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忌着这些腌臜们人多势众,少女一击得手飞快往一边一跳,站到卫央身边来了。
卫央倏然收刀,笑吟吟地看着少女鼓掌道:“这下好了,袭击衙役捕快的罪名也轮不到我这个配军罪犯担当了。我若是你啊,现在马上便逃离这里,找到哭诉的对象,带些人手回来将这些个腌臜泼才扒皮抽筋才能泄心头之恨。”
少女一呆,啊的一声叫,扑过来抓起卫央手腕,尖利的牙齿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她来头不小,卫央是知道的。这人狡诈至极,竟自己不愿想方设法将这些恶贼摆平,却教自己打伤捕快,而后只好寻门路将这些人除掉,这果然是个坏人!
卫央一翻腕,张开户口捏住少女的小嘴往起一抬,森然道:“小姑娘,做人应该厚道,你自己不是凶手,面对这些恶棍只想着脱身那也无妨,但你不想想,倘若被你随手一指的清白人落在这些恶棍手中,那又是怎样个下场?你说,这些个恶棍自然该杀,像你这样的心肠歹毒的女子,又该怎样去改变呢?”
少女腮骨被锁,疼倒是不疼,酥酥麻麻的好不自在,又被这人说成心如蛇蝎的人,心中一阵委屈,却又觉着自己不该胡乱指认,扑簌簌两股泪水顺着脸蛋落了下来。
卫央不为所动,低喝道:“知道自己错了么?”
少女只好点头,心里不知怎样腹诽诅咒,却看得出来这恶人不像杜丹鸾所说的是那么个好人,人在屋檐下,暂且惹不得。
卫央这才松开手,又拍拍少女留着手印的脸蛋:“还算有知耻之心,及时调教,你还有的救。回去之后,记着千万不可放弃吃药治疗。”
“你是个坏人,大坏人!”双手捧着脸蛋揉顺了血流的少女泪眼朦胧瞧着卫央,突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卫央喝道:“不许哭!再哭将你丢给这帮恶棍,看你怎么逃脱!”
“啊?”少女低呼一声,小脸蛋上还带着泪痕,可怜巴巴仰起头瞪着卫央,“你,你是说有办法逃,不对,是有法子证明咱们果然不是凶手么?”
“又哭又笑,好好个美少女,就这么被你自己糟蹋了。”近在眼前的少女面庞十分精致,稍具规模的一股子天成姣美,这一哭一笑间惊鸿一瞥,卫央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翘挺荧白的鼻梁上一刮,“咱们又没有杀人,凭什么凶手是咱们?”
少女破涕为笑,双手抱住卫央胳膊一晃一晃地摇:“卫百将,你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好的。”
这算什么话?
卫央又刮了下少女的鼻梁:“你也真是,大雨天跑出来做什么?这荒郊野外的,一个小女孩儿家出点问题就小不了。对了,被这帮恶棍戏弄,你就没想过找你小杜姐姐么?她可威风呢,只要你对她一哭诉,这些恶棍算什么人物,回头打杀了也只要编织个罪名便可以了。”
少女皱着琼鼻哼哼道:“那,那可不行,这次公……那个公事很多,所以我才自个儿跑出来办差,怎能给杜姊姊添麻烦去?”吸了下鼻子,小少女大眼睛里转着狡黠的神彩,凑近乎道,“卫大哥,我听杜姊姊说你很有法子,甚么都能想法子出来解决,是不是?你露一手给我瞧瞧,待见了她,我定为你美言几句,好不好?”
“不好!”卫央哪会上她的当,摇着头道,“你不给我添堵就谢天谢地了,我问你,你为我美言几句这种鬼话,你自己相信不?”
小少女做个鬼脸,唇缝里一吐粉嫩的香舌:“卫大哥,你好没义气,咱们再怎么讲也是熟人,我都唤你卫大哥了,你还能忍心丢下我一个人跑掉么?”
捂着脸好容易爬起来的快手厉声叫道:“他们必是凶手,拿住了他两个,莫教跑掉了!”
谁都不是蠢货,卫央方才眨眼间出刀的武艺,是个人哪会瞧不出这是个危险的家伙,你被人破了相倒还有命在,咱们上?丢了命你能还么?
只是若不作势装腔那也不好,索性虚张声势,十来个捕快握着刀捏着棍围着卫央两人,一声一声喊莫教跑了凶犯,却没一个人敢真来拿人的。
下头仰着脖子踮着脚瞧热闹的看客一见这里见了血,一声叫四散刹那间逃地无影无踪。
少女哼道:“一群好瞧热闹没担当的,果然合该只堪作贩夫走卒用!”
卫央笑道:“你这可是迁怒于人了,再说,若不是这些恶棍瞧上我这大枪值钱拦住去路,恐怕我也是这些个看客里的一人。好啦,咱们来教教这些穿着公服人皮的恶棍怎样栽赃陷害一个清白的人。”
少女欢呼一声,苦巴巴皱着小脸道:“卫大哥,我叫周嘉敏,你可不能喂喂地叫我。”
卫央大大点头:“周嘉敏啊,这么好听的名字,只要听一遍那便永远忘不掉的,怎会记不得?”转瞬谑笑道,“不过,似乎我从未以喂这样不明不白的称呼来叫你,倒是方才你明明知道是我,偏偏还叫我喂,小姑娘,你没义气了哦。”
周嘉敏鼓鼓嘴巴,跟着卫央往水渠那边死尸旁走,无辜道:“上次你可没今日这么快活,喜形于色的,我也不敢确定就是你啊。”说罢又抱起卫央胳膊,她颇胆小不敢瞧那被水浸泡地鼓胀起来的死尸,又不想公然露怯,便又摇着卫央的胳膊,放重鼻音问道,“卫大哥,你说我那名字好听么?”
卫央觉着那土兵打扮的死尸很是古怪,正想着似乎在哪里见过,闻言顺口道:“自然好听的很啊。”
周嘉敏自不满足,曼声又追问:“可是,是我的名字好听呢,还是我好看?哼,听你的意思,是我匹配不上我的名字么?”
卫央心口一酥,一股寒意冲上后颈,扫眼一瞥,大吃一惊。
这周嘉敏年岁并不大,正是豆蔻般年华,明媚娇蛮那倒也罢了,可方才那曼声的一句话,分明有一种教人骨头也酥了的媚惑。
仔细打量,小少女并没有刻意做作的媚态,甚是自然地就这样说了,这样嗔了,这样纠缠了,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女子?
她的稍纵即逝的媚态,全不仰仗刻画描摹,更不会作狐媚之态,邻家少女般就这样天真烂漫地一句话一个回眸,便将人的灵魂都要深陷进去了。
“卫大哥,你怎么了?”没等到卫央的回答,周嘉敏连忙放手,在自己脸蛋上拍了拍没发现异状,又低头瞧瞧穿着,那也没有甚么奇特的地方,不解地扬起小脸,茫然清丽地问道。
卫央摇摇头,将方才的一时感触当是幻觉,瞧见少女头上的发簪斜了,一指轻轻拨端正,想想还是很认真地叮嘱了一声:“往后出门,可不敢再是一个人了,知道么?”
周嘉敏又啊的一声,再要追问时,卫央已蹲下身去看那死尸,稍稍一想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样绝代的美貌,虽尚未彻底长成,可无论相熟的人抑或初见的人,但凡是个正常的,谁不被她时常晃花眼瞧失神?这样的少女,孤身出门自然危险不少,并非所有人都会认为这世上总有些人,有些事是自己招惹不得的。
“哦。”低低似浅吟般,少女自喉咙里滑出一个字来。
彷佛天外魔域里的妖姬呻吟,这少女一个稍稍拉长了余音的字,竟恍惚是春闺里牙床上少妇情到浓时的浅吟低唱,纵是那面目破损了的快手,抵挡不住这魔音似的声音,脚下一软坠落在了泥水中。
少女厌恶地回过头去,将一众捕快们的丑态瞧在眼中,很自然的,她手指一指当地,低声喝道:“都在这里乖觉站着,内卫办案,不劳你们动手!”
一时间,捕快们倒吸一口凉气,冰凉的绝望自脚心蔓延而起。这少女是内卫府人?
那快手却大声叫道:“你果然是内卫么?”
周嘉敏不明所以,以为镇住了这些恶棍,拍拍手正要得意洋洋借势收拾这些人一顿,陡然卫央长身而起,出鞘的利刃般盯住了那快手:“你是奉李成廷的吩咐来算计我么?”
“不,不是。”快手一慌,骇然往后倒退。
周嘉敏距离卫央最近,这刹那间彷佛森冷的刀锋临身般恐惧,冲地她立足不稳连忙拽住卫央手臂抱在怀里堪堪站稳,疾声问道:“卫大哥,你怎么了?”
卫央盯着那快手,半晌才拍拍周嘉敏手背轻轻道:“没事,没事。”
周嘉敏再三观察,没见卫央再有甚么举动,空出一只手拍拍含苞待放的胸脯,嘟着嘴咕哝着嗔道:“那你可真是,吓人呢,坏人。”
再回头,那死尸已被卫央翻过身来,污秽满面的尸体,被水浸泡地鼓胀如一个脓包,有大片地方已被水中杂物划破,清亮亮的往外流着浅绿色的水,那不是血,是脓水。
小姑娘哪见过这样恶心的场面,一转身躲在了卫央身后颤声道:“卫大哥,你快把他翻过身去,你又不认识他,瞧他脸面作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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