黄振甫母亲的两居室里。黄振甫母亲年事已高，大前年就被女儿，也就是黄振甫的亲姐姐接走，两居室一直闲着，黄振甫每月在给老太太的赡养费里多加了一千块，结果老太太很满意，他们每月也比在方庄为伙计租房节省了一千八百块。

黄振甫规定俩伙计每天早晨八点必须到汽配店，因为值夜人得回家，尽管值夜人到店里只管睡觉，但人家每天下午六点就到店里了。

无论黄振甫还是妻子，只有他俩不用遵守早八晚六、每天十二小时的工作时间。一般他们都早上九点多钟才到，所以星期二这天早上都快八点半了，黄振甫在家里磨磨蹭蹭的还没走，直到值夜人打来电话，黄振甫才赶忙出门。

黄振甫将黑色现代车径直开到自家店门口才停车下来，急匆匆、气哼哼正往店里走，值夜人已从店里迎了出来，一脸无奈地说：“您不用急了，老板！来买东西的客人等不了已经走了。”

黄振甫马上怒不可遏地拿出手机去打。值夜人添油加醋地马上又说：“老板，可快九点半了，这俩小子还没影儿呢！真有急事也没关系，你们来个电话，我为你们盯会儿也行！这倒好，电话没一个，我给他们打吧，座机没人接，手机还全关了！幸亏刚来的是熟客，认准就买咱们店的东西，说一会儿还回来，不然买卖非黄了！”

虽然买主还有可能再回来，但手机一通，黄振甫依然高高在上地咆哮起来：“还想干吗？是不是都不想干啦！你说什么？让我关机！你他妈的胆儿真不小……”

值夜人突然低声提醒：“老板，那俩小子来啦！”

黄振甫马上怒目寻找，两个伙计果然正从远处喊着跑过来：“老板！老板！息怒！息怒！”

黄振甫这才愤然挂掉手机，迎过去用手指着俩伙计仍大发雷霆：“你！你！我看你俩谁敢不说实话！谁敢有半句瞎话，马上给我卷铺盖走人！为什么这么晚才到？你先说！”用手严厉地指向年龄偏小、一脸壮疙瘩的伙计。

一脸壮疙瘩的伙计气喘吁吁地马上说：“真不能赖我们，老板！……”

黄振甫愤然打断年轻伙计的话，说：“赖我是吗？赖我不该规定八点开门儿，应该十点、十一点再开门儿，对吗？”

一脸壮疙瘩的伙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另一个年龄稍大些、长得文质彬彬的伙计赶忙解释说：“老板，让我们把话说完了行吗？公安局、派出所、警察找我们，我们敢走吗？而且是因为就住我们楼上的、您的那位老邻居被人杀啦！”

黄振甫和值夜老人都惊愕了。过了好一会儿黄振甫仍都不敢相信地嗫嚅地问：“被什么人杀的？全给杀了吗？”

一脸壮疙瘩的伙计马上又气喘吁吁地说：“光那叫大呆的男的被杀了！听楼里别的邻居说，是他媳妇儿勾结相好的一起动手把他杀了的！”

长得文质彬彬的伙计把话又接过去补充说：“还有，大呆媳妇儿是把相好的放跑了之后才报的案。所以警察抓走了大呆媳妇儿。警察找我们，主要也是问我们见没见过已经跑了的那男的，我们可不敢跟警察撒谎，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但昨天一大早儿，差不多六点左右，我们两个正忙乎洗漱时，确实听见楼上叮当地响了几下，因为大呆经常喝醉了后又摔又打的弄出些动静来，所以这次有动静我们也没在意……”

黄振甫突然结束讲述：“要是根据我俩伙计说的推论，大呆也极有可能是昨天一大早儿、差不多六点左右被他媳妇儿和情儿联手给办了的……”

岳贤三人敏感地互相对视。黄振甫没有发觉，又眉飞色舞地接着说起来：“……从公安局找我雇的俩伙计的问话里分析，公安局倾向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但据本人分析，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大呆有可能出事前一天夜里根本没回家，又外面嫖去了！他媳妇儿心说要痛快大家一起痛快！所以把情儿也招家来了！可能两人睡过了头，让一早儿回来的大呆撞个正着！大呆现在多财大气粗呀？哪能咽得下这口王八气呀！肯定是这倒霉催的先不依不饶，非要往死里办那男的，那俩两情相悦还不反过来也往死里办他！……”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黄振甫先一脸不耐烦地去看手机显示的号码，马上又热情洋溢地将手机接通，肉麻至极地抢着说：“于老，是我，小黄！对，是我！您有什么指示？”说着做作地起身走出小餐厅。

岳贤三人讥讽地对视一下，马上又都若有所思地把目光投向客厅。黄振甫边在客厅踱步边肉麻地大呼小叫起来：“哎哟，于老！您千万别这么说，您带朋友来看，那是我的荣幸！一点儿不麻烦！您说吧，没关系，我马上可以赶回去！要不我开车接您去吧？没关系，没关系啊！好，那好！我听您的，马上回去，回去恭候您的大驾！”黄振甫亢奋地关上手机，马上走到小餐厅门口，不是解释，而是炫耀地说：“对不住了宝哥、嫂子、大姐！瓷器鉴定专家于小渔，于老，带朋友马上到我家来……”

岳贤讥讽地抢过话：“马上到贵舍去看那只元青花大罐，对吧？不必重复了，已经听明白了，而您也别无选择，必须马上走，对吧？”

黄振甫脸上忍不住地已笑开了花：“对，宝哥！太对不住啦！于老来，我不得不赶回去！大呆这案子我暂时也就知道这么多了，等有了新消息我肯定第一时间赶过来！”

岳贤马上起身并伸手示意：“好，多谢！请吧！”马上又转对妻子和大姨子：“咱们都得送送振甫啊！感谢振甫百忙中还特意给咱们送信儿来！”

黄振甫赶忙说：“别客气，这是应该的！几位一定留步！”

岳贤坚持往外走，边走边说：“走吧，兄弟！真的很感谢你跑一趟，而且还帮我们分析了半天。对大呆这案子我也分析了，还有一种可能你没分析到，就是图财害命！”

黄振甫立即不屑地说：“确实也有老街坊这么向公安局反映的，宝哥！”

岳贤讥讽地一笑，马上又说：“那你怎么一点儿不接受教训，还满世界显摆你趁元青花大罐呢？”

孙凤娇姐儿俩会意地窃笑出来。黄振甫自负地也马上说：“我就知道宝哥不会白送我，谢谢宝哥的提醒！”

岳贤马上抢过去话接着说：“这话说得一点儿不真诚！所以，为了不让我的第二个老邻居再出事儿，我不得不把话说明喽，卖元青花的已然死于非命……”

黄振甫马上又把话抢回去：“买元青花的也离死不远了！对吧，宝哥？”

孙凤娇姐儿俩笑出声儿来了。岳贤一点儿不笑，继续正色地说：“行了，能认识到这种高度，我可以闭嘴了。再见，兄弟！对了，最后一句，大呆的案子有了新线索请一定告知，我们毕竟是多年的老邻居了，而且当初为我们家落实房产政策让腾房时，人家非常配合，一点儿没有捣乱！”见黄振甫想说什么，马上抢上一步将单元门打开，并苦不堪言地夹起双腿说：“哎哟，我真又憋不住了，兄弟！我就不下楼送你去啦！”

黄振甫边换下拖鞋边讥讽地说：“那您赶快着！您送我到单元门口儿都多余了。”

在笑声中将黄振甫送走，岳贤立即收住笑跑到茶几处去按电话上的查询键，马上格外严肃起来，他转看也跟过来的妻子和大姨子，思忖地说：“黄振甫说他雇的俩伙计是昨天早上六点左右听见楼上有异常响动的，可咱们电话上显示大呆昨天是十二点过三分时还用手机给咱家打过电话……”

孙凤娇明显避讳地立即纠正说：“别老说大呆来的电话行吗？岳贤！”

孙凤霞脸上的笑容一下也消失殆尽，不无紧张地忙用力点头。岳贤讥讽地马上说：“那电话可就是凶手打过来的啦！公安局不可能打完电话便不言声了，更不可能用死人的手机给咱们打电话吧！”

孙凤娇和孙凤霞不由得脸上都一紧。岳贤也突然被自己没过脑子的顺嘴一说吓了一个激灵，之后表情也凝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