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还真是表叔,而且表叔身后还站了好几个人。王冬跟着孙凤霞姐弟恭敬地叫过表叔,赶忙又说:“都请进来吧,不必换拖鞋了!”
表叔比王冬其实大不了几岁,顶多五十二三岁,但很有长辈范儿,他挺着腰板矜持地马上说:“明天会议就开完了,再不来也就来不了了!”之后闪开身子,把身后六位一水儿中年以上的男人也让进屋子才又介绍说:“我今天请来的没有一位是混饭吃的伪专家、学者!这六位仁兄、贤弟数十年来都在实战第一线,东西真假一眼便知,这点儿你们尽管放心,关键他们从来不指着为别人看东西挣钱,他们都是当今首屈一指的大古董商!”
杂项王立即说:“他们五位才称得上大古董商,我那小店连老挂货铺都赶不上。您家的挂钟声儿真好,一听就是德国宝星的!”说着把手已伸向孙凤霞:“你好!我叫王树君!”
“人称杂项王!琉璃厂、古玩城都有店!”表叔立即说,之后又逐一介绍道:“这位是齐少同,人称绣花儿齐!把店全开意大利去了!”
齐少同马上风趣地说:“我今天就是打下手儿来的,因为你表叔说了,你家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龙袍、绣片。”
“来打下手儿的,应该自觉让我们来干活的先进才是嘿!”长得瘦小枯干的刘本茂边说边把齐少同推到一旁去,并自我介绍起来:“鄙人姓刘名本茂。”
站在一旁的那楚恒马上调侃地说:“人称翡翠刘,看老玉也独具慧眼,不光北京有店,广东、云南、新疆还都设有办事处。”
翡翠刘笑着反介绍起来:“这位那楚恒那爷更不得了,咱们国家老一辈瓷器鉴定专家那春城是他亲爸爸!那爷家学深厚,自己有博物馆,虽然只卖复制品,但一点儿不少挣,比我们开古玩店还省心呢!”
“我要省心,就不会才五十出头儿头发就全白了!”
“那爷,能告诉我们您干吗非把头发染白了吗?”
一个矮胖子的话刚一出口便把大家全逗乐了,王冬和孙凤霞、孙文斌忍不住也乐了。表叔马上笑着拉过矮胖子介绍说:“木器收藏大家也是修复专家杨德章,鲁班馆古家具修复厂厂长。”又拉过杨德章身后一位五十多岁、一脸倦意的瘦高个儿,说:“骆大中骆大师就不必介绍了,是继马未都之后民间涌现岀来的又一位文物全才!国人不认识的不多,光各种专著就出了不下十余种……”
翡翠刘马上又调侃地说:“没错儿,每天只要打开电视,保管得有一个台不是在采访骆大师,就是在播骆大师的讲座,骆大师光版税每年都不下七位数儿!京城最近流行一句顺口溜叫嫁夫就嫁骆大中!很可惜,老骆和骆太太感情很好。”
大家又全笑起来。骆大中也笑了,并主动把手伸向孙凤霞,慢条斯理地说:“我跟你丈夫可是老相识了,想当初我俩都是逛地摊儿的常客……”
孙凤霞赶忙解释说:“岳贤是我妹夫,大家请坐,先喝茶吧!”
翡翠刘立即又说:“咱们这么多人,坐着也挤,还是直接看东西吧!你们看,德章和少同已经发现好东西了!”
杨德章和绣花儿齐果然已经在认真观看摆在客厅的镶嵌螺钿的那对大花椅子和香几了。
孙文斌偷着捅了孙凤霞一下,低声说:“看来二姐夫还真有让专家感兴趣的东西。”
孙凤霞只是讥讽地撇下嘴,王冬则立即凑过去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
杨德章突然亢奋地转过身:“诸位,这可是属于首博为迎奥运办的精品展系列的,早知道该把这几件也推荐给他们啦!”
绣花儿齐同样透着亢奋说:“首博的迎奥运精品展我去看了三次,我觉着这对椅子比首博展出的那俩尺寸还大!老骆,快过来看看吧!太出人意料了,这儿居然有北海静心斋的遗存!”
骆大中打量着走了过去,而且从兜里掏出个卷尺马上去量椅子的宽度,杨德章急切地伸头去看,马上惊呼:“我的妈哟!宽八十七!”
骆大中含而不露地说:“我再从膨牙处量量!”说着把卷尺又挪到两个膨牙处。
杨德章急切地问:“多少?”
“九十二!”骆大中赞叹地频频点起头来。
杨德章再次惊呼:“这不成小宝座了吗!老骆,太师椅做到这份儿上,绝对称得上皇家气派了吧?”
骆大中点头一笑地环看诸专家:“诸位,看看吧,这就是典型的宫廷家具!我更欣赏这大方香几,香几圆多方少,真叫气派!”说着又去量香几尺寸:“五十一点五,号儿也够大!高应该是八十八!”用尺一量马上赞叹地一点头:“还真是一点儿不差!”
翡翠刘立即调侃地说:“那爷,你看看人家!拿眼一瞄,说多高就多高,你行吗?”
那楚恒讥讽地一笑:“我行不行,得老骆说!”
骆大中立即一笑说:“那老师都不用尺,拿眼一瞄就知道是几百件的!”
众专家全笑了。
翡翠刘也笑了:“孙主编,大伙儿既然都说不坐下喝茶了,那您就发令:开干吧?”
表叔马上说:“好,好,那回度假村我再请诸位专家里手喝茶!”说罢转看孙凤霞:“是不是叫一下凤娇啊?”
孙凤霞立即说:“凤娇身体那什么,不舒服!没事儿,东西主要都放在阁楼,我和王冬陪着上去就行,表叔,只是您跟专家们都交待清楚了吧?”
表叔马上说:“放心吧,专家们会实事求是,像这几件家具,好就是好,不对的东西专家们肯定也会如实告诉你们。一会儿各位专家会对岳贤的收藏总体作出一个实事求是的评估,没有问题!”
表叔话音未落,王冬已急不可待地抢先走上旋梯。
“几位专家,就请跟我这边上阁楼吧!”孙凤霞不再犹豫甚至有几分急切地也走向旋梯。
“老骆,有能入你法眼的东西我来叫你呀!”那楚恒边随孙凤霞走向旋梯边说。
骆大中感兴趣地又用随身带的放大镜去观看香几上嵌的螺钿,马上说“谢谢那兄!这嵌螺钿的大方香几真吸引人!太漂亮了,真像位雍容华贵的清代大美人儿!您看,这上面是不是该摆个商周时期的青铜鼎呀?”
“摆放个五百件往上的乾隆粉彩九桃天球瓶也不错!”那楚恒回答。
孙文斌来到表叔身边自告奋勇地说:“表叔,我可以领两位老师看老家具。”
正上旋梯的孙凤霞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脚底一下踩空,幸亏被身后的那楚恒一把扶住。
表叔循声往旋梯看一眼,马上提醒说:“诸位,我建议你们拉开空当再上去,我瞅这旋转楼梯怎么直颤悠啊!”等看着诸位专家拉开空当全部安全走上阁楼,才松下口气,转看还在感兴趣地欣赏镶嵌螺钿的大花椅子和香几的杨德章和骆大中,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掏出一个小笔记本同时不无讥讽地说:“对了,两位大师,藏主自称收的老家具大都是明清紫檀、黄花梨的,而且还价值连城,二位今天好好给把把关吧,如有不实之处,请不客气地写在上面!”
骆大中立即说:“交杨兄吧,今天以杨兄为主,来时我就说了,我跟藏主岳贤是老相识,说深了浅了不合适!”
表叔马上把笔记本递与杨德章:“那就拜托杨兄了!”又一指孙文斌,“二位大师看完这几件家具就请跟他走吧!”还想说什么,身后的卧室门突然开了,李苹急急地走了岀来,她马上又把卧室门关好再走向转过头来的表叔:“表叔!”李苹叫过表叔马上压低声音又说:“凤娇让我问一下,来的专家里有叫万宝祥和崔小浩的没有?”
“肯定没有。”表叔马上回答,之后脸一沉嗔怪地问:“凤娇点名找这俩人是什么意思?”
李苹明显松下口气,再一笑地说:“没有就好,凤娇好像很反感这两个人。您要忙完了,凤娇想见您,表叔。”
表叔面色马上缓和下来,点下头,李苹立即将表叔引进卧室。
孙凤娇眼睛红肿着已从床上坐起来,一见表叔立即又泣不成声了。
李苹忙将房门关上。表叔轻叹一声不请自坐到梳妆台前的圈椅上,稍顿才劝说道:“不哭了,凤娇,有表叔呢!天塌不下来,即使塌下来,大伙儿也会跟你一起顶着!”
表叔的话看来很起作用,孙凤娇马上便忍住哭泣,之后又强忍住抽泣,说:“表叔,我可不是无理取闹,说起来东西又都是留给了岳跃,我更不是跟我儿子争,我只是受不了他这么不信任我,甚至欺骗我!我是他妻子呀!他怎么能不信我?他怎么宁肯信外人,怎么宁肯借外人来挟制自己的妻子呀……”委屈得一下又泣不成声了。
李苹忙为孙凤娇递过去纸巾,自己忍不住也泪流满面了。
表叔让孙凤娇哭泣稍许才严峻地说:“听表叔说,凤娇,既然摊上了,咱们就坦然面对吧!表叔的想法,第一步,先弄清究竟有多少遗产。当然,现在说遗产有些残酷,但一切皆由他立遗嘱而生,我们无法回避,只好面对。第二步,表叔觉得应该找个律师。首先否定这份儿遗嘱的真实性与合法性,让它不能成立。另外,凤娇,你也要有两手准备,一是手术成功了,一是手术失败了,手术失败了会产生两种结果,要不人没了,要不人残了!现在不好办的是人残了,或者手术非常成功,一个欢蹦乱跳的大活人又来到你面前,你真得现在就想好了你该怎么办。”
孙凤娇再次强忍住哭泣说:“表叔,如果岳贤残了,我别无选择,我会好好伺候他一辈子!但如果手术成功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肯定不能假装自己不知道他背着我做的那些事儿,凭我的性格,我无法和这样待我的人再生活在一起,可选择离婚,我又觉得对岳跃伤害太大……”抑制着哽咽,求助地抬眼去看表叔。
表叔无法回答,错开目光,稍许慨叹地说:“咳!那就走一步说一步吧!关于岳贤遗嘱上提的由他姐姐、姐夫代管到岳跃成家立业后再交给岳跃的那七幅画和一本齐白石的册页,我这次也给你找专家咨询了一下,虽然你用手机照的还很不清楚,但几位专家还是一眼都认出来是真迹。根据近几年的拍卖情况,保守地说,价值也该以亿计了!这就是我为什么强调请个律师的原因,你听懂了吧?”
李苹肯定一下听懂了,惊得马上瞪大双眼,急切地去看孙凤娇,孙凤娇则一下扑倒到床上又伤心至极地失声哭泣起来。
表叔亦不再说,也没有去劝,而是低下头急剧思忖起来。这时屋顶传来嘎吱声,显然是阁楼有人走动引起的,于是表叔又抬头看着屋顶继续眉头紧锁地思忖起来。
孙凤霞手端两杯茶走上阁楼,在她身后骆大中手里也小心翼翼地端了两杯茶,两人把茶水分发给四位行家里手,他们每人面对一面敞开的暗柜正分头有条不紊地工作着。王冬好奇地坐在绣花儿齐身边,绣花儿齐一点儿不外行,一边审看岳贤特意留给儿子当教材的那一柜子唐、宋、元、明、清一应俱全的陶器和瓷器,一边还兴致勃勃地为王冬讲解着它们的年代和价值……
翡翠刘从孙凤霞手中接过茶才发现了骆大中,马上说:“正好儿,老骆,正要叫你,翟建民拍得那件出自寿皇殿的乾隆玉玺时你好像也在现场是吧?”
骆大中稳稳地反问:“有何指教?”
“让你看看,这儿有块清宫造办处的黄玉牌子和翟建民拍得的那件玉玺应该是同一个级别之器。”翡翠刘说着把岳贤从老山东胡大爷手里买来的黄玉牌子迎光举起来。
骆大中立即啧啧赞叹着走了过去:“果然是皇家气派!八成乾隆爷都在腰里挂过!”
王冬惊讶地瞪大眼睛去看妻子,孙凤霞则阴起面孔。
翡翠刘马上随声附和:“上面刻的四个字是紫香玉玦!从这四个字也可以断定是专为当权者所制!”
一旁的那楚恒不紧不慢地插话:“老骆,看完玉牌子不妨也到这边儿看看,这儿有件郭世五烧的大碗,太精彩了!”
王冬惊讶地又去看妻子,孙凤霞脸阴得更厉害了。
骆大中兴奋得啧啧赞叹起来:“果然是大隐隐于市啊!”突然转对孙凤霞,说:“跟你妹夫说,把这黄玉牌子匀我吧?”
孙凤霞一下语塞。骆大中马上笑了:“开个玩笑,东西真稀罕人儿!”又仔细看了一眼黄玉牌子才不舍地还给翡翠刘,之后急切地又走向那楚恒,调侃地问:“郭世五在哪里?”
绣花儿齐突然抢着调侃地说:“老骆,你先别急着拜谒郭世五,你先看看这对儿影青瓶嘿!”说着拿起其中的一只展示给骆大中,见骆大中伸出手要拿,立即缩回手:“别拿!就先这么看,老骆,您看够宋吗?”
骆大中马上警惕起来,仔细看后,一笑地说:“为什么不可以说宋?”
绣花儿齐马上一笑,将一对瓶全拿到手里,再露出两个瓶另一面分别用釉下青花书写的“百子千孙”四个字。
骆大中一惊,用北京味儿英语连说了两遍:“卖糕的!卖糕的!”
王冬先忍不住咧嘴笑了,但一见妻子愤懑的脸色马上也跟着愤愤然起来。放在书案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把站在一旁正气不打一处来的孙凤霞吓了一激灵,她喘了口长气,又急剧思忖了一下才狐疑地拿起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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