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孙文斌表情紧张地捂着话筒走进二姐的卧室,走到二姐身边才声音极低地说:“岳贤大姐!”
表叔也停止思忖,关注地去看孙凤娇。孙凤娇刚被李苹劝慰得坐起身但还在用纸巾擦继续汩汩流淌不止的泪水,她明显一愣,下意识地一下想到一定是岳秀和霍文亮发现她打开过那个白塑料袋了,虽然她看过后又将白塑料袋的密封口封上,两个钉书钉也重新按好,但若仔细看还是会发现两个钉书钉处有打开的痕迹。不过,她不怕岳秀为此而指责她,她甚至想好了反过来指责岳秀的话,因为毕竟是岳秀和霍文亮两口子先参与其中,先共同来对付她一个人的。她马上强打起精神地伸手向弟弟要过话筒:“哎哟大姐!该死,我应该先给您打电话,您感觉怎么样呀?”她之所以这么说是等着岳秀先发难。
话筒另一边传来岳秀老大姐般一如既往和善的声音:“我只能这样了,你怎么样啦?”
孙凤娇顿一下,仍继续掩饰地说:“我没事了,就是突然肚子疼,已经彻底没事了,让大姐还惦记着……”说罢不自在地瞥一眼表叔。
表叔似有所悟地马上起身,又明显有话要与孙文斌说的冲孙文斌示意一下,之后两个人一起走出卧室,并有意把房门关好。
表叔走后,孙凤娇明显松弛了许多,下意识又关切地问:“就小香一个伺候您行吗?”
“怎么不行?行!我现在只能躺床上,也没太多的事,有小香一个足够了。所以,你也不要再往这儿跑,多关心岳跃吧,我还是希望岳跃凭自己本事考上好中学!”岳秀说罢话锋一转,又关切地问:“凤娇,你确实是因为肚子疼吗?”
孙凤娇又热泪盈眶了,但她强忍住说:“对,大姐!只要一什么,稍不注意就肚子疼,不过没事儿,我找医生看过了,医生建议少贪凉就行了。您甭惦记着。”
孙凤娇明显感到岳贤大姐顿了稍许。“那就好。”岳贤大姐又顿一下才接着说:“凤娇啊,我一直有个想法,我和你姐夫这辈子就算已经完成使命了!而且我们已经开始进入到帮不了别人、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的阶段,所以我和你姐夫想搬老年公寓去……先听我说完,凤娇!我过去说过,岳跃的学习交给我了,我保证把岳跃给你们培养好!像他国强哥哥和亭亭姐姐那样,一路顺利地考上理想的大学!可没曾想你姐夫一下半身不遂了,他才练得不用完全靠我了,我又骨折了!而且这次住院一检查才知道,我已严重骨质疏松,以后稍有不慎,还会骨折,看来我是彻底帮不了你们了!可我又真的放心不下,我不担心别的,我只担心你们不知道怎么过好日子!也很怪,患难夫妻都长久!生活好了,事儿反而来了!我不光是对你说,我更想跟岳贤好好说说!这次等他参加完笔会回来,我一定好好和他说说!你们要不和和睦睦的,我到养老院都不踏实!喂?喂?你在听我说吗?”
孙凤娇已泪流满面了,但仍努力掩饰着说:“我在听,大姐,您别为我们操心,我们挺好的!您安心先养病,先别想那么多。我今天真的特别不舒服,您放心,我明天中午饭前肯定赶过去,我给您带鸡汤过去。”
“千万别,凤娇,医院食堂什么都有!你明天也不要来,电话这么方便,我们通通电话和见面没区别。”
门突然开了,这次是孙凤霞沉着脸走进来,李苹赶忙低声与孙凤霞咬耳朵,孙凤霞不等听完便带着气地故意很响地嗽一下嗓子。电话另一头的岳贤大姐显然听见了,马上说:“你家来客人了是吧?”
“对,我大姐、我弟弟全来了。要不,我们明天见面再聊吧?大姐!”孙凤娇不自在地赶忙说。
“别,凤娇,明天也先通电话,再说用不用你来。另外,千万别与你的家人提我住院一事,拜托了,再见!”岳贤大姐说罢主动挂上了电话。
孙凤娇也放下电话,之后抹去泪水去看孙凤霞。孙凤霞马上皱起眉头说:“告诉你,你别又拿他大姐当好人啊!”
孙凤娇顿了稍许才轻叹一声说:“实事求是地说,他姐姐、姐夫人都非常好。我相信他们只是应弟弟的要求代为保管而已,至于特快专递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他们肯定没有看,而且事先一定也毫不知情……”
孙凤霞马上愤然抢过话:“行啦,对自己弟弟好是肯定的,但对你,我没看出有多好来!不提没用的了,说正事,岳胖子这次倒没玩儿花活,各位专家正准备跟表叔说呢,我建议你出去亲耳听听。我们来回学舌不怕,怕的是学不清楚。别担心你的眼睛!”说着变戏法儿般地拿出个粉盒,打开,并用粉扑用力在粉盒儿里蘸。
孙凤娇马上苦笑了:“还是让李苹给我弄吧,大姐,再有,别特意介绍我,我感觉很耻辱,知道吗?”说着已又热泪盈眶。
孙凤霞赶忙说:“行,行,不特意介绍,待会儿李苹也出去,咱们三个一起出去,就去听的!”
门一开,王冬和孙文斌又走了进来。孙文斌将门关好,表情复杂地说:“看来还真不能掉以轻心,专家们刚粗粗一合,岳贤这些收藏加一起得过一个亿都不答应了!还不包括藏在他姐姐家的那些画啊!”然后格外瞟一眼孙凤娇,又慨叹一下才接着说:“那总岀书和总上电视的叫骆大中的专家说,他刚参加完国外一个拍卖会,光一个法国当代所谓名家新制作的一把木椅子就拍了两百多万欧元,跟你们家放阁楼的那对黄花梨二人凳,还有那四只黄花梨杌凳包括在外面客厅里放的那对儿镶螺钿的大花椅子及香几根本都没法儿比!”
王冬立即也上前一步说:“别的先不说,那俩大花椅子我们在座的可都亲眼看着呢!是你们去年才买的,岳贤把它们也归成婚前财产确实太差点儿意思了吧!”
孙凤娇神情黯然地马上说:“这对椅子不是买的,是岳贤用他和我婚前买的两块玉换的,所以……”
孙凤霞气恼地把妹妹的话打断:“哎哟,快闭嘴吧!幸亏你这话是说给我们的,这要叫法官听见,这官司还不输定了!以后说话注意点儿吧,凤娇,咱们孙家人倒霉都倒霉在没心眼儿上了!”
“我可不想闹到法院去,还打官司……”孙凤娇说着可怜至极地嘴一咧就要哭。
孙凤霞立即连说带比画地去制止:“停!歇!快打住!”马上又抬手直指丈夫的鼻子,两眼一瞪说:“你再嘚啵我可跟你急呀!”
正为孙凤娇补着妆的李苹也赶忙打圆场说:“妆白补了,妆白补了,外面的专家可全等着呢,二姐!”
孙凤娇这才将眼泪忍回去,但仍不自信地说:“一会儿,你们都走我前头!”
王冬下意识地和众人赶忙都说:“行,行!我们都挡着你,行了吧?”说完才有所意识,不安地去看妻子,还好,孙凤霞只顾把修妆用的一面小镜子递给妹妹——又传来敲门声,是表叔在催了。
孙凤娇接过小镜子,对着小镜子自己又动手修了修妆才冲姐姐点下头。孙凤霞马上不容分说地让丈夫和弟弟、弟妹先走出卧室,她再挽着孙凤娇的胳膊跟着也走出去。
表叔和六位专家已站在客厅里等候,六位见过世面的行家里手欲罢不能地继续亢奋地诉说着岳贤的收藏,表叔格外看一眼躲在最后面的孙凤娇,又看一下手表才转对六位专家说:“诸位大师!快九点半了,返回住地还得近一个小时,就抓紧说说吧!”
那楚恒首先响应:“我先说几句,我和绣花儿齐一致认为今儿没白来!这位岳先生眼睛不错,每件瓷器都对,没有一件赝品,很不容易,其中不乏上大拍的物件儿!我和绣花儿齐大体估了一下价值,大几百万总有了!再有,藏家儿岳先生要在的话,我想和他交换个看法,可惜他今儿不在,就不说了……”
表叔马上说:“这么多亲属都在,可以转达。那大专家,但说无妨。”
那楚恒这才轻嗽一下嗓子说:“就是那对儿百子千孙带盖儿瓶,岳先生在瓶底下面贴的贴儿上标明年代是宋元,而且注明非卖品。看得出来,岳先生很看重这对瓶,而且希望往宋上靠!真要够上宋可不得了了,宋青花,那意义就非同寻常了!不过,我和老齐、老骆一致认为这对盖瓶还应该是元代早期的青花器!请转告岳先生,那也弥足珍贵了!确实值得好好收藏!再有,岳先生既然注明此对瓶为非卖品,我和老骆、老齐倒有个建议,建议岳先生不如把这对瓶捐给首博,以供天下有识之士及爱瓷人共同鉴赏、研究。当然,若借放到鄙人的私家博物馆里效果也是同样的!我说完了,老齐再补充吧!”
绣花儿齐笑着马上说:“您客气。我今儿来就是打下手的,您满意就行了。”又冲表叔一举手:“孙主编,我真没有可补充的,那馆长说的我没有不同意见,您往下继续吧!”
表叔这才点下头说:“两位专家,先谢了!两位和骆大师提的建议我想家属们会认真考虑。”下意识瞥一眼一脸关注神情的孙凤娇才接着说:“接下来哪位专家说说?”
杨德章抢着说:“我先插一句,老骆刚说门口儿麻袋里装的是不错的宝贝,让我问问,为什么那里面的东西不让我们过目?”
专家们全转看表叔,表叔包括孙家人全转看孙凤娇。孙凤娇不再躲闪,说:“我丈夫说里面装的就是一对普通的散了的红木小炕桌。”
众人又一起转看骆大中,骆大中坦然一笑,说:“不对吧?我刚才不留神被它绊了一下,听声音,我怎么觉得不应该是红木的呢?德章兄,帮我再听一耳朵。”说着用脚又踢了麻袋一下。
杨德章惊喜地马上说:“你没听错,老骆!还真像是紫的!快着吧,快打开看看吧!”
翡翠刘马上调侃说:“诸位,从今天开始,咱们是不是都得开练只听声音就作出判断来呀!”
那楚恒立即讥讽地说:“我都不用练,老刘,你不信现在拿个碗上阁楼一敲,我马上也能告诉你是瓷器还是陶器!”
除了孙凤娇,众人全笑了。翡翠刘讥讽地一笑又说:“你那跟没说一样,你应该说出是官、哥、汝、定、钧哪个窑口出来,那你这瓷器专家才叫人不佩服都不行!”
那楚恒立即说:“我怎么觉得你这是要误导我进入歧途呢!”
众人又全笑了,只有孙凤娇越发皱起眉头。杂项王收住笑说:“德章兄,你们那儿临时又冒出件宝物来,是不是让我们杂项组先说说呢?”
杨德章急切地边去解麻袋边说:“您先请!先请!”
杂项王马上郑重其事地先假嗽一下嗓子:“嗯!各位家属,那我就代表刘专家说一下杂项与玉器部分……”
那楚恒又调侃地说:“老王一张嘴,我怎么总感觉您是在出席‘华豫之门’呢!”
众人又都笑起来。杂项王立刻冲那楚恒作起揖来:“老那!我知道您和老刘是有意在调节气氛,不过,咱们今天不是参加电视台鉴宝节目,所以调节气氛也可以到此为止了吧?”
那楚恒和翡翠刘这才不再耍活宝,都安静下来。杂项王又郑重其事地重新假嗽一下嗓子:“嗯!我和几位专家一样,也有同感,收藏人不光有眼力,也非常有品位!收藏讲究珍、稀、奇、新!这个新不是新旧的新,指的是品相的完整、极少瑕疵。收藏人的藏品有不少基本全符合以上四点。刚才老那提到河南电视台举办的‘华豫之门’,可以这么说,我们刚刚看到的许多杂件、大部分玉器……”翡翠刘插言:“我看是所有的玉器!”杂项王接着说:“对,所有的玉器,应该说都够上节目的了!关于价值嘛,上千万恐怕不止哟!光那件黄玉牌子,我跟骆大师、刘老板的看法一致,目前保守估价也应该大几百万!这件出自清宫造办处的黄玉牌子,其珍罕度不亚于屡创拍卖新高的寿皇殿海外遗珍中的那些皇家玉玺,再过几年,价格肯定还会继续攀高!”
孙家人包括表叔全下意识去看孙凤娇,孙凤娇毫无兴奋所言,只是毫无表情地认真聆听。
杂项王客气地微弓一下身子:“我说完了,请刘老板再补充!”不容翡翠刘开口,杨德章亢奋得哇地大叫一声,把所有人的视线全吸引了过去。一对组装起来的紫檀猎桌已赫然摆放在客厅一侧,一只猎桌支起放着;一只面朝地板翻过来放着,明显为了展示猎桌的四条腿是可以折叠的,所以特意只支起两条桌腿。
“这也不该再叫炕桌了吧,老骆?”杨德章兴奋地又转看骆大中。
骆大中同样兴奋地说:“是!从尺寸和可以折叠看,应该归入猎桌系列了!刚才咱们往起装时我心里这通打鼓……”
杨德章马上说:“我也是,生怕缺东西!没想到还这么完整!太难得了!而且是一对儿,正好儿由一匹马驮着,一边儿一个!”
翡翠刘立即插话说:“老王说的已经面面俱到,我也没什么补充的了!正好儿,就由德章接着说木器吧!来吧,德章!请接着说!”
杨德章客气地伸手示意:“先让老骆把他的意外发现说给大家。来吧,老骆!”
骆大中不再客套地马上说:“这确实称得上是个意外发现了!没想到,这位岳老兄竟存了这么珍贵的一对紫檀猎桌!岳夫人,您一定听错了吧,您丈夫可是真行家,他绝不可能把紫檀当红木!”
孙凤娇目瞪口呆了。杨德章立刻也插话说:“是!从一进屋,只一眼,我就看出来了,这位可是真行家!而且北京城居然还藏着这么一位收藏木器的大家而我居然闻所未闻……”
孙凤霞愤然地抢过话:“大师,您能先说一下这对紫檀猎桌值多少钱吗?”
杨德章一笑,瞅一眼骆大中,自言自语般地说:“一对儿紫檀猎桌,连把腿儿支起来的铜销子都是镏金的,不用说,起码够王爷府的东西了!”
上前正认真观看的杂项王马上把话接过去:“铜销子镏金还非常厚,比好金铜佛的镏金,丝毫不差!”
“至于价值嘛?”杨德章又瞅一眼骆大中才说:“这么说吧,我记得电视台前几年播出的一期鉴宝栏目里,压轴的是一对清早期黄花梨玫瑰椅,专家组当时估价为三百八十万,如果这对猎桌是我的,谁用那样一对玫瑰椅跟我换,我肯定是不换!你呢,老骆?”
骆大中一笑,说:“我也不换!尽管那对玫瑰椅的价儿被估低了。不过有些文物的价值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说罢很有意味地瞥一眼孙凤霞。
孙凤霞立即愤然地转看妹妹,孙凤娇的泪水又夺眶而出。这哪还是自己的丈夫,简直就是个处心积虑的阴谋家!一颗埋在自己身边的地雷呀!孙凤娇在心里愤然喊着转身又冲进卧室……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