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2018-04-15 作者: 郑效农
第110章

还是岳贤和孙凤娇、孙凤霞去过的刑警队的那两间房子。岳贤还是坐在当初来报案时和关队长攀谈的那把椅子上,只不过眼下他愤懑得呼呼直喘粗气,只管合着双眼。

担任记录的还是那个年轻警察,正不动声色地端详着岳贤。

门突然一开,关队长和一男一女两个穿白衣的医护人员匆匆走进来,两个医护人员配合默契地迅速为岳贤测过血压,之后男医生关切地询问岳贤脑瘤的位置与医院制定的手术方案,岳贤虽然没有反抗,而且还有几分配合,但自始至终闭着眼睛。男医生不再询问,用眼神与关队长交流一下后和女同事一同又走了岀去。关队长明显松下口气,马上坐到办公桌后,仍口气平和地说:“岳贤,不要抵触,刚才我们赵警官说话可能是有些生硬,但目的是想尽快把你摘出来,这点请你不要误解,更不要抵触!既然你那么反感我们赵警官,就不让他再和你谈了,我们来谈吧,你不会也反感我吧?”

岳贤这才将眼睛睁开,但目光中仍充满了愤懑。关队长马上加以肯定地点点头:“很好,岳贤,说心里话,我们也不相信洪达远的供述。但洪达远作案后确实在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你也供认,你和你妻子也回打过数次电话。洪达远自首后,又供述作案后把赃款交给了你,所以你必须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旁的年轻警察很快便记录完,之后也抬眼审视岳贤。岳贤为了使自己平静下来,先急剧地深深喘息几下才愤懑地说:“我已经说了无数遍了,我和洪达远有三十多年没见了,而我们分手前不敢说亲如兄弟,但敢说无冤无仇!所以,我确实不明白洪达远为什么诬陷我,为什么要拉我垫背?洪达远现在不已经被你们抓捕在案了吗……”

关队长别有意味地马上更正:“洪达远是投案自首的!”

岳贤微顿一下,愤愤地又说起来:“于我都一样,只要他在分局里就行了!我再次请求你们允许我和洪达远当面对质!我不明白,我刚才提到与洪达远当面对质,赵警官为什么那么反感?”

关队长则不无讥讽地说:“是吗?难道赵警官只是反感,他没告诉你,你的想法很幼稚吗?”

年轻警察边记录边窃笑地瞥一眼岳贤,岳贤则坚决地说:“我不认为我的想法幼稚,我恰恰觉得这样会立竿见影!”

关队长马上审视地说:“是吗?如果洪达远与你当面对质时仍坚持说把赃款交给你了,你当如何解释?岳贤,我们该相信你呢,还是该相信洪达远?这种可能性极大,因为洪达远也喊着与你当面对质呢!”

岳贤一下语塞了……

岳贤的讲述被打断。

孙凤娇脸全气红了:“你当初到底怎么得罪那个小流氓啦?他干吗非往死了害你呀?”

岳贤苦笑。岳跃也气愤地说:“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大爹,您就说警察最后是怎么相信您是无辜的吧!”

岳贤赞许地笑了:“问得好,儿子!最后警察们通过到天坛医院找医护人员核实,终于证明是那个洪达远编造谎言,因为他说的把赃款交给爸爸的时间,恰好爸爸正在医院里接受各种检查。所以最后虽然没有与那个洪达远当面对质,还是证明了爸爸的清白!”

“怎么?这么就算完啦?”孙凤霞气得也满脸通红起来。

王冬讥讽地马上说:“可不就算完了嘛,帮你找回了清白,你还没谢谢呢!”

孙凤霞的怒火终于有了出口:“废什么话啊!”王冬被吓了一激灵。孙凤霞仍怒不可遏地瞪着坐在身旁的丈夫说:“把个好人弄公安局住两宿,把家里老婆、孩子、亲戚里道的都吓得什么似的,就算完啦?”

王冬马上讥讽地笑了:“嘿,怎么冲我来啦?跟我有什么关系呀?我不就是前列腺炎吗!”

除了孙凤霞,所有人全笑了起来,包括孙凤娇和两个孩子。岳跃边笑边天真地说:“瞧把我大姨气的!幸亏我小时候得的是腮腺炎,不是前列腺炎!”

这下连孙凤霞都笑了。大霜显然是学医的,更是捂着嘴笑着起身跑出了包间……

三家人像吃年夜饭般吃过晚饭,又聊到几乎所有包间的服务员都轮流到包间门口无奈地冲包间里打个大大的哈欠,大家才猛然意识到饭馆也是要打烊的。孙凤霞两口子马上又以三家人难得聚在一起为由,力邀大伙儿去家里再坐会儿,大伙儿这才谈兴未尽地起身而去。

在大姐家又聊到十点一刻,孙凤霞才终于同意让妹妹和弟弟两家子告辞,但坚持把岳跃留了下来。

从大姐家出来,孙文斌和李苹又坚持把二姐和二姐夫送到地铁口,看着两人进入地铁才挥手离去。岳贤备受感动,深感妻子一家人虽已各自成家,然依然手足情深,真是难能可贵。

地铁进站了。岳贤夫妇随着不多的几个乘客步入车厢,因为是从始发站开出来的第二站,又已经十点多了,车厢里只有很少的几个乘客。

“去那边吧,岳贤!”孙凤娇一上车马上又挽着丈夫步入相邻的车厢,那里只有两个乘客,而且显然是一对情侣,正紧靠在一起喃喃着完全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里。于是岳贤和妻子也坐了下来,孙凤娇还将丈夫的胳膊抱到自己怀里,岳贤马上轻声说:“真好!快成咱们俩的专列了!”

“快该末班车了嘛。”孙凤娇也淡然一笑,之后抬眼去审视丈夫。岳贤没有感觉到,继续说:“岳跃明天自己回来,还是咱们去接?”

孙凤娇光审视没有回答。岳贤这才有所感觉,他看一眼妻子,又顿一下,才说:“那什么,天气预报说明天开始大风降温,我还说咱们躲开这次降温,后天就上路呢!”

孙凤娇脸上突然有了笑模样:“还行,我还以为要变卦呢!”

“哪能呢?正需要出去旅趟游去去晦气呢!”

孙凤娇一下兴奋起来:“确实如此!那就定后天走吧,亲爱的,要是决定了,明天一早儿我们就得赶紧订票!”

“可以!现在网上就可以订购机票,今天太晚了,明天一睁眼我就去上网!对了,你姐和大霜肯定跟我们一起去吧?”

“如果你现在问,我姐肯定跟咱们客气,说不去。但如果我们把票全订好了,我想她们也就跟咱们去了!另外,王冬也把他在三亚疗养的那家疗养院经理的电话给我了,咱们去那儿住没问题,比住旅店合算,每天还提供免费早餐,关键疗养院离海边只隔了条小马路……”

“你全权决定吧!”岳贤爽快地把话接过去,但马上又提示说:“咱们的机票也好订,反正先到上海、杭州都无所谓!我主要想去这两处的博物馆。之后,你们想待就再玩儿一两天,不想待咱们就直接杀海南!”

“听俩孩子的吧!总之,赶快出去吧,这两天真快要了亲命啦!”孙凤娇突然把整个身子都依偎到丈夫身上,之后又长叹一声合上眼睛。岳贤马上也喟叹道:“咳!我交友够慎重了,没想到还……咳!非常抱歉,亲爱的!”

孙凤娇突然嗯嗯地清清嗓子,之后示意地指指自己的耳朵。岳贤误解了,忙下意识抬眼看看,再轻声说:“咱俩这会儿可在地铁上呢,亲爱的!而且咱们都这把年纪了,比不得人家小年轻啊……”

“想哪儿去了?我让你把刚当着俩孩子和亲戚里道儿没好意思说的,这会儿说给我!快着吧,我知道有!”孙凤娇仍合着眼喃喃地说,同时又指指自己的耳朵。

岳贤先笑了,但立刻又气咻咻的了:“那元青花大罐敢情还真是当年洪达远和大呆一起偷的!”

孙凤娇马上睁开眼,并一下坐直了身子。

岳贤顿一下,继续说下去:“当时人家本主就知道是好的,舍不得砸,又怕招灾惹祸,所以刷上红漆种上了花儿摆在院子里或窗台上了,不曾想被只想偷花儿的俩小蟊贼给偷走了。之后,洪达远还不是通过看电视,而是从一本旧杂志上看到的。杂志上登有一篇对大呆的采访报道,而且图文并茂,洪达远这才知道,原来他当年和大呆偷的竟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

孙凤娇马上疑惑地问:“是你猜的吗,亲爱的?”

“NO!是关队长跟我说的!”岳贤立刻说,之后又加重语气说:“而且关队长还告诉我,当年洪达远也曾把偷来的花儿给过黄振甫,还不止一盆儿呢!”

孙凤娇似有所悟,一下睁大了眼睛……

已是傍晚时分,还是那辆不起眼的黑色桑塔纳轿车从分局大门驶出来,开车的是亮子,后排座位上坐着岳贤和关队长。

“关队!就我们三个吗?”岳贤透着几分亢奋转看关队长,马上又说:“我跟黄振甫是从小的街坊,有件事我想先说给您。”

“请吧。”关队长沉着地转看岳贤。

“是这样,大约七五年,我记得很清楚,‘文化大革命’还没结束,当时社会上正乱。一次我下班儿骑车回来,刚拐进我们胡同没多远,黄振甫突然从一棵大树后闪出来把我叫住,让我陪他一起回家,原因是他追我们胡同一所部队大院儿里住的一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的男友不干了,放出话要教训他。黄振甫正跟我说着,就听身后一阵呐喊,五六个穿军装的、当时被称为老兵儿的小年轻骑着自行车,抡着钢丝锁已冲了过来。黄振甫撒腿就跑,跑得多快就别提了,关键跑着跑着居然比猴儿还快地蹭蹭几下子就顺路边一电线杆子上了房……”岳贤突然笑起来。

关队长讥讽地也笑了:“放心吧,老岳,不光咱们三个,都已布控好了,黄振甫只要露面儿就跑不了!”

讲述被打断。

孙凤娇惊诧地瞪大眼睛:“啊?黄振甫是你帮公安局抓住的啊?”

“NO!”岳贤马上说:“公安局并没想抓黄振甫,他们只是往回追那件元青花大罐。可黄振甫跟公安局玩儿消失,关队长就让我用手机跟他联系,他还真给我面儿,电话接了,我说能见面聊聊吗,他立刻说行,而且主动约我到地质礼堂门口见,但他根本没去。行了,别再打岔,你想知道的接下来我都会告诉你。”

孙凤娇立即闭嘴,又聚精会神地瞪大眼睛。

七点钟已过,天已彻底黑了,亮子熟练地开着那辆桑塔纳从二环拐上平安大道。岳贤突然把目光从车窗外收回,去转看关队长,关队长敏感地马上说:“还想说什么吗,老岳?”

岳贤明显顿了一下才说:“我、我还是想不明白,大呆媳妇儿,啧,叫习惯了,就是许永岱媳妇儿,怎么会和洪达远傍上呢?”

关队长很有意味地一笑,才稳稳地说起来:“事情经过大体已经搞明白了,洪达远七一年随家人回到老家务农后,很少再回北京,和过去的老街坊、老同学确实都断了来往。这期间洪达远曾因扒窃还被判过三年刑。洪达远是无意中从一本过期杂志上得到消息,才知道他当年和许永岱一起偷的花盆儿竟是价值不菲的元青花!之后他也是费尽周折才找到许永岱拆迁后搬的新家。他当时还不知道许永岱已经把当年和他一起偷的那只元青花大罐卖了,所以还提出共同把元青花大罐卖了,钱平均分。两个人先是在钱的分配上起了争执,最后洪达远降到一百八十万,从此了清。许永岱还是不同意,又编瞎话说把瓷罐捐给博物馆了,博物馆只给了五十万奖金,而且只同意给洪达远十万。洪达远的想法是先拿过来十万,之后再继续往下逼许永岱,于是假装同意了。可许永岱不傻,第二天一大早儿当洪达远到他家来拿钱时,许让洪先立字据,得保证拿走十万后从此了清,不再找后账才付钱给洪。双方再次争执起来,而且越争越厉害。是许先起了杀心,假装同意先付钱,之后趁洪数钱时,许永岱首先用菜刀砍洪,但洪早有防备,第一刀躲了过去。洪也是别着刀子去的,而且洪显然更会打斗,临时抄起个枕头做遮挡,同时也用刀子去刺许,结果想先杀人的反被杀死!至于许永岱老婆到底是不是洪达远的情妇,肯定不是!但开始确实很可疑,因为洪达远在杀死许永岱的过程中许的老婆始终在场,她完全有机会报警却没有报警。而且洪达远头上受的伤,居然是许永岱老婆为洪达远包扎的,而且洪达远离开作案现场时对许永岱老婆的捆绑也很可疑,居然轻而易举就让她挣开了,加上许永岱生前有乱搞和家庭暴力的前科,所以开始我们是有怀疑,但现在可以确定,许永岱的老婆没有参与杀害自己的丈夫……”

岳贤突然结束讲述,并讥讽地一笑。

孙凤娇正听得入神,马上问:“干吗又笑?!”

岳贤越发讥讽地一笑,说:“嘁,这案子连关队长都说复杂倒不复杂,但有点儿邪!这里本来没大呆媳妇儿什么事儿,可他媳妇儿愣自己往里掺和!非说她就是有意晚报案,就是想让大呆死踏实了……”

孙凤娇气恼地把话接了过去:“大呆确实该死了!行了,还是说说洪达远那倒霉催的为什么要诬陷你、拉你垫背吧!”

岳贤又讥讽地一笑:“洪达远后来自己跟警察招了。他咬我的目的,是想趁我和他对质时,求我代他把他从大呆那儿劫走的十万块钱还了,那十万块钱他想保住留给老婆孩子……”

孙凤娇一下怒不可遏了:“瞧你认识的这倒霉东东!他想什么哪?他怎么想得出来呢?哎哟!我真奇怪当初你居然还托这个、那个打听他、找他,我看你们俩脑子都进了水了!”

岳贤苦笑起来:“洪达远总算还说实话了,真气死人的是黄振甫!没他胡说八道,我还能提早一天出来!这倒霉东西最后也自首了,可又舍不得把元青花大罐交出去,愣胡编乱造说,他把那元青花大罐放一纸箱子里,又放他那黑现代轿车后备箱了,之后还来咱家了,因为去咱们楼下小卖部买烟,忘了锁车,完后突然接他老婆一电话,他一急,开起车就走,之后才发现,开错车了,把别人的车开走了,因为两辆都是黑现代,又刚好停在了一起……”

孙凤娇气恼地抢过话:“这一听就是胡说八道呀!”

岳贤马上把话又抢回来:“别急,更胡说八道的还在后面呢!黄振甫说之后双方都承认互相开错车了,换车时,他还看了,纸箱子在后备箱,所以就让对方开走了车。当天晚上他担心元青花大罐放后备箱不安全,往屋里拿才发现箱子空了,元青花大罐不见了……”

孙凤娇忍无可忍地又抢过话:“胡说八道都带拐弯儿了!”

岳贤讥讽地一笑,接着说:“可邪了门儿了,充满睿智的关队长面对如此胡抡之言,愣信以为真,而且非让我想认识的人里面都有谁开黑现代车,而且还有谁知道那元青花大罐后来由大呆手里又转到了黄振甫手里的……”

孙凤娇不等听完已一惊地马上问:“你是不是把人家老魏两口子都交待出去啦?”

岳贤先尴尬地抬手抓抓头皮,之后又发出一声长叹:“咳!说完我肠子也差点儿悔折了!正好儿老魏太太开的也是黑现代,老魏刚好也要买那元青花大罐。作为公民,咱们又不能跟公安机关有所隐瞒呀……”稍顿,又略带讥讽地问:“老魏没来电话痛批我吗?”

孙凤娇仍忧心忡忡地说:“还没有!”

岳贤大松口气,说:“那好,估计公安局没有找他。”

孙凤娇怨艾地马上说:“你怎么知道?也许人家老魏气得都懒得理你了!人家还是区政协委员呢,摊上这种事,多招人烦呀!东西没买着,还招惹上一身臊!”

岳贤一下笑出来:“放心,老魏要没来电话,就证明公安局没有找他,而且我敢打保票,公安局以后肯定也不会再找他了!除非他自己违法乱纪了,不过那就与洒家我无关了!”

孙凤娇顿一下,仍怨艾地说:“你凭什么打保票呢?”

“因为黄振甫这厮最终扛不住,撂了,已经带警察到他大舅子家把藏那儿的那只元青花大罐拿回了公安局。关队特意还让我帮着看了,开始我还担心黄振甫别又耍鸡贼,弄个假的蒙骗公安局,那他就真执迷不悟了!还不错,就是那只大罐!只是听说害得他大舅子也在分局蹲了一宿,另外才知道,他大舅子敢情在秀水街不光倒服装也倒卖文物,而且分局动作稍慢点儿,这元青花大罐就有可能被他不知倒卖给什么人了,那再追可就费劲了……”岳贤说罢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又笑出来。

孙凤娇一点儿没觉着可笑,仍充满嗔怪地说:“你还笑,瞧你交的都是些什么倒霉东东呀!”

“但也不能怪我呀,收藏圈儿本来就不光赝品多,杂八六鬼也多呢!”岳贤越发朗朗地笑出来……

夫妇俩如同恋人般一路搀着、搂着,黏黏糊糊地往家走,走进小区时,孙凤娇突然释然地出口长气说:“保护咱们的警察肯定都撤了吧?”

“当然。”岳贤肯定地说,马上又找补说:“洪达远一自首,他们就撤了。”

“亲爱的,其实警察是多虑了,洪达远根本不可能来找我们,对吧?”孙凤娇又想当然地说。

“NO!洪达远已经被抓起来了,所以可以如实告诉你了,如果大呆满足了洪达远的要求,洪达远跟手就会也掖着刀子追咱们家来,之后会像对大呆提的要求一样,也提出把那对富贵白头套盆儿卖了,钱平分。这是洪达远自己向公安局交待的……”

孙凤娇不等丈夫说完,马上认真地问:“如果真的如此,而且洪达远根本不听你说那对套盆儿原本就是属于咱们家的,非逼你把套盆儿卖了分钱,你会怎么办?亲爱的,跟自己妻子,别怕说实话!”

“这倒是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真得容我好好想想了,等躺床上再告诉你吧。”岳贤说罢别有意味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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