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三急剧思忖地顿了稍许,终于沉不住气问:“岳先生,您到底什么意思?”
“这意思就是合着我一想要什么,什么就都要好几十万呀!得,你先收好!我也先别处转转,回头再说!”岳贤虽然抬腿就走,但有意又不把话说死,孙凤娇马上也做出讥讽的笑容随丈夫往外就走。张老三一时没底,愣神了,心想:“你高串儿串儿嘱咐老子一定不追着和他做,那老子就听你的,不理他,让他走!”
孙凤娇一俟从张老三的店中出来,习惯地又回一下头,见张老三并没追出来才讥讽地说:“又碰上一个穷凶极恶要抢人的?”
“NO!NO!”岳贤下意识也回下头才低声说:“那牙佛正经不错,价儿也没胡要。那青花高足碗更好,我看都够元了,且品相一流,碗里还有暗刻,最难得的还是件流传有序的传世品,太少见了!可他奓着胆子才要了九十几万,看来这张掌柜对瓷器整个一棒槌!这要在行家手里,张口都得两三百个!”
孙凤娇惊得半天才喘出口气来:“传世的元青花高足碗,真的啊?”不等岳贤回答,奇怪地又问:“那你干吗还急着走?不踏实地跟他谈呢?”
岳贤狡猾地笑了:“这馅儿饼来得忒猛,把我砸得有点儿晕,我得出来过过风儿,冷静冷静!”有意岔开话题,“刚谁来电话啦?”
孙凤娇立即兴奋地笑了:“正要告诉你呢,我姐说王冬终于开窍,不当守财奴了!”
“想当冤大头?”岳贤讥讽地马上说。
“讨厌!”孙凤娇仍兴奋地说:“知道吗,王冬从机场出来直接找我表叔去了,王冬还真下本儿了,一下买了一千多块钱的各种鉴赏、收藏的书,而且准备往后星期六、日也不再去公园跳舞,改去潘家园了……”
岳贤讥讽地抢过话:“看来潘家园又要培养个苦大仇深的冤大头出来!”
“你不会给把着点嘛,再说你不也是这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吗?再说人家还要正式拜你为师呢!”孙凤娇伶牙俐齿,一口气说完。
岳贤推辞说:“拜托你先转告他,我之所以有今天,是因为我真的从心里喜欢这些老物件儿,而从来没考虑过要拿这些老物件生钱!现在搞收藏的人之所以频频打眼、上当,最主要的就是因为他们并不真的喜欢祖宗给我们留下的这些老物件,他们真正喜欢的是钱!如果王冬只是想作为投资,我建议他也别干!先别瞪眼,亲爱的,我是一再启发他们要有投资意识,听我说完你就不冲我瞪眼了,把收藏单纯作为一种投资行为不是不可以,我也可以帮他掌眼,但前提是必须资本雄厚,说白了,你得买得起能上大拍的东西。现如今地摊上花小钱儿买的东西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只能聊以自慰,根本上不了拍卖。您又没店,所以别说挣钱,连变现都无法实现!这就是我地摊儿转得勤、因为确实有漏儿,但东西买得少的原因。不冲你丈夫瞪眼了吧?”
孙凤娇非常同意丈夫的观点,马上就想去打手机:“有道理,我赶快让他把那一千多块钱的书退了!”
岳贤忍不住笑了。“行啦,既然买了就让他好好学习一下吧,文物盲比文盲更可悲!你也真是一可爱的小女人,可爱的小女人,我倒有个想法,为了帮助广大收藏爱好者变现,也为了让文物更好地流通,咱们注资开办一家类似过去的委托行那样的古旧物品寄卖店吧,肯定大有前景,届时不光欢迎大姐前来补差,也欢迎王冬和你弟弟、弟妹加盟入股。你看如何?”
孙凤娇眼睛一亮,这才放下手机,刚想说什么,被有意从店里迎出来的齐老幺打断:“老板儿,到店里看看吧!嗷!我这店虽然小,可有国宝呢!嗷!”
岳贤马上驻步而笑了:“嘿,敢说自己有国宝的真是不多!”自负地迈着四方步向齐老幺的店里走去,齐老幺殷勤地马上伸手把孙凤娇也让进店里。
齐老幺古玩店的面积只有高盛川和张老三开的店的一半大,而且店里乱七八糟的,一看就都是做旧的青铜器、玉器和陶器。
岳贤不屑地只环视一下便马上说:“把你的国宝拿出来吧!”
齐老幺笑着四下一指:“老板儿!这些、这些,嗷!都是才出土的,这不都是国宝吗?嗷!”
“对,好,都是国宝!”岳贤讥讽地转身就走,但立即被齐老幺拦住。“看来老板儿真懂行,嗷!我们四川确实出国宝,您要常来就知道了。嗷!上个月这街上有人就从一藏民手中三万块收了一件雍正斗彩碗,转手八十万卖给我们在你们北京古玩城开店的一老乡,嗷!那老乡拿去参拍,结果拍了五百多万!嗷!嗷!”
岳贤越发讥讽地说:“你说了半天,我以为你也趁雍正斗彩碗呢!你不就是这些国宝吗?那咱们就回见,嗷!”
孙凤娇讥讽地也笑了。
齐老幺抢着又叫住岳贤:“老板儿,我一朋友现在手里就有件好东西,嗷!您想看吗?”
“你那朋友要也是开店的,而且那好东西恰好就在店里,那咱们就看看,不然就谢谢了。”岳贤停步审视地去看齐老幺。
“那就跟我走吧,他的店就在前面,嗷!”齐老幺说着已抢先走出自己的店。
“掌柜的,您店里这么多国宝,您这么就走啦?”岳贤调侃地说,孙凤娇不由得又窃笑了。
齐老幺马上说:“我叫我太太!”立即提高声音:“别光打麻将,看着点儿!我带北京客人去麻小儿店里耍,嗷!”
“晓——得——”不远处和人正在大街上打麻将的一个女人马上唱歌般地拉着长声回答,同时扬起头瞥一眼岳贤和孙凤娇,之后接着去打她的麻将牌。
送仙桥古玩市场里有条小街,因为修得古色古香,人们约定俗成都把他称为明清街,也就五十几米长,里面只有十几家古玩店。麻小儿的古玩店也在其间,店铺面积也比不上高盛川和张老三的店,比齐老幺的店又略大点儿,店内外摆了不少石雕,石雕老的极少,几件后作花的雕花石缸因为天天往上泼水已长起绿苔,很有欺骗性。岳贤见孙凤娇感兴趣地俯身去看一只雕着西厢记人物的长方形石缸,马上捅了妻子一下,孙凤娇会意地不再看,随丈夫也走进麻小儿的古玩店。
齐老幺一进店门就高声急切地说:“麻小儿!给你带个北京的大买家来!嗷!快把你那件宝贝拿出来吧!嗷!嗷!”
麻小儿与齐老幺年纪相仿,也四十岀点儿头,但明显比齐老幺沉稳,他审视地顿一下,才嘟囔般地说:“这东西可贵哟!而且我还没有研究透……”
岳贤立即讥讽地用四川话学着齐老幺的腔调说:“还没研究透,就要那么贵嗦?咋子嘛?嗷!嗷!”
孙凤娇欣赏地笑了,齐老幺也笑了。麻小儿一点儿不笑,仍正色至极地说:“那本主不懂瓷器,别人告诉他说是康熙的,他就当康熙的卖!……”
“实际是新的!”岳贤讥讽地又把话抢过去。
孙凤娇又窃笑了。麻小儿继续正色至极地说:“新的老的再分不清我就甭开店了!我觉得、我现在还不敢百分百地打保票,但我觉得那高足杯有可能是元青花!”
孙凤娇一激灵,去看丈夫:岳贤明显一边思索一边认真在听。齐老幺则亢奋地在一旁帮腔:“嗷!嗷!嗷!”
麻小儿越发正色起来:“我拍了几张照片,正准备找人教我发到网上去,之后好和真懂瓷器的人一起研究探讨……”
“你倒是搞研究还是做生意啊?”岳贤讥讽地将麻小儿的话打断,“要是做生意,就把东西拿出来!”
齐老幺马上又为岳贤帮腔:“嗷!嗷!”
麻小儿这才不再絮叨,弯下身子从柜台里拿出个信封,从中拿出几张照片递给岳贤,之后不容置疑地说:“先看照片,再说价钱,全谈妥了,我再拿实物!”
岳贤讥讽地一笑拿过照片,孙凤娇也好奇地凑过去观看。照片上照的分明就是刚才在张老三店里刚看到的那个高足碗。而且照片显然就在张老三店里拍的,有一张照片上还带着坐在柜台后面的张老三。
孙凤娇立刻又偷着去踩丈夫的脚。岳贤会意地马上放下照片:“先听听价儿,要是不贵,倒是可以捎上。”
麻小儿顿一下,先伸出一个手指,马上又把五个手指全伸开示意。
岳贤马上说:“一万五倒还能接受,看实物吧!”
齐老幺一惊地去看麻小儿。麻小儿马上提高声音更正:“可不是一万五,是一百五十万!而且没有少头儿!”
齐老幺急切地又连着嗷嗷起来。孙凤娇则提示地哼唱着已往店外走。岳贤没动地方,而且不露声色地说:“只要是照片上的东西,钱好商量,拿东西吧!”
麻小儿明显急切地看一下手表才说:“这样,老板儿!您先去别处转,我马上去取,半个小时后保证回来!”
岳贤也看一下手表说:“那今天就算了,我还有个约会,明后天吧……”
孙凤娇站在店门口马上也说:“哎哟,快走吧,你不说我都忘了!”
麻小儿不甘心地又说:“我说半小时,其实用不了……”
齐老幺急切地又嗷嗷起来。
岳贤无奈地一笑:“今天确实不行了,我大后天还来,到时再谈!”不等说完已被妻子拉了出去。
孙凤娇拉着丈夫匆匆从麻小儿店里走出来,同时急切地低声说:“真没看出来吗?照片上的东西就是咱们刚在姓张的店里看的那东西!”
岳贤笑了:“好眼力!亲爱的,我那么说只是为了稳住了他,南辕北辙啦,亲爱的,咱们得赶紧回去呀!”
孙凤娇也笑了:“你真决定买啦?头不晕啦?”
岳贤亢奋地说:“一点儿不晕啦!既然出手就事不宜迟!好吧,这么走也好,省得引起那俩小子的怀疑!”拉着妻子又加快步伐,同时唱了起来:“路见不平一声吼呀,该出手时就出手呀,风风火火闯九州呀……”
孙凤娇乐不可支地突然将丈夫拉进一条岔道:“行啦,从这儿应该可以绕着返回去啦!”
岳贤笑着停住:“对,不过少安毋躁,先听我布置一下战略部署,这样,我一个人先回去和姓张的周旋,你要壶茶踏踏实实地先只管坐那边儿的茶铺休息,差十分五点时,你再到姓张的店里找我。我会马上提出去银行提款或划款。你这会儿告诉我,五点了,这么大宗款子银行肯定得让明天再去办理,不如去自动取款机取款……”
孙凤娇反应很快地抢过话:“停!有规定的,到自动提款机提现,一个卡一天至多允许提两万,你要说咱们随身带着四十多个卡,你妻子可都不好意思帮你圆这个谎啦!”
岳贤只是讥讽地一笑:“放心,我肯定不会脑袋进水了说带着四十多个卡。如果那厮问,我会告诉他我有超级贵宾卡,一天至多可以提到一百万!这些外地土鳖好拍唬!”见妻子又要说什么,马上做出篮球裁判叫停的手势,并无比自负地说:“停!司令在布置作战计划时请不要打岔,也请不要问为什么,认真执行就是了!”
孙凤娇果然顺从地闭紧嘴并立即聚精会神起来。
“……于是我叫上姓张的咱们就去找自动取款机取款。听好,关键时候到了!当你用第五张卡从提款机里取够十万元时,一定给我个暗示!我这会儿肯定拉着姓张的在提款处玻璃门外面瞎侃呢。见到你的暗示后,我会先假装接到个电话,之后我边假装接听边去敲玻璃门,你立即停止提款,出来,接下来就简单了,我怎么办你就全顺着我就齐了。有问题吗?”
孙凤娇想都不再想地马上说:“没有,只剩定暗号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如岳贤所言,岳贤和张老三在提款处玻璃门外一边瞎侃一边留意着在玻璃门内正提款的妻子,见孙凤娇突然用左手不停地梳理脑后的头发,岳贤于是先从裤兜拿出手机到一边去接听,之后匆匆走过去就去敲自动提款处的玻璃门,孙凤娇回下头立即停止取款,抱着手包从自动提款处走出来。
孙凤娇瞥一眼张老三,故意奇怪地问丈夫:“怎么又不取啦?”
张老三明显不解地也正转看岳贤。岳贤马上说:“扎西秘书刚来电话催咱们回宾馆,州里的几名大员们马上到!取多少啦?”
孙凤娇无奈地说:“才十万!没办法,您这超级贵宾卡也只能两千两千取,怎么也得再取两个来小时才能取够九十二万……”
岳贤眉头紧锁地将妻子的话打断:“不行了,让人家等一会儿行,等时间长了可不行!”无奈地转对张老三:“没辙了,张掌柜,今儿做不成了,没关系,我大后天、也就是星期五……保险起见咱们就定星期六吧,星期六下午三点还你店里见!”见张老三失望地皱起眉头,马上又转对妻子说:“为了证明诚意,先给张掌柜撂下三万做订金!”
“好嘞!”孙凤娇爽快地应着就去拉手包,但马上又停住去提醒丈夫:“那什么,咱们不能空着手吧,你忘啦?”
岳贤猛醒地拍一下自己的脑门:“业!业!”马上又转对张老三:“张掌柜,赶快回你店里,给我再备一份五万块钱左右的厚礼,不要多,只要一件,但一定得是真家伙,还得有观赏性,懂了吧?”
张老三喜不自禁地马上说:“懂!没得问题!佛像行吗?”
岳贤差点儿笑出来,赶忙掩饰地招着手向马路走去:“佛像倒也行,打上车再说!”
一辆空出租车刚好驶来,司机眼很尖地马上停下来,岳贤有意拉张老三坐到后排,孙凤娇也不再张罗给张老三付定金,而是拉开前门坐到副驾驶座位上并马上对司机说:“几步路,先去送仙桥文物市场,之后稍等会儿再接着走,去西藏饭店!”司机爽快地答应着将车迅速起步。
张老三一上车主动又向岳贤兜售他店里还有一幅四川画家王易的山水立轴,并告诉岳贤四川人现在都认王易,但话被岳贤马上打断:“字画儿就算了,假的太多,还是就说你的佛像吧!我也没时间仔细研究了,就那件牙佛吧!凤娇,别闲坐着,除了三万订金马上再数五万给张掌柜!”
张老三完全没有准备,不由一个激灵,赶忙说:“哟哟,五万可不行,岳老板儿,那牙佛我开价可是三十五万!”
岳贤马上不高兴地说:“怎么回事儿?张掌柜,刚还说价钱好商量呢!太没劲了啊!看我决定多买你些东西,就宰我是吧?那这生意可没法儿往下做啦!停车吧!”
孙凤娇忙回头先瞥一眼丈夫,马上便心中有数了:“别,听我的,司机,接着开!老岳,你先别急。没错儿,张掌柜,我也听见了,你是说这牙佛买得早,价钱好商量!”
张老三赶忙说:“我现在也还是这话呀!岳老板儿,您别误会,我没说开价三十五万,就不能还价啦!我只是说您给五万太少了,我当初买时还花了五……”
岳贤反应极快地立即抢过话:“别这会儿咽吐沫,也别这会儿大舌头!你说五什么,大伙儿全听见了……”
孙凤娇马上笑了:“对,我们都听见你说五了,对吧,司机兄弟?”
司机很会做人,随声附和:“五字说得清楚得很!”
“赶快了,张掌柜,接着往下五,五点几?快说吧!”岳贤笑着催促。
虽然刚才说秃噜了,但张老三不愧是老江湖,一点儿不慌:“快点儿、慢点儿都一样,买时就五万八了。放了快十年,怎么不能少二十……”
孙凤娇不容张老三说下去地抢过话:“那高足碗挣了就行啦,张掌柜!”
孙凤娇的话显然让张老三犹豫起来。岳贤看到眼里,立即不容置疑地说:“不说了,凤娇,刚不取了十万吗,全拿给张掌柜!我今儿也非交张掌柜这个朋友了!”见张老三心有不甘地还想说,马上严厉地制止,而且张老三嘴稍微动换一下都不行:“闭嘴,张掌柜!赶快闭嘴,张掌柜,如果想跟我交朋友,继续接着做,那这次就这样了!顺便告诉你个可靠的内部消息,为响应国际社会对野生动物的保护,国家已下文儿给几大拍卖公司,不允许再上拍象牙制品,新老一律不允许!所以象牙制品的价格马上便会一落千丈,直至无人再问津。所以什么别说了啊!这星期六哥儿俩还见面儿呢,所以你有充足时间打听我说的是否属实。就这样吧,我现在想清静会儿!”说罢威严地合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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